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席地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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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或者不走,爺娘都站在村角,翹首目送;
你回或者不回,媽媽菜都會端上餐桌,牽引涎水;
你衣錦與否,老屋都永遠敞開懷抱,等你入懷;
你念或者不念,故鄉都停留在那裡,席地而坐......

故鄉
此時此刻 巡迴演唱會
許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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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上一次更新又快半個月的時間了。
歲月仍像一個半大小子衝勁兒十足,不顧後果地把每一分每一秒都踏在腳下,不回頭、不停留;而生活中的每個人,也都若無其事地在匆匆中上演著各種悲歡離合,糾纏著種種相愛相殺,轉換著各色酸甜麻辣。
我也未能倖免;日子恰恰悠然地走來,我也剛好在她走過時採擷幾片心靈之花,分享給大家,算是春天裡暖暖的禮物,也算是我眺望歲月里曾經輕舞飛揚的青春的影子罷。
仲春三月,天氣依然肅殺,天籟還沒有從冬天的圍剿里解放出鮮艷,我積極響應黨中央的號召,輕快地踏著改革的步伐,在春風裡左衝右突,樂此不疲。於是月末將至之時,借幾日閑散的日子,再次踏上久違的故鄉,走到她羸弱的身旁,用我拙劣的攝像技術,再次定格牽著我走過40多年的故鄉,聆聽她的喘息、思想、回眸......
家鄉的街道。曾幾何時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水泥路面,壓住了塵土,也塵封了兒時的記憶;電線、網線把完整的天空割成碎片。我和弟弟小時下雨時挖的防洪工程的宏偉倩影再也不會出現了。
母親是一個閑不住的老人家,在農村生活了70多年,從來沒有離開過土地。你看,外面春風料峭,而兩個泡沫塑料箱內卻春意盎然。小白菜舉起春天的第一枝手臂,告訴所有人:「我就是春天的顏色!」這顏色也是母親心中春天的底色。
紙包紙裹的這些,都是母親重點呵護對象,什麼茄子、辣椒等蔬菜應有盡有,不一而足。母親滿足了它們成長的宿命,它們成就母親綠色的渴望。
回家的第一天,媽媽高興得合不攏嘴,跟我絮叨著張家長李家短的,有些我已經聽了好幾遍了,但是我還是很高興地聽著,體味著她的驚喜、好奇、感嘆和無奈。說得最多的就是要我帶著她去商店裡買一些種子,我欣然應允。走出院子的一剎那,她竟然高興得像個孩子一樣,我望著她急匆匆的步伐,心裡一陣酸楚——與生病的老爸綁在一起八年,媽媽失去了太多的自我,連去街上買個菜都已經算是遠行了!正想著,媽媽的腳步慢下來,佝僂著腰,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成年累月的堅守,讓她失去了原來的體力。最後只能挎著我的胳膊慢慢地走,讓我想起了小時她牽著我的手走出的一步又一步......
路上總有偶遇,而一次相遇之後,就是經年的未見。這個蒙面女俠,貌似就是我小時候偷了她家的黃瓜,被她抓了個現行並告發給老爸,而老爸第一次讓我的屁股有了終生難忘的疼痛的感覺。如今她也垂垂老矣,歲月不饒人啊,我倒不是恨她,心裡只是唏噓不已——時間都去哪兒了?黃瓜都讓誰摘了?
剛剛又遇到一個久違的熟人,還問起老爸是什麼時候「沒」的,一轉身就在種子商店裡邂逅了另一對老朋友。緊緊抓住的雙手,相逢一笑的問候,他們把歲月當成一顆種子,撒播在身後,今天結出了成熟的果實,而有時卻忘記了收穫。
母親是侍弄菜園子的高手,不管有多大的土地,哪怕只有巴掌大的一塊,也會在她的手中變幻出美味的蔬菜。在以前那些食不果腹的日子裡,讓我和弟弟沒有挨餓,在我眼中她簡直就是一個魔術師。
如今的蔬菜籽也都包裝精美,色彩誘人,以前的時候,母親都是在每年食用的蔬菜中擇優選種,留作來年的果蔬子嗣。
這幾個老朋友,想必是又勾起了塵封的記憶,回憶著當年的種種豪情了。用他們的話講,說起來,彷彿就在昨天啊!
