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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特輯三篇《尋求劉胡蘭姐姐的照片》《姐姐留下的遺物》《姐姐待字閨中的歲月》

尋求姐姐劉胡蘭的照片(胞妹劉愛蘭口授,女兒司承志執筆)

我的姐姐劉胡蘭,是一位女英雄,她的長相、神情、身高、音容笑貌一直引起人們的關注,大家都很想知道她長得是什麼樣子,想看到一個真實的曾經生龍活虎的劉胡蘭,遺憾的是,她一生都沒有照片。

我姐姐出生在1932年,家住在山西省文水縣雲周西村。

在那個偏僻、貧窮的小村莊,照相是我們聽都沒聽說過的事。

我們家裡生活貧困,連飯都吃不飽,從來就沒有過物質上的富足,哪裡還有去省城照相的機會?

姐姐是在1947年1月12日犧牲的,那一天,姐姐為保護黨的機密和人民群眾的生命安全,英勇就義。

她犧牲以後受到黨的讚揚和人民的愛戴,大家都為她的大無畏精神感動,毛主席為她親筆題詞:「生的偉大、死的光榮」。

因為姐姐為黨為人民英勇獻身感動了戰士們,部隊掀起了學習劉胡蘭同志的大無畏革命精神的熱潮,到我們村裡來採訪的記者,來了一撥又一撥,他們到村裡訪貧問苦、收集姐姐的英雄事迹,村裡的父老鄉親們傾其所有地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告訴來訪的記者和隊伍上來學習的幹部戰士們。

姐姐犧牲時,我們的母親和奶奶都已去世,從小看著我們姐妹倆長大的親人唯有母親的大姐王改卿還健在,我們的這位大姨媽在我們的母親去世後,一直牽掛和照顧我們姐妹倆的生活,不時地給我們送衣服,送食物。

我們的衣服都是姨媽王改卿給我們做的。

直到後來的1943年春天,姐姐12歲時,父親在奶奶的張羅下娶了續弦。

在繼母來到家裡後,姨媽王改卿依然惦記著我們。

1945年夏天,姐姐從家裡偷跑出去參加區上組織的婦女培訓班,姨媽聽到姐姐沒帶換洗的衣服,連夜給姐姐趕出一身全新的衣服,讓表哥韓明奎送到貫家堡。

姨媽王改卿最知道我們姐妹倆的身長尺寸和生活習慣,連我們姐倆那裡長顆痦子、姨媽都清楚。

姨媽告訴來訪的記者:富蘭子是雙眼皮,厚嘴巴,圓臉盤;比愛蘭子高出大半個頭,沒愛蘭子皮膚白;姐妹倆很像,就是妹妹比姐姐年齡小,還沒有長成熟,沒有姐姐穩重、大氣。

村裡的鄉親們也都說:富蘭子、二蘭子姐妹倆一個娘肚子里出來、一個鍋里吃飯、一個被窩睡覺、一起長大,長相神氣是很像,只是愛蘭子比姐姐嫩面,愛蘭子性格和姐姐也不同,姐姐富蘭子要大方、開朗、硬氣得多。

我的爺爺、爹爹大字不識,來的同志問什麼,他們就說什麼,經常是看到記者同志在小本本上做記錄,他們就停頓一下,每當記者低下頭;他們就急忙擦去眼角的淚水;有什麼說什麼,來不及考慮,也沒時間考慮。

每次採訪都會把姐姐犧牲時的細節一一講一個遍。

失去親人的痛苦使爹爹語無倫次,不時陷入痛苦和悲憤中。

有一次,我在炕頭燒水,我的爹爹在和新華社記者李宏森講述姐姐壯烈犧牲的情景時,失聲痛哭起來,我也一起跟著大哭,最後不得不停止了採訪。

我躲到牲口棚里哭了一下午,晚飯也沒吃,哭哭停停到第二天早晨,才從牲口棚里走出來,天還沒亮,我老實的爹爹已經到地里送糞去了。

以後,每次來了領導或者記者,如果對爹爹進行採訪,幾乎進行不下去。採訪中間。爹爹都要哽咽流淚,談話總要中斷無數次。

過了大概二個多月,爹爹就變成了一個悶葫蘆,拒絕一切採訪。

我的父親是一個樸實、厚道大字不識的淳樸農民,對女兒富蘭子的犧牲極度悲傷,當他面對突如其來的這麼多來訪者不知所措、亂了方寸,以致新華社晉綏分社第一次登出的劉胡蘭英雄事迹上面,姐姐的名字是『劉湖蘭』

