韓愈《榴花》——詠物詩須有寄託

最新 04-06

韓愈《榴花》——詠物詩須有寄託

大概是現實中的苦難太多吧，所以連口惠而實不至的「討口彩」，從古至今的中國人都始終樂此不疲。比如魯迅先生在《阿長與》里說，除夕晚上長媽媽便囑咐他第二天早晨，一睜眼就要對她說「阿媽，恭喜恭喜！」還有不少水果，也被人們賦予特殊寓意。比如石榴的籽特別多，於是它便象徵著多子多福。

多子多福

相傳，石榴是漢武帝時，張騫出使西域帶回來的。凡是植物，在古人眼中，幾乎沒有不能入詩的。唐朝初年就有一個名叫「孔紹安」的人，便利用一首《詠石榴》成功升職。話說隋末天下大亂，李淵乘機起事，逐鹿中原。孔紹安與夏侯端都是隋朝舊臣。因為夏侯端投奔李淵早，便受到重用，而孔紹安則因為投奔遲，一直沉淪下僚。於是，他便趁侍宴李淵的機會，作了這首詩。其詩曰：

可惜庭中樹，

移根逐漢臣。

只為來時晚，

花開不及春。

詩人將自己比作「來時晚」的石榴樹，把自己不受重用的委屈巧妙地上達天聽，果然如願以償地陞官進爵。今天，我們要賞析的韓愈這首詩，也與石榴有關。其詩曰：

榴花

五月榴花照眼明，

枝間時見子初成。

可憐此地無車馬，

顛倒青苔落絳英。

韓愈的詩往往沒有深意。著名詩詞鑒賞家葉嘉瑩女士就曾評價他的詩說：「我們說他描寫得很好，選辭用字都很恰當，可是你按下去，它裡面沒有一個更深的東西。」仔細玩味這首詩，詩人對榴花無人欣賞不無惋惜之情。從「照眼明」三字，可以想見火紅的榴花開得如何鮮艷，如何熱烈。宋祁「紅杏枝頭春意鬧」歷來備受推崇。然而，「五月榴花照眼明」何遽不若哉？由此可見，詩人對榴花的喜愛之情。

蘇東坡說：「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韓愈這首詩中也有畫。火紅的榴花、青色的石榴、墨綠的榴葉。既說「枝間時見子初成」，著「時見」二字，可知剛結的小石榴並不多。而墨綠色的榴葉則襯托得榴花加倍鮮艷熱烈。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間時見子初成」與「可憐此地無車馬」都是詩人眼中之所見；而「顛倒青苔落絳英」則是此地榴花的宿命。沒有遊人乘著車馬到此地來欣賞，那些鮮艷熱烈的榴花只能紛紛凋落到青苔之上。面對牢不可破的宿命，詩人越是喜歡這榴花，便越為它們感到惋惜。

其實，詩人雖然對榴花的無人欣賞感到惋惜，而榴花本身卻並沒有任何傷感。石榴花開花落順其自然。它既不要人們在它開的時候喜，也不要人們在它落的時候悲。正如張九齡《感遇》詩中所說：「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若說花兒有情，那便是它對根的情，恰如龔自珍詩中所說：「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所以，對於花兒最好的歸宿，便是任憑它們「零落成泥碾作塵」。由此看來，《紅樓夢》里賈寶玉怕吹落到身上的桃花被踐踏了，便將它們兜落池中，可算多餘了。林黛玉也愛惜落花。可是，她的愛惜與賈寶玉的不同。賈寶玉是見不得落花立刻被踐踏成泥，然而拋入水中遲早也還是要腐朽。林黛玉則是借葬花來傷悼自己。君不見其《葬花吟》中有詩句云：「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後來，賈寶玉也兜著落花到黛玉葬花處。殊不知他只是學著黛玉的樣子葬花，並不知道黛玉葬花的本意。等他聽了黛玉的《葬花吟》大概才明了其中緣故。難怪《紅樓夢》中說他是個「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