這位老爺子,是老爸的戰友,74歲,仍然耳聰目明,健步如飛,說起當年的事,直說到口吐白沫;而僅僅大他1歲的父親,已經在病床上無意識地躺了5個多月時間,他已經拋開所有的煩惱,走在自己人生的不歸路上。而說到底,誰在人生之路能回頭呢?無一例外,都是單程票,只能靠自己的後代延續下去了......
種子商店裡高高堆起的物品如山。這樣的商店在故鄉每年的收入頗豐,就是太累心、操心,綁住一個死身子;除卻這些,看在錢的份兒上,也就忍了。
買回20斤土豆栽子,母親把他們安放在父親的病床下,說這裡能接受溫暖的陽光洗禮,會很快發芽,好像明天就要把這些塊莖放入泥土、澆水、施肥,看它們結出果實。而病床上靜靜地躺著一個瘦骨嶙峋的靈魂,在陰陽交錯的地帶徘徊著、堅持著。
母親有收集袋子的癖好。就連裝土豆栽子的塑料編織袋也沒能逃過她的「魔爪」。記得去年,弟弟收拾老屋時,在母親的老衣櫃里翻出了若干包裹,而這些封閉得完好的包裹里無一例外地都是各色各類的塑料袋們,被弟弟全部給放生了,據說母親還因此和弟弟生氣了呢。
中午,天氣溫暖得一塌糊塗,母親帶著我在菜園子里巡行,總結前一年的得失,憧憬著今年的一片油油的綠色。
菜園南側的幾壟蔥在母親的澆灌下,開始了野蠻的生長和競爭。而那片蔥地,儼然就是當初改革開放之初的深圳。「瓦盆麥飯伴鄰翁,黃菌青蔬放箸空。一事尚非貧賤分,芼羹僭用大官蔥。」放翁這首詩讀著就有一股大蔥的衝勁兒。
在院子西側放著一個獨輪車,那是農村常用的一種推雜物用的車子。母親前幾年還推得動,這兩年看不見她推了,而小車依舊孤獨地佇立在牆角,每天聽晨鐘暮鼓,每日看日升月落,從未缺席,從未錯過。
這是家裡的水井,現在由於農村家家都吃上了自來水,已經閑置不用了。這個一米見方的井台上,曾經寄託了兒時多少的歡樂啊!冬天打開井蓋好奇地看著騰騰地水汽從井口溢出;夏天的時候,沒有冰箱的家裡,井水就承擔了天然的冰箱作用,新買的肉、啤酒、西瓜都用井水鎮著。更多時候,我和弟弟會趴在在井口,看井裡自己的影子,投下一顆石子,影子就碎成一片,不一會兒又結成完好的一張,我不知道弟弟當時在想什麼,而我想得最多的是——我長大了也要有一個有井的院子,那是我當時的人生理想。
這個小馬扎是我這次回家的主要任務之一。上院鄰居徐舅媽家的兒子徐國龍五短身材,卻內心偉岸、心靈手巧,給母親用一塊木頭做成了這個靈巧精緻地可以摺疊的小馬扎,母親喜歡得愛不釋手,叮囑我回來時給她用油漆漆一下。於是這個生澀、懵懂的小馬扎在我手裡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未打開時它靜若處子,打開後動如脫兔。
除了種菜,母親還是養花達人,去年從我家剪下的一塊虎皮蘭今年已經冒冒失失地長得探頭探腦,而且還有了分支。給家裡添了一抹綠色的生機。
我行走江湖40餘載,靠的就是這一手「陳氏蒜泥王」了,味道勁爆不老套、吃後臉紅虛汗如初戀,不試不知道、一試忘不掉。「陳氏蒜泥王」——家居常用、旅行必備。我一介書生,17歲讀高中後,就少有回家,一直飄在外面,習慣了與陌生的人和環境互相妥協,習慣了把任何一個地方當成自己的「家」。但是,每每也只有坐在故鄉的老屋裡,看著母親忙碌的身影,聽著她一成不變的嘮叨時,才感覺真正地靈魂回歸到家裡了。
曬幾款純綠色、原生態食品。大蔥是自家種的,野菜也是自家種的,雞蛋是自家雞下的,吃著一股泥土的芬芳,回味無窮。每次回家,這些菜都是保留項目,而母親就坐在一邊,看著我狼吞虎咽、大快朵頤,不咸不淡地講著家鄉的掌故......
