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大腦,我們一直在忽視身體
利維坦按:現代語境里,大腦幾乎是處理情感與心理的唯一器官。對於大腦的科學崇拜緣起於18世紀的顱相學,並在20世紀被發揚光大。
在此之前,人們又是如何解釋情感與心理的產生的?彼時並沒有成堆用電驅動的研究設備,少量冰冷的儀器可以剖開一具人體,受限於時代卻並沒有發展出成型的大腦相關理論。這並不是在用現代科學的發展結論來全盤否認過往文明的知識儲備,所改變的也許只是觀察體系與研究者的企圖。
文中的觀點算不上新鮮,比如古印度的譚崔哲學發展出了脈輪理論體系,認為人的意識與生命力均藏於7個脈輪中,而脈輪則分布在與肉體相對應的「精微身」里,大腦所處的位置只對應了第七脈輪。然而我們目前尚未弄清楚意識本身為何物,更別提得出一個能受到充分認可的可能——但不得不承認,我們經常忽視大腦以外的因素,比如身體與環境。
有關文中達馬西奧的詳細觀點,可以參見文末《我們就是我們的大腦嗎?》一文。
文/Simon Worrall
譯/Anthony
校對/黃譯瑩
原文/news.nationalgeographic.com/2018/03/why-the-brain-body-connection-is-more-important-than-we-think/
本文基於創作共同協議(BY-NC),由Anthony在利維坦發布
一本新書中的觀點認為:當我們將大腦看作一個類似電腦的器官時,它會忽略我們身體對心理的影響。從血液中的化學物質到腸道中的菌群都是如此。圖源:Joe Peterburger
近年來人們普遍認為:我們的大腦就像一台巨大的超級計算機,精心編排並決定著我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還有一些在不久之前仍被視為科幻小說式的想法,例如直接將信息從互聯網下載到大腦中,或是創造一種擁有更強認知能力的,全新的人類。
《生物心理學》(The Biological Mind)一書用兩種對立的觀點審視了我們的大腦:一是我們的身體和居住的環境會影響我們的思考和做事的方式,另一種是我們的大腦是一個孤立的,無所不能的存在。圖源:Courtesy of Hachette Book Goup
麻省理工學院生物工程學教授艾倫·賈薩諾夫(Alan Jasanoff)在他的新書《生物心理學》中,解釋了為什麼這種「大腦神秘學說」(cerebral mystique)採用了一種錯誤的二元論來看待我們的大腦和身體,並且忽略了身體對我們心理的影響,這一觀點從血液中的化學物質或者是腸道中的菌群都可以得到印證。
在位於麻省理工學院的辦公室中,他解釋了為什麼紅襪隊傳奇人物泰德·威廉姆斯(Ted Williams)將他的遺體冰凍了起來,為什麼溫度的變化影響了荷蘭警察射擊的次數,以及為什麼直接將信息從互聯網下載到大腦中是一個壞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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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書中的一個基本觀點是,你稱之為「大腦神秘學說」,你能解釋它的含義嗎?還有,為什麼我們大腦會曲解我們周圍的真實世界?
這本書主要基於兩個截然相反的觀點展開:生物學意義上的思維以大腦為中心,其中來自身體其他部分和身體外部的影響塑造了我們的思維和行為方式。還有大腦神秘學說,這是一種關於大腦的刻板印象以及理想化大腦的複合概念,它傾向於將大腦視為一個孤立的、無所不能的整體,幾乎就像對於靈魂理解的現代版本。
以二元論的方式思考大腦和它與我們身體以及這個世界之間關係的問題在於,不論是作為思想還是自主行為的主人,它都會讓我們視自己為不自然的、獨立的存在。換句話說,我們會認為自己是從內部進行自我控制的,這樣我們對於外界帶來的影響就不會那麼敏感。我們的大腦就像一台機器,一個巨大的超級計算機般抽象的實體,這一觀點已經存在許久了,基本可以追溯到計算機的發明。其他一些人曾使用量子理論來類比大腦。但是將大腦比作計算機在當今時代還是最常見的。
新的研究表明,我們的情感正如大腦一樣,是調節我們感知以及與這個世界互動的關鍵。勞里·努曼瑪(Lauri Nummenmaa)的研究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是的!不同歷史時期的人們都意識到了身體和大腦對情感的調控。幾年前發表的一個有趣的實驗中,參與者被要求在他們自己身體的照片中標出當經歷各種情緒變化時,身體產生感應的部位。研究人員研究了15種不同的情緒,並為這些情緒找到了不同的身體感應部位。第一組參與者是芬蘭人,為了防止文化差異造成的影響,研究人員測試了第二組參與者,我認為是日本人,並且發現了類似的結果。