因為爹爹一口文水家鄉話也讓記者頗費心思,家鄉的方言,對於來自外地的部隊幹部還是要一邊聽一邊琢磨,一些難懂的方言字眼,不論是老鄉還是爹爹都寫不出來。

老實本分的爹爹不識字,寫成哪個字,他也看不明白。

所以姐姐第一次上報紙的名字即不是劉富蘭、也不是劉胡蘭而是劉湖蘭

姐姐犧牲後,到村裡來慰問、悼念、採訪的部隊幹部戰士,地方領導、群眾絡繹不絕。

姐姐犧牲時,我作為姐姐唯一的同胞妹妹,也受到大家的關注。

那年我13歲。

聽村裡人講,我和姐姐有相似的長相,他們總是圍在我身邊,問長問短。

1948年9月,彭德懷司令員一個電報拍到晉綏邊區行政公署,要求送我入伍,後又派人來雲周西村接我到部隊參軍。

那一年,我是披著大紅花,坐著馬車到部隊的。

當時送我的還有區幹部陳德令,王林。他們一直把我送到祁縣。

我和部隊來接我的同志,一起到了西北野戰軍司令部報到。

在司令部的直屬戰鬥劇社,成為了一名文工團員,出演話劇《劉胡蘭》。

我在劇中扮演劉胡蘭的妹妹愛蘭子,也就是我自己。

當時部隊文工團要求女兵剪齊耳長發,文工團沒讓我剪頭髮,我在劇中扮演的自己,劇里劇外的愛蘭子依然都是梳著兩個羊角辮子。

劇中的我,跟在姐姐身後,幾乎形影不離。

雖然那時許多記者給我照了一些照片,但是照片幾乎沒留給我本人,都是作為資料在使用。

現在我還保存著一張發黃的照片,照片上的我,系著兩條長辮子,就是我剛到戰鬥劇社時的照片。

劇社扮演姐姐胡蘭子的演員外型,也是參照我的樣子,劇組認為,長相要像我的姐姐,才符合劇情。

二年以後,我就開始演姐姐劉胡蘭的角色。

我也保存了一張扮演姐姐時的照片,照片上的我正是十七歲,和姐姐犧牲時一樣年齡,都是虛歲十七歲。

在我13歲到25歲這段日子裡,為了塑造姐姐的形象和扮演自己的角色,我的辮子長出來又剪掉了幾次,因為頭髮對角色的外形起著重要的作用。

在話劇《劉胡蘭》的角色中,姐姐劉胡蘭是短髮頭,我自己就是一個梳著辮子的小姑娘。頭髮的長短決定了我演那個角色。

毛主席第一次給姐姐題詞,是在在1947年3月,在行軍的路上,聽了關於劉胡蘭英勇就義的彙報以後,他親筆為劉胡蘭題詞:

——生的偉大 死的光榮——

這八個閃光的大字,為中國人民樹立了光輝的榜樣。

全國解放以後,由於題詞的遺失,山西團省委很痛心;在姐姐犧牲十周年時,山西省團委郭棟才同志,被招到北京迎接毛主席第二次親筆給姐姐劉胡蘭的題詞:

「生的偉大、死的光榮」這個題詞,再次讚揚姐姐劉胡蘭生為人民貢獻青春,死為人民獻出生命的光輝一生。

毛主席的第二次題詞,鼓舞了全國人民,國家決定在原有的劉胡蘭烈士陵園的基礎上,建一座劉胡蘭烈士紀念館。

紀念館要樹立一座姐姐劉胡蘭烈士的塑像;塑像要找一位模特。

要建立紀念館時,我正在接受工農速成中學對工農幹部的文化教育,學習很緊張。

劉愛蘭在戰鬥文工團時的照片

1957年夏天,時任山西省團委書記的仝雲書記,親自接見了我,詢問我的學習生活情況。

他根據文水縣團委的彙報,了解我和姐姐同為一母所生,五官相似度非常高,就指示省委宣傳部為劉胡蘭塑像做準備,要求根據姐姐的工作背景和生活習慣給我做了造型,對我的髮型和衣著、舉止進行了規範和研究,宣傳部的同志,為我拍了很多照片,準備用作塑造劉胡蘭塑像時的借鑒。

由於我自小就和姐姐一起生活,並且有在文工團演出姐姐角色的基礎,所以定型、照相、畫草圖,臨摹都由我做模特,團省委交給的工作很快就順利完成了。

那時學習之餘,我也回過雲周西村,回去後見到我的爹爹,他更加地沉默寡言,見面也難得和我說一句像樣的話:嗯嗯、一下就算打了招呼。

我和爹爹也沒提起過這個事情,因為我們家裡就沒有姐姐生前的照片。

我和爹爹的語言水平是描繪不出來姐姐的真實長相的。

此後我也就投入了學校緊張的學習中,塑像的事情也沒了音訊。

我也不知道在百里外的雲周西村是怎樣一個情景。

是後來我才在報紙上看到,關於著名美術家王朝聞,塑造劉胡蘭塑像的過程。

因為要找到和姐姐外型相似的人,繼母和他們,還在省城太原市的市中心柳巷街頭挑選模特,這種彷彿大海撈針似的海選,終於在街頭找出來一位可以做姐姐塑像參考的模特。

這些都是塑像塑好以後,我才知道的。

因為沒有姐姐本人的照片,負責塑像的王朝聞教授,在塑像完成後,認為塑像不是他心中的劉胡蘭形象。

現在我還保留了那時為塑像照的一些照片,這些是六十年前拍的照片,今天看起來已經是有一些滄桑感了。

姐姐犧牲後,在我心裡留下了許多的遺憾,這些遺憾有的刻骨銘心,有的痛徹心扉,還有的無法彌補。

姐姐一生沒照片這件事就是特別遺憾的事情。這是那個時代的落後和姐姐艱苦的革命工作造成的,不得不成為一個遺憾。

因為姐姐沒有照片,姐姐的塑像和畫像有各種不同的版本和造型,這些版本、造型不論形似也好、還是神似也好,在全國人民心中,她就是那個為人民利益而犧牲的胡蘭子,她永遠活在全國人民心中,更是永遠活在我的心中。

她的塑像一直在祖國的大地上高高地屹立。

姐姐劉胡蘭一生沒有照片,但她的光輝形象永遠銘刻在人民心裡。

姐姐留下的遺物(劉愛蘭口授,女兒司承志執筆)

我的姐姐劉胡蘭,犧牲後留下了一個共產黨員的光輝形象,這個形象是為人民利益奮鬥著的共產黨人精神上的無價之寶。

每當大家紀念她時,首先欽佩她忘我地為人民服務的一生,大家要繼承的是她的革命意志,為共產主義事業和人民大眾的事業捨生忘死。

這些都是姐姐畢生奮鬥的事業上的偉大精神財富。

姐姐一生沒有個人私產。

她的同志、她的戰友、她的鄉親、她的小夥伴、她的親人就是她人生里最大的財富。

每當清明節來臨,戴著紅領巾的少年兒童,列著隊伍的解放軍戰士,剛入黨的新黨員,卓有成效的科學家、生產第一線的工人、農民來到劉胡蘭烈士紀念館參觀、訪問、祭奠英雄。

走進莊嚴的劉胡蘭烈士紀念館,陽光下漢白玉大理石碑上,篆刻著毛主席親筆題詞的八個金光閃閃的大字:生的偉大、死的光榮!

