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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啊,請嚴加拷打,我全部如實招供」

于堅鏡頭下的雲南建水

本文原題為《相識經年,惟幾言可嚼》,發表在《鴨綠江》2018年第四期。

交談乃人與人相識相知的便捷方式之一。所謂「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便是。而人生詭譎,有的人,與之相識雖已幾十年,總共倒只跟他說過幾句話,比如于堅。早年,我們在一個院子里做事,雖說一直是他做他的,我做我的;後來雖說各自東西,碰頭見面的機會也不算少,可細細一想,從八十年代中期到現在,三十多年一晃而過,我和他總共竟只說過那麼幾句話,很短,很有限。這事,想想還真有點怪。

然,「好問而好察邇言」( 《禮記·中庸》),追究一下,竟亦頗有些回味。

上世紀八十年代,正理想主義盛行。1985年3月初,我剛剛從一家企業,到雲南省作協做事。那是我從沒想像過的,彷彿天上掉餡餅。去後我乾的頭一件活,就是籌辦全省青年詩人作品研討會,初選了幾個年輕詩人,名單交給當年的主席、詩人曉雪,說可以,便著手準備。其中一位就是于堅。其時于堅以口語入詩見長,由此顯出了與另一些詩人的區別。那是詩歌鋪天蓋地大行其道的年代,老老少少都在寫詩,詩如潮水,洶湧澎湃,淹沒了幾乎所有俗常的日子——曾經的神祇應聲塌陷,轉瞬便為中國騰出了一個巨大的精神空間,「詩」——包括廣義的「文」——迅即作為一種空無的替代,成了新的神明。深究起來,其實,詩文從來就是這個古老國家的神,幾千年來一直盤據遊盪於斯土斯民。作為無神之神,詩一直存在,只是之前那十來年間,除了幾個御用文人的奉命之作,大多都被弄得灰頭土臉,甚至被蠻橫地遮蔽,看似消失,卻如地火,潛行於世。這個有著幾千年詩教傳統的民族,詩的基因強大堅韌,一遇合適的土壤與氣候,便以星火燎原之勢,一呼百應,攻城掠寨,所向披靡。

那之前,我在一家企業做事,編著一份小報副刊。出於職業與喜歡,結識了許多詩人,包括不少後來成為外省和雲南詩界中堅的愛詩者和寫詩人,于堅是其中之一。好像——恕我記得不大準確了——那時他已在本地報刊和遠在西北的《飛天》上,發表過一些詩作。我和他在一個院子里上班,倒不在一幢樓,為了那個活動,專意跑到他那裡,請他把發表的作品拿給我,為研討會作些準備。他說好,後來就拿了一沓複印的剪報給我,說,就這些。我說好。其實,那比我原先預想的要多。

那以後,我們偶爾在院子里碰到,也就笑笑,點個頭。我們從沒有特意地,或說正兒巴經地聊過天。寫作者大多如此。一個寫作者,當蟄伏深潛於生活之中,沉默不語,如一頭老虎,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緊緊盯著隨時可能出現的各種「獵物」,到需要時一躍而出,將其撲倒,而非嘰哩哇啦有事無事都大聲叫喊,那是會嚇跑獵物的。氣不可泄,只可鼓。唯有長久的沉默,專註於守候「獵物」,有朝一日坐在書桌前,才會有靈思涌動。說那麼多話,竟有何益?

于堅鏡頭下的雲南建水

忽有一天,我竟和于堅在那個大院的一個巷道里,狹路相逢。那個院子,舊時是個公館,變成文聯的院子後,到處亂蓋房子,房間距離很小,巷道叢生,如迷魂陣。我就在一個只能讓單車、行人通過的小巷道里,與于堅迎面相遇。于堅忽然站住,靠著牆,神秘地問我,你說,我該不該要娃娃了?那個詢問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腦子飛轉,尋思那會是一句詩嗎?往常,我們見面也就點個頭,笑笑而已。可那天他說,「我該不該要娃娃了?」如果那真是一句詩,我就該用詩的語言回答他。但他說話的口氣,完全不像在那個研討會上討論詩的調子,於是我斷然否定了我的驚異與胡思亂想。隨即我就想大笑,怎麼可能呢?一個詩人,怎麼會突然跟我這個只是偶爾見見面,見了也只是點個頭的人,打探雖是人生必經卻如此私密的問題呢?頓時,他從我想像中不食人間煙火的詩之驕子,還原成了一個也要考慮人生百事的人,如果不說是個江湖俗人的話。心想,他不會是在開玩笑吧?不像,看樣子不是開玩笑,他滿臉滿眼的期待神色,讓我靜了下來。我的目光透過巷道,看著院子里那個小小花壇。陽光清亮,不太燦爛,花木扶蘇,疏朗有致。我極力忍住剛才那股想笑的勁頭,說,此時不要,更待何時?儘管我極力壓低嗓門,但聲音可能還是有些大。他怔怔地看看我,點了點頭,轉身走了,揚長而去。剩下我獃獃地在那裡站了好一會兒,才走出巷道。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我第一次發現他的背影寬闊而厚實——我想,他會不會把我的回答當成開玩笑啊?我可是認真的。一個當過幾年工人,又讀了幾年大學,上了幾年班的人,結婚,生個娃娃,是人生遊戲的一套規定動作,順理成章的事,還用問嗎?特別是,還用去問一個跟他原來的日子幾乎毫不相干的人嗎?但事實證明他沒有誤解,他向我詢問這事,也完全正常——畢竟,我比他年長了十多歲。