支持這一觀點的人中最著名的可能是丹尼爾·卡尼曼(Daniel Kahneman),他認為情感是學習或者行為的關鍵。他的研究表明,人們在做決定時常常明顯存在著一種快速而非理性的、不經過思考的方式,這在經濟學的行為研究方面非常重要。在我們的神經科學領域,安東尼奧·達馬西奧(Antonio Damasio)多年來一直認為在我們的身體和大腦之間存在一個循環。這一循環包含著與我們環境中不同背景相關的身體信號,並引導我們採取不同的行為方式。這是身體有認知地參與我們行為的一種方式,我們的大腦是一個獨立的機器,這是許多人都無法相信的,關於大腦的,更加不可思議的觀點。
達馬西奧與他的新書《事物的奇怪秩序》(The Strange Order of Things),2018年2月6日出版。圖源:Library Foundation of Los Angeles
「連接組學(connectomics)」是神經科學中一個新興的領域,它試圖去給出一種關於大腦的統一理論。請您解釋「連接組學」的含義,以及「人類連接組項目」現在正在做的是什麼。
在我們看來,連接組學意味著兩件不同的事,我所親身經歷過的更多的是繪製個體結構的聯繫圖,主要是大腦中細胞之間的連接。人類連接組計劃看起來有些不同——好比在解析度上大約低了三個數量級,連接組計劃主要研究那些連接不同腦區的神經網路,並試圖在腦活動與基因之間建立聯繫。這兩種觀點的共同之處在於,他們試圖用內在結構去描述大腦功能的關鍵方面。
這是一個非常有意義的研究,所得到的數據非常重要。這項研究最終的目的是,如果我們知道每一個細胞是如何聯繫的,那麼我們就能模擬出大腦的工作方式。在最極端的情況下,我們就可以在電腦中構建出我們整個生命的模型。
頂尖大學中可能不會有研究者同意上述觀點。但是這是一個已經被接受的主題,就像死後冰凍大腦的行為一樣。波士頓最著名的例子莫過於泰德·威廉姆斯,我們偉大的紅襪隊棒球運動員,死後將他的遺體冰凍了起來。這個想法——你可以提取冰凍的組織並重建心智,在某種意義上,一個人的生命——是由大腦中的一個部分所驅動的,一切重要的事都存在於大腦中。
紅襪隊傳奇人物泰德·威廉姆斯(1918-2002)自願將他的遺體冰凍了起來,期望自己將來某一天可以通過解凍而復活。圖源:Frank Scherschel
DNA的發現者之一弗朗西斯·克里克(Francis Crick)曾這樣說道:「你……只不過是大量神經細胞和與它們相關分子行為的代表」,為什麼你反而會認為他從根本上就是錯誤的?
這一問題的答案取決於,到底是什麼使你成為了你自己。有些觀點認為這可能完全取決於你的大腦,例如對已經發生的事的情景記憶,你可以在腦海中描繪出來。但是當你想到是什麼讓一個人獨一無二的時候,你可能有很多答案。其中很基本的一點就是每個人的個性。當你在遇到某種挑戰的時候你會怎麼做;我們的性格是什麼?這些事情與我們的情緒密切相關,並使我們重新想起我們的身體在對情緒做出回應中的基本作用。
我希望能有一個很好的實驗來排除身體造成的影響以證明這一觀點。但是想要排除一個人身體的影響來測研究他們的行為無疑是非常困難的。在這本書中和這一想法最接近的做法,是身體不同部位的移植手術。顯然移植會影響人們的態度和情緒。也許當下最流行的,最先進的做法,是更換生長在你腸道中的菌群。對動物和人的研究均表明,如果用一些有益的細菌替換掉你腸道中的有害細菌,可以明顯改善你的情緒和情感功能。
經過心臟移植手術後,克萊爾·西爾維婭發現她的喜好和性格也變化了:曾經完全不喜歡啤酒和雞翅的她,術後卻變得很想品嘗。圖源:Daily Mail
《換心》(A Change of Heart,1997年出版。編者註:經過心臟移植手術後,克萊爾·西爾維婭發現她的喜好和性格也變化了:曾經完全不喜歡啤酒和雞翅的她,術後卻變得很想品嘗,經過一番努力,她找到了捐獻心臟的人的線索——一位死於摩托車事故的十幾歲的男孩)這本書揭示了一些非同尋常的事情:當一個人進行心臟移植手術後,他們也可以感覺到自己繼承了捐贈者的一些人格特質。你認為這是可能的嗎?
作為一個擁有科學頭腦的懷疑論者,我並不相信這一事件的可能性,以及對這件事的一些貌似可信的解釋。然而,很明顯,這本書的作者克萊爾·西爾維婭(Claire Sylvia)經歷了巨大的情感變化。她是否獲得了捐贈者的記憶似乎是值得懷疑的,但是移植會引起情緒發生劇變這一事實——是沒有爭議的。我引用了一項對大量心臟移植患者的研究,結果表明他們中的20%出現了性格變化。
如果你對其他的器官移植患者進行調查,也會發現他們出現了明顯的情緒波動,甚至有些可以找到明確的生理原因。一個例子是肝臟移植,肝臟的作用是去除血液中可能會影響大腦的有毒有害物質。所以,如果你糾正了某人異常的肝臟功能,你可能也會同時改變他的認知。
這本書中我最喜歡的一句話是:「人類就像是植物,隨著天氣盛放或是凋零。」甚至氣溫和暴力行為的發生率也有某種聯繫,不是嗎?