在劉胡蘭紀念館的陳列室里,有劉胡蘭烈士生前使用過的實物展示。

眼前那些錚亮透明的玻璃櫥窗里,呈列有姐姐用過的洗衣盆、圍巾,和一件姐姐穿過的衣服。姐姐的私人用品僅此而已。

從這些遺物可以看出姐姐當時的生活狀態,姐姐是個樸素而整潔的姑娘,她的生活用品,每一件都簡單而實用。

櫥窗里展示的生活用品不多,但每一件物品,都閃爍著清純的色彩,沒有污垢和污染的痕迹,件件都有著初始的亮澤。

瞻仰者如果有心,就會從她的本色羊毛圍巾和中式對襟褂子的絲絲縷縷中,看到姐姐性格純靜的一面。

在那個艱苦的環境下,姐姐依然是整潔的;她的意志和奮鬥精神,被鐵一般的意志和嚴格的工作、生活規律制約,她無心旁騖,一心撲在為勞苦大眾謀幸福的事業上。

在紀念館的櫥窗里,還有姐姐臨刑前留給繼母的三件物品,這三件物品也寂靜地安放在博物架上。

它們靜默而無聲地證明著,在那場慘無人道的大屠殺時,它們無奈地離開了自己的主人。

姐姐已經犧牲七十一周年了(2018年),這七十年來我一直在想,姐姐交出這些物品的時候,有沒有說話?

如果她說,又會說什麼?

姐姐留下自己身上的貼身物品時,是在暗示她自己此去已是生離死別。

這個舉動,一方面是她視死如歸的決心已定,也是向親人發出的救援信號。

或許也是姐姐給在場的繼母,發出的警示:她已經下決心慷慨赴死。

我始終詫異她們之間為什麼沒有語言交流?

如今姐姐已輕颺九霄,我無處話衷腸。

回想那時的1947年1月12日的早晨,姐姐從黨的地下交通站回到家裡,她準備衣服、燒毀文件,等待上級的命令。準備著可能隨時上山找隊伍。就在這時,敵人敲鑼,要求全村的百姓都到大廟前集合。

我和爹爹去了會場,我們離開家門時,商量著讓姐姐去了隔壁坐月子的鄰居家。

姐姐到了隔壁坐月子的金鐘嫂家裡,看到家裡已經有人,金鐘嫂指定了留下來照顧月子的人。姐姐看這種情況就離開了。

她從坐月子的地主段二寡婦的兒媳婦金鐘嫂家出來,敵人的召集集合的鑼聲越來越緊。

村子被敵人嚴密包圍了,看到這種情況,姐姐已經明白,敵人是有計劃、有目的、有預謀而來,叛徒已經出賣了我們的同。敵人和叛徒就在她身邊。她已經做好了視死如歸的準備;作為一個共產黨員,她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那天的會場上一片殺氣騰騰,會場的四周架著機關槍,村裡的村民被敵人以男女分開的形式,隔成兩群人。

全村人在嚴冬的寒風凜冽中站在廟前的廣場上,我和村裡的婦女們擁在一起。

由於我年齡小,身體瘦弱,被人群擠在了後面,從人群中看不到前面的情景。

黑壓壓的人群來回推搡著擠不到前面去。

隔著一堆人,從縫隙里,我看到姐姐在繼母身邊站了一下,她抬起頭老遠張望著,終於看到了我。

我拚命掙扎著,怎麼也擠不到姐姐跟前。

我看到姐姐深情地看了我一眼後,就昂首挺胸地走向大廟,那一刻我只能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大廟的門後。

直到最後姐姐慘死在敵人的屠刀下,我都再也沒看清姐姐。

姐姐留下的三件物件,就成了她最後的遺物。

姐姐當時是把遺物交給了站在前面的繼母(胡文秀)的。

姐姐犧牲了,39年後,繼母也去世了(1986年3月10日,胡文秀因病去世,享年65歲)。

直到後母最後去世的那一天,都沒有聽到繼母說過,在姐姐交給她遺物時繼母對姐姐說了什麼;也沒有聽繼母說過姐姐對她說了什麼。我一直想著姐姐那時的樣子;難道姐姐就真的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留下三樣東西就轉身離去了嗎?

時到今日,我對自己那時離姐姐距離太遠,擠不到姐姐身邊,痛苦了一生,也許姐姐有什麼話沒有給我說完,為此每當想起姐姐最後隔著人群看我的那一眼,我就痛不欲生!