于堅詢問那事真正的隱喻在於,在那樣一個幾乎全民為詩瘋狂的年代,詩人那時自身遇到的,並不是,或說至少不完全是一個個純粹又純粹的詩學問題,而是一個人生的日常問題。他們似乎是突然發現,比詩學更現實的,是生活,甚至生存。其實,生活是一個較之本義的「詩學」博大得多也深邃得多的「詩學」問題。意識到于堅所問問題這一隱喻的內涵,我已深感其間意味深長。作為一個曾經的鍛工,曾經的大學生詩人,整日整夜埋頭於詩的日子,已經過去。于堅或已開始思索生命自身的生存問題。生命的延續恰是其中的重要一環,而他對此,對要回到生命的日常,或許有些迷惑,甚至沒有足夠的準備。後來,于堅的許多作品寫到過他的日常,幼時的,長年的,林林總總。但對結婚生子這個日常不過的問題,那時他還沒有準備,或說還沒作好準備。其實他的困惑,遠不止於他個人的困惑。那是詩的困惑。事實上,與他同時期的另外一些年輕詩人,遇到的也是形式儘管不同但性質完全一樣的問題:生存。許多自以為是為詩而生的人,開始為自己的未來如何才能立足於世焦慮萬分。一些人轉行去經商了,有些人去教書了。他們徹底地置他們曾經奉為圭皋的繆斯於不顧,投身到塵世之中,還原為一個個為蠅頭小利斤斤計較的俗人。傳說中有某詩人在菜市場為跟小販討價還價直至亮出「我是詩人」的故事,雖乃笑話,倒在某種程度上顯出了生活的真實。詩情的燃燒畢竟也是燃燒。燃燒即消耗。不久,我們就能見到燃燒之後留下的滿目瘡痍滿眼灰燼——這個世界,永遠都嚴格遵守著能量守衡定律。

還好,于堅沒有淪陷。

于堅鏡頭下的雲南建水

不久,我就聽說于堅當父親了,孩子叫於果,我想,于堅這傢伙,心裡想的肯定是「雨果」吧?幸運的是,就像我後來看到的那樣,于堅並沒有像許多拋別繆斯的人那樣寡情,從此跌進生活的旋渦而難以自拔——初初聽到「於果」那樣一個名字,我已從中嗅出了于堅的某種志向,甚或說是野心——詩還在。還在他心裡。他還要向前走。怎麼走,往哪裡走,我不知道。但隨即,于堅的那些寫昆明寫昆明日常生活的詩文陸續問世。詩不再高滔凌虛,從半空中落下塵世,混跡於日常,發現了生活的俗常之美。他把人應有的對日常生活的尊重、眷戀、懷想與不可分離,變成了他的文字,詩,攝影,以及散文。

又一次,記不清年份了,反正,那是一段有些艱難的日子,無形的、看不見的、卻又讓你分明能感受得到的艱難。在另外一個同樣狹窄的巷道——那些巷道讓那個院子有如迷宮——于堅碰到我,突然說,你還是要寫。呵呵,我們似乎總是相逢在路上。我一時有些驚愕,不知他那話從何說起。我想我沒有聽錯,他就是那樣說的。他又說,有的人寫得遠不如你,你怎麼不寫了?我仍不知他那話從何說起,愣著,沒有吭聲。時間流逝,分分秒秒。那一刻的寂靜份量千鈞。日子突然變得嚴峻,更加嚴峻,不僅是生存的壓力,還有一些來自不明方向的壓力。我沒吭氣。我在想是怎麼回事。

——許久之後,我聽說,就在那條巷道,于堅干過一件很江湖的事,豪邁無比:他恰好在那裡碰到了一個在背後說他壞話,近乎於向克格勃告密一類的的人,他把那人堵在巷道里,厲聲告訴那人說,你要再敢胡說八道,我就把你的另一條腿打斷。那個真實性存疑的故事,曾在那個院子里加油添醋地廣為流傳。又過了許多年,我見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微信公眾號鏈接,居然把于堅和那個疑似告密者的人並列在一起,我看了只好付之一笑。那些人肯定不知道,巷道曾經發生過的那精彩一幕。