毋庸置疑,環境也會對我們的心智產生影響。環境以每秒大約10兆位元組的速度向我們的大腦傳遞信息。雖然很多這類信息的輸入仍然停留在潛意識中。一個例子就是溫度。我們可以感受到什麼時候溫度過高,但是往往我們並不會感受到氣溫的細微差異。
普林斯頓的所羅門·項(Solomon Hsiang)所做的一項研究表明,微小的溫差也會對暴力和侵略事件的發生幾率產生巨大影響。他提到的研究包括荷蘭警察的槍支培訓,研究表明,訓練房溫度的改變會影響到警察們開槍的次數。
(www.princeton.edu/news/2013/08/01/cool-heads-likely-wont-prevail-hotter-wetter-world)
所以亞拉巴馬州的暴力事件發生率高於阿拉斯加州?
是的,憑公而論,一個好的科學研究的關鍵在於有一個同樣優秀的對照實驗。但是亞拉巴馬州和阿拉斯加州的比較可能並不能讓人信服,因為這兩個地方實在有太多的不同點。例如,在一年的多數時間裡,阿拉巴馬的人們相比阿拉斯加居民會經歷更多的晴天。在我們的環境中,顏色和光照水平的差異可會對性格中的情感方面或是認知功能產生顯著影響。
我們的中的許多人都意識到日光不足會導致季節性情感障礙(SAD , Seasonal Affective Disorder)。但是顏色對情感的影響卻鮮有人知。即使是環境中很小的顏色因素都會影響你的行為方式。例如,人們發現,藍綠黃這類顏色往往更加引人注目。而紅色,正如它不太好的名聲一樣,往往帶有一種侵略的意味,常常引起人們的退縮。在一項研究中,研究者將紅色或是藍色的信號燈放在一場模擬考試的考場前,研究發現面對紅色信號燈的考生表現更差一些。
超人主義為改善人類的這一概念和對此做出的前景分析一直備受爭議,正如某些存在主義者所批判的:死亡是必要的,它能夠給予生命意義。技術的環境影響取決於如何運用它。保護自然需要政治意願及良好的技術。圖源:The Transhumanist
一種被稱作超人類主義(transhumanism)的新運動試圖通過重設我們的大腦來改變我們。請解釋他們的理念以及思維互聯網的想法,以及為什麼人們認為這是一種危險的、具有誤導性的想法。
超人類主義的主要關注點在人類的大腦,目的是創造出超越正常限制的人類。思維互聯網的想法是希望通過大腦植入技術將思想與互聯網直接相連,而不再需要語言或者打字,或者其他我們花費了太多時間去做的,令人厭煩的事情。我並不認為這是一件邪惡或者危險的事,只是在我看來並不具有什麼吸引力。但是我認為,像伊隆·馬斯克(Elon Musk)這樣的人所推動的,未來發展方向帶來的吸引力,很大程度上是由於大腦的奧秘所驅動的。為了對思維抱有一種未來主義的態度,我們必須近距離對我們的大腦展開研究。但我認為,不用觸碰大腦就可以達到改善精神狀態的目的。
如何讓人們更加精於駕駛是我非常喜歡的一個例子。汽車行業最為追捧的方法是讓人們擺脫環境的困擾。但是,我們為什麼需要將車連入大腦?僅僅需要優化汽車的性能就可以了。在我看來,我們並不需要畏懼那些當下社會沒有的頭腦科學。這不是一件革命性的事。然而,公眾對於大腦的迷戀會讓人們對這些可怕的事情妄加揣摩。
你用這樣的一句話結束了這本書——「大腦不過是一個身體中的器官,其中的一系列自然原因和聯繫共同構成了我們生物學的思想。」艾倫,為什麼認識到我們不僅僅是我們的大腦這件事如此重要?
這裡我延伸的主題是反對狹隘的思考。如果我們想要解決我們的問題,我們並不應該將它們簡單歸咎於大腦,我們需要有一個更加廣闊的視野,認識到大腦和我們的身體,和周圍的環境都是緊密相連的;從而去尋找解決辦法,不論這個問題發生在哪兒。僅從大腦功能的角度去解釋人們的行為,源於大腦所帶來的神秘感,這種神秘感會阻止我們繼續前進,而這種進步,恰恰又是科學能帶給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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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維坦」(微信號liweitan2014),神經基礎研究、腦科學、哲學……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反清新,反心靈雞湯,反一般二逼文藝,反基礎,反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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