家鄉土產的蜂蜜,超甜。現在的用途是來沾著豆包吃,不但養生,還養顏。「江南蝶,斜日一雙雙。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韓壽愛偷香。天賦與輕狂。微雨後,薄翅膩煙光。才伴遊蜂來小院,又隨飛絮過東牆。長是為花忙。」想那些蜜蜂采蜜時會想到這些嗎?
我最愛吃的酸菜燉五花肉,回家兩天,吃得胃裡脹鼓鼓的。故鄉讓人魂牽夢繞的原因之一就是讓人始終不能忘懷的媽媽菜味道。不說了,我擦一下哈喇子先......
母親又拿出了她50年如一日不變的鐵杆零食——爆米花。母親的牙還算結實,咬著爆米花個崩崩地響,在那些物質匱乏的年月里,爆米花就是珍饈美味了。
二月春風似剪刀。這句詩僅適用於江南罷,在北方、在塞外、在契丹,二月春風更象是大砍刀和芭蕉扇,颳倒個樹木、刮飛個屋蓋都是分分鐘的事兒;而同時也給了一些志存高遠者一個升華的機遇,你看那些塑料袋,掛在樹梢,颯颯抖動著,唱著只有自己能聽得懂的歌。
發小兒家的老屋,現在後牆已經傾斜開裂了,只能用木頭支撐著,這個老屋比我的年齡還大,不知道它還能支持多久,但我想,它一定堅持不過我,那簡直就是一定的了!hiahiahia......
按照母親的指示,去街上買種子的路上就聯繫好了賣雞蛋的,要讓我帶回去給大孫女吃。還好,這家攢了很多,我走進這家人的院子時,看見了只正在思考人生的雞——它冷冷地看著我,表情冷峻而輕蔑,潛台詞應該是——連蛋都不會下的人類啊,可悲、可憐、可恨!拿去吃吧,我的蛋思蜜達!
母親告訴我來這個二哥家買雞蛋。進屋時,二哥、二嫂正在吃飯,被煙和油泥浸得黝黑的炕桌、盤腿坐在土炕上的安然和滿足、野菜和家醬的重逢、年畫和財神相安無事、燈繩下面的牆上掛著掃帚......時間一下子閃回穿越到了40年前,看著二哥、二嫂吃得咂咂有聲,我只能暗暗把嘴裡的津液咽到肚裡。
兩個廚櫃面面相覷,電視機和冰箱卓然而立,不同時代的物件和諧共處一室,這已經是奇蹟了。二哥見了我話匣子一下子打開了,先是說現在錢不好賺了,卻花得飛快;再就是孩子們都不喜歡留在農村,他大女兒在大連,具體做什麼工作他也沒說清楚,我聽著貌似是一個檢驗的什麼技術工作,兒子在瀋陽打工,在老屋的西邊蓋了三間氣派的大瓦房,可兒子就是不回來;都已經三十大幾的,就是不成家,做老人的急也沒有辦法......