那時,于堅又說,你要寫!我知道,你的名氣比有些人大多了。我說,我會寫啊。我想,他是在恭維我嗎?恭維我有什麼必要?我斷然否定了那個念頭。他不是要恭維我,他從不恭維什麼人。我很想問問他,怎麼會突然跟我說起這個話題,是聽到了什麼嗎?何況,我也從沒說過我不再寫作了,只是因了一些事,有些傷心,有些感慨,如此而已。後來我聽說,那次他是剛剛從外地,也許是北京之類的地方回來,不知是不是偶爾聽說了什麼。而我們共同生活的小地方,不時會有些比那些大地方更大的風浪。我至今不大明白,那天他所指究竟為何。但我願意相信,他那句近乎沒頭沒腦的話,全然是出於好意。好意出於他的在意,對一個人的在意,對一個同事的在意,對一種寫作的在意,而無其它。我想我沒聽錯他的話中之話。我當然會繼續寫作。但我沒有那樣跟他說。

于堅鏡頭下的雲南建水

日子一天天過去。一切依舊,平淡如昨。許多時候,我們見了面,連話也不說,只是相互點個頭。不說話,不等於無話可說。人在世間,有許多話,是不必掛在嘴上的。在謊言流行的時候,不妨把嘴巴換成眼神。對一個詩人,尤其如此。詩,思也。而思者,心田也。豈非詩即心耶?你讀他的作品,好的作品,即見其人,明其心。閱讀就是交談,以心對心。有些人,你讀了他的作品,就是讀不到心,讀到的盡皆語詞的洪流,鋪天蓋地,華麗多彩,惟不見心;或充滿機巧,小聰明,炫技,看上去睿智如哲人,如大師,就是見不到心。那些心躲在很遠很深很暗的地方,看上去在寫作,其實是在干別的什麼,究竟是什麼,不說別人也知道,但都裝作不知道,看他作。于堅的詩文,其實我所讀不多,但每讀都可讀出心來。讀出他在幹什麼,想什麼,至少大體知道。就那樣,我們不說話,或很少說話,偶爾說兩句,都是短語,見了照樣點點頭,相安無事。

但有一天,我終於忍不住了,實在忍不住了,直接打上門去,找他。我說,于堅,你能不能不在半夜三更地列印啊?那時電腦剛剛興起,所用印表機還是針式的。那種印表機的列印速度很慢,打一份幾千字的文稿,要花很長時間。我記得我曾為列印一部長篇小說,花了整整五天時間。而我與于堅的窗戶中間,只隔著不到三米的距離。有時,他會在零點之後開動印表機,滋啦滋啦地列印新成的文稿,那時,我剛剛要進入夢鄉。我被那種讓整個身體發酸的聲音弄得無法入睡。他說他是趕個稿子。他說他會注意的。我聽了,轉身就走了——你還能怎麼著?

于堅鏡頭下的雲南建水

長詩《0檔案》發表後,表面平靜的大院,一時議論蜂起,說什麼的都有。我特意找來讀了,先是有些不習慣,再讀,有味道了,心想,很好啊,很有意思啊!一個隱蔽的傷疤,被扒了開來,裡面是一團蓄謀已久的荒謬與荒唐。也有人不那麼高興了,說東的說東,說西的說西。見仁見智,你可以不高興,不喜歡,不理皮,公開評論,卻無須也不該藏在暗處,施用文學以外的手段。壓力會很大嗎?看樣子有點大。偶爾看見,于堅在院子里匆匆而行,一臉的凝重。我很想跟他說幾句什麼,到了也沒說。我在想,當事人如果是我,該怎麼辦?還能怎麼辦?任別人說去吧!一個人,到了那樣的年齡,總是要經受些什麼的。藉此想想自己的來路去路,未必不是好事。

