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藤文憑又怎樣,美國「鳳凰男」承受的壓力是你無法想像的
4月1日,2018年美國大學錄取結束,經過數月的心潮澎湃,結局可謂慘烈:SAT1500幾乎申請不到前30的大學,常青藤等名校錄取率繼續在個位數上下滑,哈佛以4.5%創下歷史新低。
被名校錄取等於得到成功鑰匙?如果說能獲得更好的就職機會和更高薪水,這是真的,但成功人生有很多環節和不同定義,不管家長的幻想多麼美好,人生才是孩子們親身走過。
美國媒體在錄取季節關注的是另一個群體,亦是最近被華人家長認為擠佔了有限錄取機會的群體:出生在貧困社區的黑人和墨西哥裔學生,他們無論高中成績、SAT分數、獲獎經歷和社會活動都比「過度優秀」(Overqualified)的華人孩子差一截,但仍萬幸被錄取。就好像我們所說的「鳳凰男」(在此沒有任何性別指向,僅借用此說法的通俗性),貼在他們身上的標籤也高度類似,猛然向上跨越社會經濟階層,心理承受的磨損是巨大的。
以下的真實自述講述了在美國,「鳳凰男」會經歷什麼?這些經歷呼應著怎樣的社會環境和家庭結構的變遷?對中國的爬藤學子會有什麼啟發?
錢特爾·布朗(Chantel Brown)在美國北卡萊羅納州摩根敦市長大,一個有1/4家庭劃為貧困的社區,她從小的夢想是「成為中產階級」。
貧困家庭意味著低收入甚至是零收入、低教育水平、家裡至少有一個人對某樣東西「成癮」,錢特爾的多數親戚符合這種原型,她家情況稍微好點,父親是長途卡車司機但長期不在家,母親健康狀況很差需要錢特爾從幼年起幫助家務,全家長期為債務所困。
沒人對錢特爾抱有太高期望,她會是美國南部又一個貧困黑人女孩,跟校園裡的「她們」一樣,高中沒畢業就懷孕生子也不出奇。
但她喜歡數字,在大學申請個人陳述中她這樣描述自己「只要老師在黑板上寫個數學問題,我的眼睛就挪不開了。」高中最後一年她完成了學校能提供的全部大學預科課程,在SAT II考試中數學成績接近滿分,平均績點4.0,此時貧困家庭背景成為助力,意味著她成為美國私立精英教育系統青睞的候選人。
果然,在申請的23所大學裡她收到19個offer,包括幾個常青藤學校,她選擇了布朗大學應用數學和生物學專業。去年5月她順利畢業並在波士頓私營諮詢公司The Parthenon Group謀到職位,薪水是「父母做夢都不敢想的」。
現在的錢特爾已經非常中產了。她說小時候根本不敢想像現在的自己。
「中產之夢」順利實現,一切看上去很完美。對錢特爾來說只有一個問題,那就是突然闖進相對富裕和更多機會的世界隔離了她和原生家庭,跟摩根敦的家人重新聯繫出現問題,在職場建立全新人際關係也很困難。
以常青藤名校為典型的美國精英教育系統最近十幾年非常重視接受貧困家庭背景學生,尤其是少數族裔,以期增加校園的多元性,但這一代年輕人猝然進入社會階層上升通道,承受了意料之外的心理磨損。
從失落社區掙扎而出、純粹靠自身努力進入精英教育系統的孩子無疑極為出色。如今在常青藤級別的前30名大學裡,這類背景學生比例在15%左右,招生委員會考量申請材料時,貧困家庭背景不是缺點而是加分點,這代孩子是家族裡第一個接受高等教育的,對成功之渴望尤其迫切,工資單要負責拯救整個家族,個人柔韌性極強……
名校在錄取信里自誇一番,卻不會有這樣的警告:這所學校將改變你的人生,改變你的家庭關係甚至你的自我定義。對於是百年來充斥校園的傳統富裕白人孩子來說,學校是熟悉的環境,但憑著獎學金入學的孩子會經歷社交劇痛,他們要交往的孩子來自最富裕5%家庭,每天外出就餐,假期旅遊,身穿數千美元的羽絨服。
賓夕法尼亞大學成立了低收入第一代大學生社團(first-generation low-income)現在已經有500多名成員。
校園社團很能說明問題,白人學生、亞裔留學生、貧困背景學生(其中又區分為黑人學生和墨西哥裔學生)的社團可謂涇渭分明。對於畢業後的預想也不一樣。貧困家庭的孩子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利用有含金量的文憑找到高薪工作,他們更關心個人和家庭的近期發展,富裕家庭的孩子更多地想要改變世界,具有遠期目標。
像錢特爾這樣的孩子不想「忘恩負義」脫離撫養自己的社區和家庭,但大學畢業後他們正跨入一個新的社會階層,一個需要品味和敏感的階層,這些是家庭不能提供的。富裕家庭的孩子很少求助學校的就業協助機構(Career offices)完成簡歷、準備面試、建立跟求職對應的社交網路,而貧困家庭長大的孩子非常依賴這類幫助,因為他們上大學前後的社交群落是完全斷裂的。在拿到第一份工資單前,很多「第一代大學生」甚至對這種階層轉變缺乏真實感,不確定自己還是否屬於低收入階層,不知道這個工資水平能消費什麼?到底意味著什麼?
