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裁判容易?差點被打,還要面對清華的「聲討」
肆客足球推出【圈內人】:為你講述足球圈內、與眾不同的故事。
編者:本文節選改編自《裁判,你到底在想什麼?》一書。作者詠鵬,畢業於清華大學,是北京市足協的裁判監督。幾乎每個周末,清華大學各大操場都會見到他忙碌的身影。
他,從一個足球裁判的親身體驗出發,探尋在足球世界,尤其是中國的足球世界裡,裁判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存在。
雖然貴為世界第一運動,足球終歸還是有人不喜歡的。主流的批評意見來自籃球迷:你們二十多人占著那麼大的地方,有時候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折騰兩個多小時,最後竟然「什麼都沒發生「,只能靠輪盤賭決定輸贏,這叫什麼比賽啊?!
的確,若不是痴迷者甚眾,這現象恐怕只能被鑒定為「玩兒法有問題「,早早回廠大修去了。
不過,一個東西的可愛與可恨之處往往如手心手背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進球時如此寶貴,又不可預期,如同兩支球隊各自把半條命用纖細的小繩懸於空中某一點,屏息而戰。
而足球裁判,經常就是這個拴著球隊「繩命」的點。
小勝負,大判罰
在足球場上,所謂取勝,多數情況下僅僅意味著比對手多進一個球。所以通常一個進球就可以讓球員激動得沒個人形,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裁判們手握五六個球的價值卻依然神情淡定。
有五六個球?
不信你可以找一場勢均力敵的激烈比賽,把那些疑似越位、紅牌、點球都加起來看看到底有多少。
在現代足球中,有些場面是很驚悚的,比如一次有如神兵天降般的單刀赴會。
首先,絕大部分單刀出現之前都會涉及一次相當有難度的越位判斷,也就是說,在大戲的第一階段無論後防隊員如何舉手示意,助理裁判都要用他堅定的跑動宣布:你們造越位失敗了!
之後,裁判最好盼著後衛不要追上來,或者守門員不要出擊,或者前鋒匆忙起腳將球打飛,否則那就要了命了:進攻隊員殺入罰球區,和防守隊員不知怎麼接觸了一下就「咣當「一聲倒在地上!
在人仰馬翻的幾個人的帶領下,全場乃至全世界的目光都轉向了主裁判,這將是見證奇蹟的時刻——守方投訴對方前鋒假摔,而攻方則盼著紅點套餐。
怎麼辦呢?一場勢均力敵的比賽,里外里一黃、一紅、一點的大秤砣砸下來,懸念基本上就不存在了。
所以裁判的不易,可見一斑。
「裁判也是人,也有生理極限「
是中國人大概都懂得哀嘆中國的足球水平,都知道罵中國球員無能,但如果你做過助理裁判,恐怕也會由衷感嘆:他們畢竟還是踢了這麼多年的球。
第一次面對職業球員組成的後防線,我真的是狼狽不堪。
那是2004年的北京業餘電視大獎賽,參賽的球員都是老江湖,水平高脾氣大,讓我們這些小裁判頗有點惶恐。
相對於大部分站在看台上或者更大部分坐在電視機前觀賽的球迷而言,助理裁判雖然可以跟住越位線,但總的來說視角並不優越。
如果電視轉播鏡頭安裝在助理裁判的腦門上,相信電視觀眾看不了幾分鐘就會瀕臨崩潰——雙方球員的身體在眼前反覆穿插重疊,再加上近大遠小的視覺誤差,想在某個瞬間明確判斷出身位關係談何容易。
中場球員在耐心倒腳的過程中假動作頻頻,前鋒更是步伐詭異,準備隨時啟動。
而守方也是訓練有素,稍不留神一個整體前壓就會突然把我和若干前鋒置於極其尷尬的位置。但是前鋒尷尬是小,有時候自己處在越位位置,搞不好還能給隊友打個掩護。
裁判可就沒那麼洒脫了,我光是知道這幾個人處在越位位置是不夠的,萬一有其他隊員後插上怎麼辦?