一晃多年。新世紀之初,一次我們一起到鐵路參加一個文學活動,末了,請大家都發發言,最後我也講了幾句,其中說到,中國古人的世界觀,從來都是以山河湖海為中心的。我舉例說,古人有句話,叫「孔子過泰山側」,而不是說孔子從曲阜邊走過。我說,那不僅僅是個修辭。曲阜無非一座人造的城,泰山才是大自然生成的龐然大物。大塊。大塊假我以文章。城可一朝毀敗,山卻萬世不朽。一句「孔子過泰山側」,把孔子和大千世界,和一座巍然大山聯在了一起。說孔子過曲阜,只點明了方位,說「孔子過泰山側」,不惟點明了方位,還把孔子和泰山聯在了一起,那是個宏大的,能給人予無限想像空間的畫面,意象磅礴,其味深遠。散會時于堅邊走邊對我說,講得好,「孔子過泰山側」,可以好好寫篇大文章!我說是嗎?我說我正在寫。那之前,我讀于堅的作品,總有些「現代」「解構」的印象,如《0檔案》。我沒想到他會贊同我的說法。我想他不會輕易贊同誰的說法。許久之後,我發現於堅文風有變——那當然與我無關——他好像迷上了談經論道,文中隨時隨地會出現「大塊假我以文章」「道法自然」之類的古典名句。他在向中國幾千年的古典致敬。那種致敬並不空洞。古典里的中國日常,以及日常里的古典中國,成了他的在意。那與他對故鄉或說鄉土的追索,一併成了他詩文的兩翼。他的追索固執到讓人心疼心顫。過往的一切都成了美好回憶。他哀滇池。哀舊時昆明。哀他的親人。哀他曾大汗淋漓的廠房。哀那一切俗常而有味道的日子。

于堅鏡頭下的雲南建水

初,我以為那已近偏執:昆明,未嘗都好,昆明往昔,亦非盡都該懷念。而他繼續鋪排,動輒萬言,洋洋洒洒,如鄉土文學,如魯迅所謂:「凡在北京用筆寫出他的胸臆來的人們,無論他自稱為用主觀或客觀,其實往往是鄉土文學。」細想不然,深味,或道存於中。先前的魯迅、沈從文,如今的莫言、賈平凹,都鄉土過。而魯迅的鄉土不是沈從文的鄉土,「魯鎮」也絕不是「湘西」。各人借用鄉土的一角,意在各自心裡的一個中國寓言。網上見有人為于堅新出的《建水記》站台,謂該書在歌頌建水的美好生活云云,讀來彷彿在營銷一本旅遊讀物,所言不惟非關宏旨,甚或相去萬千里。我發微信給他:「我還沒看到書,但微信上一些人的評說簡直沒摸到門,讓我笑死!這肯定不是在告訴人們建水好在好玩,說那裡尚存一種古老生活,哪跟哪啊?你是在對這個時代做出詩人的應答,這是責任,即西川所謂處理這個時代。」一個詩人、作家,不「處理時代」,不對時代發聲、定位,亦白當了。于堅不日亦發出申明:「此書非關旅遊。是關於那些被粗暴而輕蔑地拆遷掉的是什麼?老中國在空間上巳經彼岸化了。唯新是從,獵奇式懷舊,骨子裡崇拜未來主義的旅遊加速了這種彼岸化。所幸者時間還在漢語中倖存,也僅將碎片連綴起來。這是一種朝向廢墟的,窮途末路的寫作。」

誠是。我更喜歡他的散文。說到他新出的《挪動》,他說,那是「我近年的中篇散文合集。上一本是十年前出版《相遇了幾分鐘》。漢語寫作的不朽道統是散文(我更喜歡隨筆這個及物的詞)小說是西方文化影響下的產物。西人很少或不譯散文可證,散文深植漢語中,譯不過去。白話一百年後,能穿越時間,可傳者依然是散文。魯迅、周作人之重都在散文上。散文自古影響著漢文明。《赤壁賦》鼎立如《聖經》。如果文明復興,小說必日漸黯然。小說只是散文中的細節,《紅樓夢》是個典範。二十世紀西方先鋒派的寫作趨勢其實是走向散文化。當代,散文,隨筆已經被汪洋大海的花邊文學搞成了雕蟲小技。《左傳》乃重器,具有哥德、普魯斯特,喬伊斯、托爾斯泰式的重量,影響到政治,國本,語速、材質、文明進程。」足見在中國,散文一以貫之,可記史,可抒懷,可言志,可明理,可發而為檄文,可系之於幽情,而當下小清新、小浪漫一類,無《史記》之恢弘,無《左傳》之凝重,無《水經注》之俯察山川,無《世說新語》之濟世閔人……已全然敗壞國人胃口。那麼,詩呢?詩依然在,在它自己,也在好的散文之中,化而為魂。

日前,我剛寫完一篇非虛構文字,看來看去,總像少了點什麼,興未盡,意未結。正躊躇中,偶爾看到于堅微信上的兩句話,「時間啊,請嚴加拷打,我全部如實招供」。正好,想用作引語,電話問他可以吧,他的回答仍只有兩字:當然。

——就這樣,與一個人,相識多年,尋尋常常,平平淡淡,惟幾言可嚼,幸耶?不幸耶?惟吾自知耳。

2017.1.09 於昆明湖光里

建水記 | 于堅·著

定價:88.00元

2018年1月

編輯 | 木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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