畢業於哈佛大學的維多利亞,也是低收入家庭里的第一個大學生,她回憶工作後回家,家人的第一個問題是:「你現在都吃些什麼?」
就算有了好工作,體面收入,很多基本面並未改變。錢特爾在租公寓的時候發現,因為沒有家庭擔保人,她要支付超高保證金,此外她現在需要穿職業裝,此前一件都沒有,投資於衣櫃遠比想像中昂貴。更重要的是職場上沒有人脈,更得不到任何經驗傳授。維多利亞在幾個工作offer中無法權衡,去問年收入2500美元的母親,母親告訴她除了錢不需考慮其他任何因素,多賺一分是一分。錢特爾在租公寓時毫不猶豫選擇了一間離公司較遠卻能看見海灣里五顏六色遊艇的房間,因為這景象「帶來經濟上的安全感」。
哈佛的常青藤,這裡畢業的孩子把進入大公司掙錢視為最低等級前途。
現在,錢特爾的服裝、首飾和眼鏡看上去都非常職業,但她知道自己還不屬於穩定的中產階級,因為工資不全歸自己,每月她會固定給家裡匯款600到700美元,間中還會接到要錢的電話。她已擁有和以前截然不同的品味,每年需要外出旅遊,而母親總批評她「為什麼花這個錢,還不如給家裡。」職場上她和同事的共同語言不多,大家總是談論滑雪、高爾夫和旅遊,她迴避這些話題並加倍努力工作來證明自己能在圈子裡立足。她不會能輕易交代家庭背景,大學數年她對中產的定義是收入,工作之後發現中產不止收入一個因素,中產是你的髮型,你喜歡的套裝或領帶顏色,你的運動習慣,你父母的教育水平以及你對的古典音樂領悟能力。
低收入家庭出生的孩子,在職場上的每一次抉擇都因沒有支援變得複雜,其他年輕人的父母會鼓勵孩子辭去不喜歡的工作,自由追求夢想,長輩能給予經濟和住宅上的支持,但是錢特爾根本不敢設想辭職或者換工作,她不能承受在社會和經濟階梯上的任何一丁點下降。
研究顯示,幼年期對孩子的教育資源的投入對其就業後決策影響深遠,教育資源相對豐富的孩子就業後視野更靈活,願意嘗試新機會,不介意頻繁換工作。年幼時教育資源緊張的孩子則不言而喻。
名校學生進入著名大公司的機會更高。哈佛、麻省理工、普林斯頓、耶魯、西北大學和布朗的畢業生有超過 40%進入高盛、Google、Facebook、LinkedIn這種級別的公司,MBA則大量進入德勤或者麥肯錫諮詢公司。因為目前這些大公司也面臨高級管理層缺乏多元性的問題,因此很重視從頂級名校招收少數族裔畢業生,所以錢特爾這樣背景的畢業生其實面臨的就業機會非常豐富。
3月,布朗大學為低收入第一代學生舉辦職業發展講座。
畢業於哈佛大學的恩瑞克(Enrique,也是家裡第一個大學生)說,找工作的時候自己根本不想進銀行,不過是在「實習機會」那一欄隨便填了幾個銀行的名字,結果所有銀行都叫他去。他現在在華爾街一家金融公司工作,年薪數十萬美元,今年只有22歲。僅在幾年前,他為了在麥當勞蹭Wifi做作業,幾個小時只買一杯小號可樂。雖然現在每星期要工作60多個小時,但從小他就習慣看爸媽三班倒連軸轉,根本不覺得辛苦。恩瑞克的目標很明確:今後有經濟能力送孩子去私校,他只想在公司一直往上爬,不敢設想離職創業或者換公司。
名校畢業的孩子對畢業後的去向有隱形等級區分,在大公司循規蹈矩地賺錢是最低等的,創業失敗是中等,創業成功是上等,此時低收入家庭背景的孩子又落後了,跟在大學裡一樣,他們承受的經濟壓力以及隨之而來的社會壓力還是最大的。
哈佛大學經濟和人類學教授安東尼(Anthony Abraham Jack)認為,關於社會向上流動性的一些說法並不完全正確,在如今的美國,經濟成功已經不再需要反射家庭背景,黑人和墨西哥裔背景的人獲得經濟成功時不需要抹掉種族和家庭背景,那些被「洗白」的說法反而帶有明確的歧視 ,但是少數族裔的年輕人在競爭中更加努力是不爭事實。
來源 | The Hechinger Report, 獨立非營利教育新聞機構,側重教育的創新和平權
編譯 | 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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