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 暴裂無聲
天堂電影院
電影：《暴裂無聲》
導演：忻鈺坤
主演：宋洋/姜武/袁文康
上映時間：2018-04-04（中國大陸）
沉寂無聲
故事倒過來說。
電影結尾時，男主角張保民獨自一人站在巨大的山石前，手裡攥著的尋人啟事仍舊十分明顯。頃刻間，山石倒塌了，連同那一份微弱到難以捕捉的希望。面對著畫面，我忽然間明白到：「無聲」所代表的不僅僅是張保民作為啞巴的獨立個體，還包括一整個處於社會底層的普通群體。見證過、反抗過，也同樣被傷害過，這些大都是遊走在邊緣地帶的表情嚴峻到有些笨拙的普通人。
電影《暴裂無聲》打的最大的宣傳可能就是：《心迷宮》導演忻鈺坤最新力作。很遺憾我在之前並沒有聽說過導演，也沒有看過他身上所附有的標籤，但我想這並不妨礙我對於《暴裂無聲》的感受獲取。故事經歷了一百二十分鐘，從單薄走向飽滿，彷彿一段自然的成長曆程，在這歷程里，我看到了故事的現實殘忍，也感受到了敘事者的耐心赤誠。電影里的爆裂和無聲衝擊著，它們在屏幕上編製出一段壓抑克制的人生，你始終相信它發生過，且永遠不會結束。貧苦的人生活在世界上，淡漠的人同樣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故事就那樣簡簡單單地發生了，放羊小孩獨自帶著羊群走在漫漫的內蒙古一處礦山上。那裡沒有綠色豐饒的水草，只有接連不斷的礦山、沙塵和機器。當地人們的生活清苦，常常饅頭配鹹菜就能解決飢餓。年輕男人大都以重複的體力活維持家庭生計，女人們待在黃土房裡照顧孩子。生活彷彿一條緊繃的線，輕輕一拉就會斷掉，況且誰也預感不到下一個拉線破壞生活的人是誰。後來，放羊小孩張磊失蹤了，看似平靜的生活就這樣被打破了，那些從屏幕上逝去的畫面里藏著一個又一個的伏筆。
《暴裂無聲》的主線是張保民尋找孩子。張磊在一次外出放羊中無故失蹤，於是張保民從礦場趕回家中開始了尋找孩子的旅程。在這段旅程中，他看到過變化的環境，也遇到過形色不同的人。
張保民不會說話，可是他內心敏感，眼睛彷彿有一種直面現實的穿透力，像一把銳利的劍。他臉上的消散不去的傷疤宣告著他的血性、衝動、直接。一種對生活的直線反抗。
礦山開採所付出的代價是環境的破壞，所幸導演並沒有以此為重點作為強調，而是潛藏在生活之下。生活在礦山周圍的村莊里，有些人有所察覺，有些人卻渾然不知。富裕的村長運了一麵包車的礦泉水囤在家裡，貧苦的村民感染疾病無所醫只能重複著一帖又一帖的藥劑。礦山之間的溪水早已經更改了面貌，悄無聲息地吞噬了水鳥的生命。張保民的眼睛裡無聲地承載著環境的轉變，他試圖激烈反抗過，但卻沒有成效。生活的重擔壓彎了他的脊背，也消磨了他的勇氣。
我相信，「開礦對環境的破壞」是導演所要傳達的一個主題，它需要我們用眼睛去看，以主動的方式去揭開生活的真相。也許，我們尋找不到解決的辦法，但我們卻無法忽視它們的存在。
在尋找孩子的路途上，張保民再次遇到了先前的「仇人」——被他用羊骨頭砸掉左眼的羊肉店老闆。電影開始的畫面里，出現了店老闆切羊肉的背影。那背影帶著一種肅清的殺氣，彷彿在無聲地告訴我：肯定就是他，是他為了報仇殺了孩子。後來故事並沒有沿著我的預感發展下去，看似兇殘的店老闆卻在關鍵時刻救了張保民一命，以釋然的態度和爭執的過去劃清了界限。我忽然明白到，那些看上去面露兇相的人，也許懷揣著一顆簡單質樸的心。憑藉著外表判斷好壞的方法多少顯得有些不夠鄭重。
尋找孩子的三天時間裡，張保民和姜武所飾演的昌萬年產生了錯綜複雜的聯繫。一方面，電影在明處講述了礦廠企業老昌萬年所面臨的的生意危機，另一方面也暗示了昌萬年為了自身利益所做的惡行。昌萬年是電影中的重要角色，他同樣也是複雜的，豐富的。回想起來的時候，我忽然間覺得這個人物非常有趣。導演在他的身上設置了難以原諒的惡，但也給了人們一種比對的空間，一種鬆弛感。昌萬年極其喜歡吃羊肉，一整桌上擺滿了羊肉片，他一個人坐在那裡，拉近景，整個屏幕全是那張淡定從容的臉。看到他，你會對吃羊肉產生陰影，可是你仍舊會回想起他的貪吃模樣。昌萬年極其喜歡射箭，在董事長辦公室里設計了射箭室。儘管他愛射箭，但卻沒有天賦，甚至有些糟糕。這兩點，都直接地造成了張磊的死亡。
徐律師的出現，也將電影推向了新的高潮，故事的真相也逐漸浮出水面。作為昌萬年的代理律師，徐文傑無意間掌握了他的把柄，也使得自己的女兒遭遇了綁架。
故事的發展就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徐文傑知道張磊消失的地點，張保民知道媛媛消失的地點。他們的孩子曾經那麼靠近，在同樣的地方。但生活的不公大概就是兩個無辜的孩子無法擁有相同的命運。看似正義和氣的徐文傑為了自己和家庭，選擇緘默封存了他心裡的真相，他的孩子如願活了下來，付出了與他全然無關的代價。
屏幕上，出現了張保民痛苦絕望的臉，他站在那裡，所有的生活都是去了色彩。女人抱著小羊坐在院子里剋制不住地哭泣。他們大都明白現實的不公和殘忍，卻無法扭轉生活的手腕假裝若無其事地生活下去。那是他們，作為底層邊緣人物所感知到的生活。它是真實的，同樣也是血肉模糊的。我想，也許導演並不想對他們的生活作誇大的控訴，他只是坦誠且耐心地告訴我們，這些都是真正發生過的，你一定要知道。
電影中最大的亮點，大概就是張磊和媛媛走出山洞的超現實主義拍攝。當他們兩個手牽著手走過山脊，走向光明的時候，大家以為故事就這樣經歷起伏走向平順。可是我們都錯了，夢境就如同泡沫，生活才是堅硬的石頭。
張保平看到了石頭般堅硬的生活，羊肉店老闆的兒子也同樣看到了。可是，大家仍舊在礦山邊過著普通的生活，無所更改，也許更壞。
現實默不作聲，露出寬厚的背，把不同的人從過去帶到未知的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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