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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以死殉道易,以不死殉道難

木心先生走了6年了,他來的也不是時候。

木心出生的前三年,退位的宣統被逐出紫禁城,皇權終結,黨權紛爭。

木心出生那年,清黨逼出的寧漢分裂,「南昌起義」,埋下了國民黨二十年後失敗的種子。

那時候的文學,風光是屬於太陽社的成立,胡適、陳獨秀髮起的文學革命的, 「落伍」的魯迅出版了晦澀難懂的散文詩《野草》,在香港發表題為《無聲的中國》演講——五四運動所開出的新精神,不到十年,便夭折了。

也在一九二七年,王國維自沉,遺言「義無再辱」,是降將李陵拒絕歸漢時說的話。

民國初,烏鎮有24份大戶人家。站在橋頭看去,那些高屋就是大戶人家,1949年後悉數出走遺散了。

木心的母親為了免除「地主」成分,交出「孫家花園」,去上海投奔時在浦東高橋育民中學教書的兒子。

母子相見,木心眼見母親還戴著黑絲網手套,心裡苦笑。

1956年,木心第一次被拘留,在上海第二看守所。罪名是策劃偷渡。

上海美專的同學偷渡未遂,檢舉了沒有參與策劃的木心。調查許久,查無實據。

出獄前,木心聽到了母親過世的消息。在紐約人拍的紀錄片中,暮年木心說:我哭得醒不過來。為什麼不等到我出去以後才告訴呢,非要跑進來對我說「你媽媽死了」。

四十齣頭的木心,在文革中被隔離審查,要寫思想彙報,要寫檢查交代,所以可以得到紙,可以得到筆,當然也可以得到小桌子,所以他把省下來的紙,省下來的墨水寫了70餘萬字的獄中手記。

這樣的時代里,文學又能做些什麼呢?

日後的木心是清醒的:「在這早已失落價值判斷的時空里,我豈非將自始至終無所作為?」

1984年,移居紐約僅兩年的木心成了馳名台灣的海外作家。

無巧不巧的,1984年,《傾城之戀》被上海《收穫》雜誌刊載,張愛玲就此重返大陸閱讀視野,阿城誤以為她是躲在上海里弄的高手。

同一年,真正長期隱在上海里弄的高手木心,名震了彼岸文壇。

台灣出版木心的20年後,大陸出版了木心《哥倫比亞的倒影》。木心再次像一個「不明飛行物」突降大陸。

2013年初春,《文學回憶錄》出版,又是一陣轟動。

筆記記了五本,印成書後,依然有厚厚的兩大本。

給人的第一印象是,通篇大言斷語,經常一言以蔽之。

筆記對口頭演講的過濾固然促成了這個特點,但它未嘗不是木心自己風格的體現。

對於當代中國人,所謂的大言欺世不是什麼成語,而是在日常生活中經常碰到的現實。

木心的大言可不欺世,相反,卻能使人回到那種古老的「大言炎炎,小言詹詹」的感覺。

炎炎,猛烈也!

《文學回憶錄》讀來就口腔快感無比強大,猶如與天才少女聊天,她率真,卻諳世情,說話不嚴謹,但亮麗。時時以妙語衝撞著你。

所以《文學回憶錄》不是正經的文學史。

正經的文學史都是成熟的少婦,有著理性的虛榮。

《文學回憶錄》嚴格說是才子話,與《今生今世》的才子書不同,胡蘭成是久經世故的率真,木心是率真到「久經世故」。

張愛玲「成名要趁早」的一聲叫簾與木心拿捏身份,不肯將就讀者的寫作,形成強烈的比對。

木心對此有說辭:世界這麼大,時間還很多,不要著急沒讀者。

這是耐性,也是派頭。單是這派頭,我也敬佩。

木心是錦衣華服,不屑追趕野狗。張愛玲是大俗大雅,心底無雅俗之分。

曹學芹是白茫茫大地真乾淨,無人,無物,更無雅俗。

考慮各種因素,木心82年才出國,共和國的罪,他全受過,天才再強,也強不過時代呀。

木心一直強調,他是獻身給了藝術。他自言:斷子絕孫。

我聽了心臟一顫,震驚。

少年早慧,卻生不逢時,無用才之地不說,還坐牢,生活苦悶。

待出國,已經六十了,拉了一群畫家,搞攝影的,開堂授課,妙語連珠,洋洋洒洒一部回憶錄,傾瀉了積鬱一生的才氣,元氣。

真替他寂寞。

曹學芹也生不逢時,也耐的住寂寞,可他好歹有「脂硯齋」,佳人隨侍,難得的是懂的他。

血肉之軀,總要精神撫慰的。

《有病要讀書》今日恢復更新,同學們可以上車了。

早慧天才如張愛玲,在22歲,適時遇上懂她的人,開了花。與天才是大幸。與女人是大不幸。

胡蘭成是懂張愛玲的,「這樣破化佳話,才寫得好小說。」單是這一句,愚夫愚婦哪裡懂?木心「精神」生活隱蔽,不可考。

唯有在《文學回憶錄》里露了一點底,少年時有個女性筆友,通了五年的信,只討論聖經。

想來,女性筆友資質有限,不是木心的「對手」,成不了佳話。

木心多次在《文學回憶錄》提到,中國文學史如果可以比喻為一座塔,他說陶淵明穩坐塔尖。真是好見識。

順著這比喻,張愛玲就是白素貞之子,是要掀翻搭的人。

梁文道在《文學回憶錄》序言里稱木心為局外人,這不是一個稱呼,而是一種恰當的分類。

這群局外人是與文學並無直接關係的人,主要是畫家。

講課時間是在二十年前,地點是在異國他鄉的紐約,與局外人們的故鄉隔著半個地球。

這一純屬私人性質的事件經過陳丹青的力薦,卻成為了我們這個時代的文學傳奇。

文學是可以超越時代的,天才的肉身強不過時代,天才留下的精神火種,再強的時代也無可奈何。

木心張開雙臂,緊緊抱住藝術的十字架,既因此而吃盡苦頭,又因此而度過劫難,並於垂暮之年終獲拯救,儘管十字架上並沒有一位鮮血淋漓的基督。

木心說:「以死殉道易,以不死殉道難。」

人生八十四年,他始終面臨各種非藝術勢力的剝奪和取消,他用自己的法子竟然逃過了一切的劫難,他用文學,一字一字地救出了自己。

木心不僅救出自己,他分明是一字一句,救出漢字,救出漢語,救出漢語曾有過的高貴的命運……

他不論在修辭上,在思考上,包括他對意象的捕捉方式,給我們帶來的驚喜,都是白話文普及後所沒有的。

能把漢語表達得如此之充沛,木心是一個,張愛玲另是一個。

現在,他的演奏結束了,素履之往,詩心永存。

沒有了,就是沒有了。

他受那麼多苦,那麼坎坷,六十歲了還要跑到外國去,這樣一個人,可是看他的目光,很明澈。

按理說,這樣一個人看人看事應該是狐疑的、世故的,他不是,這樣的老人,我們無緣再見了,這樣的文字,再也沒有了。

有這樣的文章,有這樣的人,居然跟我們活在同一個時代,活在一個世界上,我們應當高興。

這個人人褲腰帶上別個小喇叭的信息時代,有了木心,看上去也沒那麼悲傷了吧。

來源:林夕—— 有病要讀書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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