所以我一刻也不能被那個不時竄來跳去的後防中堅甩掉。一旦他們一轉頭,發現我不在位置還煞有介事地指點江山,雙方至少有一半會咆哮著衝過來。
而且,當你的雙眼緊盯越位線的時候,傳球隊員經常並不在同一個視野里。這種時候,我簡直覺得頭部兩側需要長上一對兒魚眼才合用。
執法的藝術
在我看來,足球裁判的任務有最高綱領和最低綱領之分。
最高綱領就是促進精彩、展現精神內涵、創造商業價值、取悅各色人等。
最低綱領就很簡單了——別讓大家打起來。
足球是和平年代的戰爭,裁判夾在交戰雙方中間執行規則,要想讓對方信服,美其名曰,便是「執法的藝術」。
2006年春天,我礙不住朋友面子,連哄帶騙被拉到經貿學院救場。
到了一看,把我嚇一跳,又是所謂的電視大獎賽,雙方擁躉已經圍滿賽場,禿頭、墨鏡、文身、刀疤……在我這個文弱書生看來,這些人個個如野獸般殺氣騰騰,尤其身邊還穿插著妖嬈性感的美女,不時用刺激的語言挑動著他們的男性荷爾蒙。
我是助理裁判,但大多數時間都在場內游弋——因為這幫人就齊刷刷地站在邊線上,我甚至能夠聽到他們的呼吸聲,當然還有那些毫不加掩飾的威脅性點評。
下半場,我左手邊的球隊創造出了一次單刀機會,我確信這是一次漂亮的反越位,趕緊垂著旗子跟著比賽的發展高速下底。與此同時,我身後的這夥人也像瘋了一樣咆哮者追了過來,顯然他們是右手邊球隊的人,並且發自內心地認為這是一次越位。
看那架勢,一旦被追上,我極有可能被他們按倒在地。
說時遲那時快,守門員出擊,和前鋒對腳後球飛出了底線。雖然從球的運行姿態看,我傾向於判一個角球,但是大敵將至,我果斷把旗子指向球門區。
謝天謝地,此舉勉強退敵,雖然罵罵咧咧沒有瞬間制住,但好歹沒有繼續前進。
真不敢想像,這球要是進了,各位還有沒有機會看到這些文字。
面對這樣的比賽,每個裁判所施展的控制手法必定有所不同,但目標都是一樣的:比賽必須慢下來,進球必須乾淨,這當然直接助長了中國基層足球的沉悶性。
點球點引發的清華學術論戰
在2012年清華的「馬約翰杯」女足賽場,曾經因為一個門線爭議,引發了一場「規模空前」的學術論戰。
當時比賽是八人制,踢半個標準場,使用五人制小球門。由於場地沒有標線,每場賽前,綠茵協會都會有專門的負責人用膠帶在場上做一些重要的標記。
雖然條件簡陋,但因為競技水平不高,即便裁判多是新人,多年來也沒有出現過太大的爭議。
是日,平常負責貼標記的學生正巧不在校內,臨時替補身高腿長。六步邁出,點球點的位置相對較遠。五人制小門,平局連連。
眼見一邊的點球大戰九輪未進一球,另一場比賽的主裁判在觀眾的呼籲下重新丈量,並在點球大戰之前將點球點前移了一米多。
在挪移過程中雙方並沒有提出異議,但是問題還是出現了。
五人制的球門有四根立柱,前二後二。在最後一踢中,甲隊隊員的大力射門擊中後門柱彈出,隨即開始慶祝。由於球速快、天色暗、心情作祟,儘管三名裁判意見一致,乙隊還是堅持認為球擊中的是前門柱,而拒絕在比賽結果上簽字。
現場某觀眾拍下的手機視頻也因屏幕太小一時難有結論。
要說清華這學術氛圍,的確不是浪得虛名。
轉天,一位熱愛足球並常年在操場賣水的大媽在網上發言,一篇2000字的檄文瞬間引爆了一場學術大討論。她認為沒有標準距離、不用皮尺測量、主裁擅自挪移這三宗罪造成了比賽不公平,有損清華形象。
話題一出,民怨四起,在密密麻麻的回復之中,裁判們這些年真可謂「惡貫滿盈」。
隨後乙隊也發出一篇長達3000字的論文式報告,其中包括整個事件的背景經過、證據取得方式、視頻分析的過程、調查研究、結論建議、鳴謝補充等,考據嚴謹條理清晰。
他們認為三宗罪「嚴重影響了點球大戰的公正性和準確性,並極可能直接影響了比賽結果,這是對清華足球一貫的高水平和對清華校園足球文化的嚴重傷害。」
文中多次提及,世界盃足球賽從來不用有後立柱的球門,並建議「對點球大戰進行官方錄像」。當然,最終他們也承認,經過對手機視頻進行逐幀分析,那個點球確實是進了。
挨打受罵不掙錢,為什麼還會有人要做足球裁判呢?
的確,這個行當目前很不興旺。根據之前的一些調查,中國的註冊裁判員數量還不及小小日本的1/40。而根據我自己的感受,這個隊伍還在迅速萎縮之中。
很多人可能覺得這數字跟足球水平沒什麼關係,但別忘了,在最廣大沒有教練的基層比賽中,實際上是裁判在不斷告訴人們如何去踢球。
與此同時,也正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困難,真正堅持下來的都是極其執著的人,做足球裁判是我們真正的愛好。既然是一種愛好,那麼就必然存在一些夠分量的正麵價值在吸引著我們。
對於每一個熱愛足球的人來說,足球都有其理想中最精彩的樣子。當你有機會、有條件以一個裁判的身份去追求最高綱領,你就是億萬觀眾面前,世界第一運動的導演。
當然,更多的人可能必須先實現最低綱領。當你們這個小團隊四位一體,精誠合作,擺平那幾十上百個欠缺冷靜的熱血青年,這份戰友情誼在現代都市白領的辦公室中,很難有機會體驗。
後記:《裁判,你到底在想什麼?》2014年由三聯書店出版,它並不是一本裁判的業務書,而是以小見大,從裁判、從規則的角度來觀察中國足球之大局。之後肆客將帶來對作者詠鵬的採訪,請他再聊聊關於足球的有趣故事和人生經歷。敬請期待。
文:詠鵬
文字整理:丸子
來源: 肆客足球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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