姐姐的這三樣遺物,我沒有在老屋見過。

是後來在戰鬥劇社扮演姐姐劉胡蘭的演員喬英,在一篇回憶文章中,痛心疾首地寫道:

「還有一件事說來很慚愧。當時,劇社把從劉胡蘭父親和繼母手中帶回的手絹、萬金油和銀戒指三件遺物特地交給我當道具使用。由於我的疏忽大意,在繁忙的演出活動中竟然給丟失了。每當想起這件事,我心裡就像壓了一塊鉛塊似的沉重。我要虔誠地請求劉胡蘭小妹妹,在冥冥之中,寬恕我這不可挽回的過失。」

當我看到她的敘述時,我已經是八十二歲的老人了。也就是姐姐犧牲七十年以後,我才知道紀念館的玻璃櫥窗里擺放著的手絹、萬金油、銀戒指都是仿品。

要知道,我和喬英大姐都在戰鬥劇社,我參軍到戰鬥劇社時,為什麼爹爹和繼母從未提起這件事情。

姐姐留下的遺物,對我這個從小失去母親後,一直和姐姐相依為命的妹妹,是多麼地珍貴,那是姐姐留給親人的最後念想!

那方手絹,是我們的奶奶在世時,我和姐姐拾麥穗換來零錢,奶奶把零錢獎勵給我們姐妹倆,我們倆一起買的手絹。

萬金油是姐姐參加婦女培訓班時,班上發給學員的。

還有那個銀戒指,是我們的奶奶彌留時親手交給姐姐的。

姐姐在外面開會、工作一直把它們帶在身邊。

我是在看到喬英大姐的回憶錄,才知道姐姐的遺物早已在戰爭中失落,我再也看不到它們了!

我們知道,要成為一個真正的共產黨員,一生都應該光明磊落,兩袖清風。

姐姐劉胡蘭,就是一名真正的共產黨員,她的一生短暫,明亮;她的全部身心都投入了為人民大眾謀幸福的事業中,她從不計較個人得失,她用鋼鐵意志和錚錚鐵骨撐起中華民族的脊樑。

其實姐姐劉胡蘭也有寶貴的財富,那就是毛主席給她的親筆題詞:生的偉大死的光榮。這是不可計量的精神財富,它將萬古流傳。

1947年3月,姐姐犧牲後,毛主席在行軍途中,聽了關於姐姐劉胡蘭英勇犧牲的報告後,欣然命筆給姐姐做了題詞。

題詞原件送到文水縣後,交給了當時的縣委書記徐光榮。

徐光榮又把題詞原件,交給了當時的區委書記陳德照。

陳德照又交給了繼母。

作為劉胡蘭一母同胞的妹妹,我一直沒有見過這份題詞原件,姐姐犧牲一年後,1948年9月份,我就離開了家鄉參軍去了部隊。

1957年姐姐劉胡蘭犧牲十周年時,中央決定籌備建立劉胡蘭烈士紀念館,準備在紀念館的大門口建一座銘刻毛主席為劉胡蘭題詞的石碑,碑文是毛主席的親筆題詞:生的偉大 死的光榮 。

為此省委要求文水縣委提供毛主席的親筆題詞。

縣委在查找題詞原件時發現題詞已經送達給了烈士家屬。

根據當時的縣委書記徐光榮回憶,已交給區委書記到陳德照,陳德照說交給了劉胡蘭的繼母,詢問到繼母那裡,她開始說丟了,後來又回憶說,沒有收到題詞原件。

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犧牲了成千上萬的愛國志士和共產黨員。

那時的中華民族山河破碎、國破家亡、災難深重的戰亂,使家國滿目創傷。

在當時那種殘酷的環境下,毛主席的親筆題詞怎麼丟失的,已無從考證。

省委發現原件丟失後非常痛心,立即給中央做了彙報,請求中央給以幫助。

讓大家振奮的是,毛主席1959年再次為姐姐劉胡蘭親筆題詞——生的偉大、死的光榮。

這是姐姐一生的光榮和榮耀。

也是姐姐一生中最大的精神和物資「財富」。

姐姐離開這個世界時,一無所有,有的只是讓人們過上好日子的理想和信念,這就是真正的共產黨員的胸懷。

今天,姐姐犧牲已經七十一周年了。

她作為一名烈士、一位女英雄,受到黨的讚揚和人民的愛戴。這也就是她一生取之不盡的財富。

姐姐犧牲後紀念她,讚揚她的慰問信,像雪片似的從全國各地飛向雲周西村,飛向劉胡蘭的家。

寫信的人們中有少年兒童,有耄耋老人,有科學家,有農民,工人,還有市長,省長,都曾給劉胡蘭的親屬寄來關懷和溫暖。

我相信這一切,一定會使姐姐欣慰。其實,姐姐只是做了一個共產黨員該做的一切,榮譽應該歸功於黨的培養和人民群眾的愛戴。

在我心裡,姐姐確實沒有任何物資上的財富,她一生最大的財富就是精神上的富有,毛主席給她的親筆題詞就是姐姐永遠的精神財富。

姐姐劉胡蘭已經為黨和人民犧牲了,但她留下的奮鬥精神將永存。

——2018年3月8日於北京


姐姐「待字閨中」的歲月(愛蘭口授 司承志執筆)

姐姐胡蘭子,一直是奶奶的掌上明珠,十二歲時頭頂已經長的和身高一米七的奶奶眉尖平齊,儼然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姐姐長相端莊周正,模樣大方清純,人又勤快懂事。

我跟在姐姐身後,總能看到大人們對姐姐喜愛的眼神。

後來長到16歲的我

我們村子不大,但是農村裡十里、八里的親戚,都是連成片的,各家七大姑八大姨已經把姐姐的好名聲傳到了方圓幾十里,還是小姑娘時的姐姐,已經被熱心的大嬸大娘盯上,不停的到奶奶那裡套近乎,想和奶奶開口提親,奶奶總是樂呵呵的擋了回去:

「俺家富蘭子還小,俺可捨不得。」

一九四五年夏天,姐姐從家裡偷跑了出去,到十幾里外的貫家堡村,參加了共產黨組織的婦女培訓班。

奶奶知道了這個消息,像挖了她老人家的心肝,在家裡哭天抹淚到半夜。

第二天一大早,奶奶就催著爹爹用獨輪車推著自己,趕到貫家堡,找到培訓班領導,哭喊著要找姐姐,結果姐姐就是躲著不出來見奶奶,在負責培訓班的幹部呂雪梅大姐好言相勸下,連姐姐面也沒見到的奶奶,只好又讓爹爹把她推回家裡。

為這事奶奶可沒少難過,在姐姐培訓的三個月期間;奶奶每天都少不了嘮叨幾句:

「這個女女不要也罷,嫁個人家了事。」

話說出來了,打探消息的,上門提親的,瞅著機會馬上來了不少。但奶奶卻照樣放給人家那句話:

「我捨不得,俺還留著她給俺養老送終呢!」

奶奶遲遲不給姐姐定親,惹得想給提親的人家提心弔膽,生怕哪天誰家把姐姐領走了。

我跟在在姐姐身後,看她忙著支援前線打鬼子,忙著做軍鞋,忙著籌軍糧,忙著接待隊伍吃、住;忙著給傷員洗衣換藥,姐姐已經沒時間理會奶奶的嘮叨。

每當姐姐回到家裡,推開院門甜甜地叫一聲:

「奶奶,我回來了!」

奶奶就立馬喜笑顏開,哪還有心思再嘮叨姐姐。

在我們家裡,奶奶和我一直就是把姐姐當成命根子來對待的。

一九四六年正月,從小拉扯我們長大的奶奶,因為得了疾病無錢就醫,留戀地看著我們姐妹倆,永遠地閉上了雙眼。

那是我和姐姐最痛苦的日子。

我四歲那年和姐姐失去母親時,還有奶奶做依靠,而這次,再失去奶奶,就再沒了依靠,我們姐妹倆在西屋的炕上,蓋著被子流了一晚上眼淚。姐姐緊緊地抱著我,安慰我:

「不怕,還有姐姐呢!」

奶奶去世的那一年,姐姐按我們家鄉的說法,已經是十五歲了,我也已經十二歲。

奶奶的喪事辦完,我和姐姐的鞋上蒙著的白布還沒有揭下來,家裡就發生了一件我們姐妹倆意想不到的事情。

三月的一天,姐姐從大門外面回來,沒進我們的小屋,直接噔噔噔地跑到爹爹的屋子裡,問爹爹,是不是給她定了門親?

爹爹黑著個臉,蹲在地上一句話也不說,就是吧嗒吧嗒的抽煙。

姐姐知道,俺爹的脾氣,越問越不說。

姐姐就上到炕上,從炕几几里取出幾樣東西,又找出個包袱皮,把東西包好,提起來就出了門。

我跟在姐姐身後,要和姐姐一起去。

到了大門口姐姐對我說:

「你還小,這個事你跟著不好。回去吧。」

在家裡干著急的我,不知姐姐出了什麼事,心裡七上八下坐在屋裡等姐姐。

不一會就聽到街門有響聲。

我立即撲過去開門,看到姐姐空手回來了。

看看院子沒人,就拉我來到了我們姐妹倆住的西屋,她端起鍋台上的碗,咕嘟嘟喝了幾口水,告訴我:

「爹爹把我訂給了西頭陳德令家,我不知道這件事,陳德令也不知道這件事;我給人家把定婚禮退了。」

聽了姐姐的話,我氣不打一處來,急急跑到上房,去問爹爹,為啥把姐姐訂給了人家?

爹爹還在原地蹲著沒起來,聽我一句接一句的說個不停,他只顧悶頭抽煙,就是不吭氣。

我越說越氣,最後乾脆大哭起來,嘴裡大喊爹爹沒良心:

「奶奶一去世,就打髮姐姐出嫁,欺負我們沒有親娘的姐妹倆。」

我越說越委屈,嘴上也沒了把門的,直接就戳爹爹的心窩子:

「我奶奶離世時,就把自己手上戴的銀戒指給了姐姐,這就是給了姐姐奶奶在世時的權利,讓姐姐有權利給自己做主。奶奶沒有交給你戒指,你就該想想為啥。」

我看到爹爹眼裡有了淚花,還想說下去時,姐姐進屋扯扯我的衣袖,示意我不要再說下去。

她看著蹲在地上的爹爹說:

「爹,我把人家的彩禮退了,以後這事就算結束了。爹爹您就別生氣啦,愛蘭子小,我說她。」

從那以後,我變得驚慌起來,睡夢都怕姐姐跟上不知哪來的婆家走了。

奶奶離開我們的那一年冬天,特別陰冷,寒風直往骨縫裡鑽。

過了三月,天氣漸漸暖和了。

四月的一天,我在院門外看雞,看到街北頭、白家嬸嬸沖我招手,走過去,嬸嬸愛憐的摸摸我的頭,又拽拽我的衣服,上下打量我一會兒,嘴裡發出:

「嘖嘖」的聲音。

看我不吭氣就說:「可憐的女女,沒了親娘,這下又沒了奶奶,就到嬸嬸家去過吧。」

我驚奇的望著她,腦海里出現了白梅哥哥和白竹哥哥,他家弟兄三個,還有一個最小的,我還不熟悉。

這個白嬸嬸要做什麼?白嬸嬸接著說:

「二女女,去叫你姐姐來我家一趟。」

晚上,姐姐回來,我就一五一十倒豆子似的講給姐姐聽,姐姐也不說話。

我們姐妹倆躺在被窩裡,我緊緊地抱著姐姐,搖著姐姐,讓她說話。

黑暗中,姐姐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緊緊地摟著我。

我感到姐姐的眼淚,滴在我臉上,就伸出手來幫姐姐擦眼淚,不敢再問下去,後來,困惑了一天的我,就沉沉睡去了。

白梅小名叫元則,比姐姐大三歲,家裡生活條件在村裡算中等。

白梅哥哥機靈、聰明,識數認字,人品,人樣都不錯,是村裡數得上的好小伙。

過去有句老話叫:「好女不出村」。村裡的小夥子們早就暗暗較勁。大家都暗地裡比來比去,看看誰家能說上姐姐胡蘭子這門好親事。

看看誰家那個後生能和胡蘭子訂上親,那就是家裡燒上高香了。

少年無知的我不懂事,就怕誰家搶走了姐姐,每天如臨大敵的跟著姐姐,晚上還要一遍遍地問尋姐姐有沒有被人訂了親?在我這裡,姐姐就是我的命根子。

自從我給給姐姐傳了話以後,姐姐就變成了一個悶葫蘆,無論我怎樣軟纏硬磨,撒嬌耍賴,姐姐就是一句話不講,急的我天天腦門子冒汗。

姐姐看我眼淚汪汪的樣子,實在是可憐我,她認真的看著我,一字一字擲地有聲地說:

「姐姐永遠不會離開你,走到那裡都會帶著你。」

有了這句話,我惶惶不可終日的心情也漸漸平復了一些。

脫了棉襖,就到了四月底。

一天,姐姐和當時的區婦聯主任呂雪梅大姐,來到我家的小西屋裡。

姐姐撩開門帘,讓我到街門外面看著門子。

我看著雪梅大姐來了,就抱著大姐的胳膊不肯離開,愣愣的說:

「雪梅姐您一定不要讓我姐姐嫁到別人家,我不讓。」

一句話,喚醒了雪梅姐姐,她摸著我的頭對姐姐說:

「白梅家的親事你退了嗎?」

姐姐說:

「既然白梅在敵占區學徒,身份不明朗,我就退了。我的婚事不急。」

聽到姐姐這麼說,我也就放心的到大門外看門門去了。

一九四六年是忙碌的一年,奶奶的離世使我變得機靈,小心起來,也更加關心姐姐的去向,每時每刻都惦記著姐姐。

村子裡也是格外的不平靜,一會進八路,一會進勾子軍。

姐姐更加的繁忙,每天很晚才回來。

九月莊稼熟了,棗子紅了,村裡村外一片豐收景象。

雖然年年戰事不斷,庄稼人還是要秋收,要討生活,要活命;家家戶戶都在忙莊稼地里的事物。

這時候,村裡來了一隊養傷的八路軍,他們住在村東頭。

姐姐每天要去那裡給傷員們換藥、清洗紗布、送菜送糧。

我跟著姐姐去過那個小院幾次,走到門口,看到姐姐忙前忙後不理我,我就走開了。

在我們家裡,從小姐姐就什麼都會幹,而我什麼都不會幹。奶奶和姐姐都說我小么,一邊玩去吧。小時候的我,從來都認為姐姐就是幹活的,我就是什麼都不幹的。

一次,姐姐去鄰村的大象鎮開會,太陽落山了,姐姐還沒回來。

我跑到村外,站在村西頭的土堰上等姐姐。

天擦黑時,看到姐姐和一個人老遠向我走來;近了看清楚是連長王本固。

他們倆有說有笑的樣子。讓我好不開心。我噘著嘴。看著姐姐,姐姐笑著說:

「怎麼了,誰還敢冷落了愛蘭子?是誰讓我妹妹的嘴噘了這麼高?」

王連長笑著說:「二女女長大哩,等姐姐都等到村頭了!」

我不高興的瞪他一眼,拉起姐姐就往家走。

聽姐姐的小夥伴玉蘭姐姐,說過,這個養傷病的八路軍王本固,15歲就參軍打日本鬼子,從河北老家,轉戰南北,從未回過家,也沒離開過部隊;一直在部隊扛槍打仗。這次到村裡養傷,吃的都是老鄉做的飯,他感到就像回到了家一樣,心裡總是暖洋洋的。

玉蘭姐姐還和金仙姐姐說,王連長最喜歡胡蘭子做的擀尖尖面,他能吃三老碗。

姐姐們笑著、說著,好不開心。

一天下午,玉蘭姐姐、金仙姐姐還有白梅哥哥、占兒哥哥一群小夥伴,在我家門口等姐姐。

我知道,白梅哥哥因為姐姐對他在敵占區當學徒的事情說不清、才退的親事。

白梅哥哥聽到這個消息,就一賭氣就跑回到了村裡,參加了農救會。

大家等了一會,姐姐就從外面回來了。姐姐走得滿頭大汗,熱的脫下了外套,搭在肩膀上。

看到姐姐回來了,大家一擁而上,和姐姐一起往村裡的八路軍聯絡站走去。

我想到姐姐還沒有吃飯,就跟在後面,想把姐姐拉回來。

大家說說笑笑往前走時,白梅哥哥從後面趕到頭裡,攔住走在前面被大家簇擁著的姐姐大聲說:

「呂雪梅說了,你和王本固,到南安辦事形影不離,晚上也在一起啊?」

他這麼一問,大家都停住、楞在了那裡。

姐姐滿臉通紅的看著他說:

「:你說的這話啥意思?走,現在咱就去找呂雪梅去,我就不相信還有人說這話。」

一伙人來到了聯絡站的院子,正對著大門的門是關著的。

姐姐推開門,我們都看到呂雪梅大姐坐在炕頭和兩個人說話。

姐姐從肩上扯下衣服,用力甩向雪梅大姐。雪梅大姐舉手抓住衣服,看著姐姐,姐姐大聲說:

「我和王連長出去執行任務一天,這你都是知道的,那天趕太陽落山前就回來了,是不是這麼回事?」

雪梅大姐趕緊說:

「對啊。」

聽了這句話,大家就鴉雀無聲了。

平時,姐姐在小夥伴跟前,從沒發過這麼大火,而且姐姐現在的樣子,還面紅耳赤的好嚇人!這次的發火對象,又是我們最尊敬的大姐呂雪梅。

我完全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轉身就往家跑去。

回到家裡,我一頭鑽進我和姐姐的小西屋。

在這個我和姐姐共同居住的小屋子裡,我可以躲避一切風雨。

今天姐姐那麼生氣,我也不高興。

我知道,如果我問姐姐,她也一定不會告訴我原因,事情在我眼前就這麼過去了。

經歷了這些事以後,我感到,姐姐對王連長非常的敬佩,有啥工作上的事,就直接找王連長商量。

在家裡,姐姐有意無意中,就會提到王連長的名字。有時候說到一些小事,她也會把事情和王連長聯繫起來:

「王本固連長說,咱們村沒有他們老家那個村子大。」

其實,當時我們只是說村裡各家都有棗樹的事,這些,姐姐時常脫口而出的話,讓我有了警覺,我怎麼是越來越感到姐姐關心連長王本固,比關心我還多呢?

終於有一天,王本固連長來到了我們家裡的小院子,走入了我們家的上房,坐在了我們家的上席。

那天爹爹陪他喝了白酒,吃了我們家的大蔥豬肉餃子。

這一天,姐姐臉上帶著笑意,我的臉上滿面愁容;一個我最不願接受的事實出現了,王本固留下了三樣定親禮物,我的爹爹收下啦!

從此,姐姐就是有主的姑娘了,也就是有了婆家了。

這也是農村幾百年來約定俗成的規矩,訂了親,和現在領了結婚證一樣,就是契約。

秋涼一過,寒冬就要來啦,村裡的傷病員也要進山找大部隊去了。

連長王本固,帶著養好傷的戰士們,離開了村子。

王本固連長走了以後,姐姐的臉上很少出現笑容。

我也看著姐姐漸漸嚴肅的神情,提心弔膽起來。

臘月里,姐姐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

直到一九四七年一月十二日那天姐姐被國民黨殘酷地殺害,花季的姐姐,把美好的生命,獻給了共產黨的偉大事業!

我終生忘不了1947年1月12日那一天,國民黨軍隊大肆屠殺老百姓,留下遍地鮮血,逃回了大象鎮。

被殺害的老百姓,都陸續被親人掩埋,最後剩下年齡最大的老人陳樹榮,無人掩埋。

我的姐姐劉胡蘭,也躺在雪地上,二天沒被掩埋。

後來是本村的石六兒家,把我姐姐抬去,和當時犧牲的石六兒一起安葬了。

這對於我一個年齡只有12歲的小姑娘,簡直就是天崩地裂的災難!

我知道姐姐委屈,但是我喊天不應,喊地不靈,眼睜睜地看著姐姐被殺害,又看著姐姐犧牲後被任人擺布地和別的男人葬在一起!

那時的我,形同殭屍,只恨不能和姐姐一起去死。

姐姐犧牲後一周,就有武工隊回來給姐姐報仇。

三月,部隊打回雲周西,連長王本固也在其中,他氣憤地摔東西,怒吼著,像一頭怒獅,不和任何人說話,痛不欲生的情景,讓天地動容。

那天,部隊一進村,他立即了解了情況,就來到我們家。

他滿臉黑青,手上青筋外露,緊緊地扶著腰間的手槍,追問爹爹:

「去年底,我離開雲周西,在你家喝的酒,吃的餃子,給您老送了石頭眼鏡,軍用毛毯和一支鋼筆,你們家收了彩禮,就是定了親,按照民俗,胡蘭子已經是我的人,你們為什麼還要讓她和別的男人埋在一起?我要把胡蘭子重新安葬。」

可是,我那老實的爹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把王本固的物件退給了他,任王本固怎樣臉紅脖子粗的怒吼,我爹爹就是一句話也不說,氣的王連長頭上的青筋蹦老高,他狂吼著:「這條軍毯就該裹在胡蘭子身上給她擋擋寒,胡蘭子躺在雪地里兩天你們就不心痛嗎?他氣火攻心,含淚哽咽著衝出了我家的大門。」

看到王本固連長悲痛欲絕,而他對姐姐身後事又無力插手,握著拳頭跑回部隊,我的心也如刀割。

姐姐已經不能復生,但是姐姐還和一個不應該同丘的男人葬在一起,我知道這是姐姐堅決不願意的!