汗煙笸籮。最原始的吸煙方式,小時候我寫過字的算草本經常會被二姑要去裁成捲煙紙,我還幫著二姑種植、採摘、晾曬過煙葉,更被那未經過加工的煙葉嗆得眼淚直流,曾經我也步入煙民的行列,「吸煙十年」而戒之,現在聞到煙味兒都會噁心,如今又見到這舊物,感慨萬千。
這隻喵星人,躺在炕上就會發出呼嚕聲,我斷定它是假寐。
這條豎直的春聯叫做炕聯,貼在炕頭的牆面上,是東北農村的一種習俗,一般都是吉利話,討個好口彩。
典型的東北農村廚房,臟著、亂著、用著,到處都可以看見泥土,因為最底層的老百姓堅信——自己本來就是從泥土中來,所以越親近泥土,就越接地氣兒,越活得自在。
幾頂帽子,用途也不盡相同。乾淨些、新一點兒的是重要場合戴的,髒的、褪色的是勞作時戴的。
我無意間在二哥家的天花板上糊著的報紙里找到了24年前的新聞。那時我還是個大學生,躊躇滿志,一門心思地想著怎麼找到能夠撬動地球的支點。
買雞蛋回來路過國龍家,看見他正在自家園子里晾玉米,寒暄了幾句,主要是感謝他給母親做的小馬扎,他只是笑笑,露出白白的牙齒,襯得臉更加地黑了。
歸家翌日的清晨,太陽千呼萬喚始出來。謝天謝地,回家的第二個重要任務就是去祖墳祭祖,但是農村上墳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沒有太陽不能上墳,而且上墳都必須在中午十二點前,不然,你燒的紙錢先人是收不到的。看來這第二個任務也是沒問題了,巴扎嘿!
開往我的原生地太平庄的路雖然很直,但是由於長期缺乏維護保養,路面出現了很多的坑窪,車也跑不起來,但仍然覺得小時候要走上大半天、象萬里長征的距離,現在開車走起來也就十幾分鐘的時間。原來小時候覺得世界那麼大,如今長大了又覺得世界如此之小......
先人的安息之地,各位長輩,原諒我用相機記載了你們死後的荒涼,由此,我也可以想像自己百年之後的景況。又想起了墨西哥動畫片「REMEBER ME
」,能夠被人一直記住是很難的一件事情,而忘卻是人類最擅長的一項技能。也許,你們在另一個世界裡也有著自己的豐盛與輝煌吧?!一抷新土、一刀燒紙、一句問候、一次跪拜,是思念,也是紀念,更是儀式感......
祭祖回來的路上偶遇太平庄的東河溝,那條承載了我太多的童年美好回憶的小河依然在,依然羞澀如初,靜若處子。你好嗎?我已經長大、成熟、變老,而你還是那樣年輕有活力,我會記得你的,你還記得我嗎?
太平庄村東頭老孫家的老房,房子早已不見了,只剩下了那土坯牆,顫巍巍地站在那裡守望著那些過往、那些淡如雲煙的曾經。
這是太平庄原來的老屋位置,已經全面翻新了。認不出了!
田野里有風刮過,卻沒有留下一絲痕迹。我的生命也象一陣風,在歲月的曠野里刮過,我也不希望留下什麼痕迹。
老屋的機械鐘整整四十歲了,但是還在按部就班、有條不紊地走著,母親說冬天要快幾分鐘,夏天會慢幾分鐘,這麼多年,一直陪伴著父母、陪伴著我走過人生的春夏秋冬。
老屋院子地面的磚是無聲的,但是它們用沉默記錄了時間的流逝、歲月的變遷、生命的奇蹟、人生的無常......
1988年建的老屋,2016年修葺後的定妝照,不卑不亢、不聲不響、不悲不喜,席地而坐......
吃了6個母親親手包的牛肉蘿蔔餡包子,沾了「陳氏蒜泥王」,胃裡有一種滿足感,心裡有一種安全感。開車從老屋出來,又一次奔向自己的生活,奔向又一次的難離難捨,奔向牽掛和思念,奔向未來生活的壑與轍......我別過頭去,清楚地知道,在我後背上綴著的目光里,除了母親望穿秋水的期盼,還有故鄉既無表情又溫暖熱烈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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