和王本固一起來的,還有大量部隊上的同志、首長,也來了大批的記者。

他們來來往往地到上房找爹爹詢問情況,這些人都是穿軍裝的八路軍幹部、戰士,還有不穿軍裝的地方幹部,他們就是問姐姐犧牲的情景,還有就是慰問家屬,爹爹屋裡擺滿了慰問品。

我也不認識他們誰管我姐姐的事情。

看到沒有人注意到我這個小姑娘,我就坐在門口大哭起來,一天兩天的哭下去,惹得四鄰鄉親都掉眼淚,採訪經常被我的哭聲打斷。

我的日夜啼哭,讓村民們懷疑我姐姐附體在我身上,他們認為姐姐跑來伸冤,委屈窩囊不肯安息。

村裡的婦女、大娘、嬸嬸看著轟轟烈烈的人群和日夜哀嚎的我,也恐慌了起來。

她們都圍著我,安慰我、同情我,一時村裡關於胡蘭子在愛蘭子身上附體的猜測越傳越大,越傳越神奇,彷彿姐姐就在眼前,就在村裡,久久不肯離去。

最後,這個事驚動了區委。區長王賢禮和縣裡李副縣長做了彙報。

李副縣長又彙報給縣委書記王時。

最後縣裡決定,由縣委辦公室主任石德義,主持給姐姐移陵。

那是給姐姐第一次移陵,參加移陵的幹部老鄉特別多。

我只記得,陳德令六哥,拉著我的胳膊,我扶著姐姐的棺木,從人家石六兒的墳里,把姐姐移出來,我和爹爹,把姐姐全身上下安放好,又給姐姐穿戴整齊。

最後,把姐姐一個人,埋在了村子東南頭的田野里,我爺爺奶奶的祖墳,是在村子西北頭的田野里。

犧牲後的姐姐,既沒進婆家,也不能回娘家,她和我們的奶奶、母親在村子的兩個對角,遙遙相望。

2016年夏天,我和我的女兒,去我家老祖墳上看望我的母親。

母親的骨血,一直沒有和父親合葬。

她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祖墳的一偶。

連堆黃土都沒有,只有不遠處一課大柳樹、斜著身子向東南方向倒去,這棵奇特的樹,在村子外邊、老遠就能看到。

它枝繁葉茂,樹榦筆直的傾斜著,迎風而立。

我的女兒一定堅持說,那是她的外祖母和太外祖母倒向姨媽的身軀。

七十多年了,她們娘仨,就這麼一個在東南、二個在西北,日夜相望。

姐姐安葬以後,疲憊的我不吃不喝、昏昏沉沉地睡了三天三夜。

我知道,如果母親還在世,如果奶奶還在世,如果姐姐還在世,苦命的我,就會有溫暖和安慰,可是,她們都走了。

姐姐走後,我們家的小院子里鴉雀無聲,院子上空和大樹上飛鳥不落。

我知道,姐姐就是這小院子里的金鳳凰,這隻金鳳凰飛走了,她為了理想、為了信念、為了鄉親們過上好日子,獻出了自己的一切,留下空空的小院子,現在已經無緣再見故人。

在我們家鄉一帶有個鄉俗,姐姐不在了的婚約,應該由妹妹來續。

姐姐犧牲後,爹爹曾經問過我這個問題,我沉默不語。

這個事情,應該是姐姐為我做主。姐姐走了,我面對災難。已經不會選擇。那個時候,一切事情都突如其來,好像一股洪流滾滾,猛烈地推向我,我彷彿喪失了思考和選擇的能力,被洪流衝撞著、夾擊著、不可自拔。

一九四八年十月底,在解放太原戰役的戰鬥中,王本固作戰英勇,立了大功,提升為第一野戰軍第十二團的團長。

他騎著大馬一路奔跑,又回到了雲周西,看望我的姐姐。

陰差陽錯的是,我剛剛被彭德懷司令員的一封電報,招到司令部下屬的戰鬥劇社,穿上軍裝,成了一名文工團員。正在每天演出話劇《劉胡蘭》。

後來,是聽姐姐的小姐妹玉蘭姐姐告訴我,王本固到我家,再次是為我求親。

我爹爹說,我年齡還小,沒有答應人家。

王本固團長,就在那次,下狠心領走了我們雲周西村的一位姑娘,兩個人一直白頭到老。

其實,從王本固和我姐姐訂婚那天起,在我心裡,他一直就是我姐夫。

姐姐來到這個世界上,一共擁有十六個花季歲月,在村民眼裡,她是一個那麼美麗善良的女子。

她如果安心居家,一定會有一個清凈的歸舍,她也會是一個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

如果她不是為了保護人民群眾光榮犧牲,她也會和戰友加戀人的王本固,一起共同組建一個幸福的港灣。

我的姐姐是一個有能力、有膽識、有智慧的優秀女子,她的家庭,一定會溫馨、美滿。

現在,雖然姐姐大義凜然的犧牲了,她的美麗善良,她的勇敢堅貞,她的不屈不撓,她的敢做敢為,永遠被人們傳頌。

祖國人民認可她:「生的偉大,死的光榮」,她的熱血,已經澆灌出了美麗的花朵,開在了幾代少年和青年的心中,花朵鮮艷奪目、永遠不敗!

今天又逢姐姐的忌日,我為姐姐焚燃一枝心香,合掌閉目;願天國的姐姐安詳。

在姐姐的忌日,我還要告訴熱愛姐姐的人們,我一生敬仰我的姐姐劉胡蘭,我一生為她驕傲自豪。

——2018112日深夜,於雲周西村

作者簡介:司承志。祖籍江蘇徐州。

其母親,為劉胡蘭烈士的胞妹劉愛蘭。

童年在江蘇度過。

少年時定居太原。

16歲參軍,入伍後一直從事醫療衛生工作。

2015年開始寫作。

2016年出版由其母親劉愛蘭口述、自己執筆的自傳體小說《我的胞姐劉胡蘭》。

現居住陝西西安,業餘時間嘗試學習寫作。

編輯高建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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