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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鎮留名片瓦不存

攝影:向曉

大渡河衝出峽谷的地方,原來有一個古鎮,叫褔祿。福祿地處雞鳴三縣,是一交通要道。在彝漢衝突不斷的古代,做過漢人要塞。

許多志書都有記載,古鎮歷史悠久,據說曾經設過縣治。古鎮四圍城牆,進出有城門洞。我八十年代初期去的時候,城牆僅存斷垣殘壁。細看,輪廓尚清晰。

漫步街頭,古鎮中幾乎沒有多少水泥建築,一水兒的川南民居式樣,小青瓦,白牆壁,屋檐挑出,拆下門板便是商店。也有舊時留下的當街櫃檯,柏木擦凈露出好看的木紋。

住家戶大門敞開,一色的腰門擋道。講究的人家,正廳前方供奉著"天地君親師",兩側擺放清代或民國式樣的官帽椅或是梳背椅,大凡民國前的木器,一概做工上乘,刻工精細。

解放後,褔祿古鎮做過好長時間的區公所,統領潭壩、銅茨、牛石等鄉鎮。在相當長的農耕時代,福祿的經濟權重超過了沙灣。舊時的沙灣僅有一條獨街,而福祿則是多街數巷,無論是人口規模還是鄉場的繁華程度,在樂山是數得上的碼頭。

一到趕場天,四鄰八鄉的人把個古鎮塞得水泄不通,買賣興隆,土產豐富。我平生第一次買蘭草,便是在古鎮街頭。聽說古鎮山中,蘭草多了去,一到春秋,漫山遍野開滿了優雅的蘭花,飄逸著馨香。

一別三十多年,在造林局一朋友的安排下,我重回褔祿。

過去要跑一天的路程,不到兩個小時就到了。特別是從樂山出發經過文化歷史學家郭沫若先生的家鄉沙灣,沿著大渡河,現在有三條通道,其中一條快速通道,在大渡河的右岸,二三十分鐘便可抵達。

想想當年郭沫若在《少年時代》中的記錄,說的是他去樂山、峨眉中段的蘇稽鎮迎娶新娘,頭天去了,第二天不見天亮一行人簇擁著新娘子往沙灣走,為了預防豐都廟一帶的土匪劫財劫色,請了一隊保安隊的快槍手,從早走到夜間三更才到家,讓家裡人擔心。

我心中存留的福祿印象一到渡口就土崩瓦解了。

渡口還在原來的地方,道上長滿了野草,過去人來人往的碼頭,現在冷冷清清。幸好是趕場天,大約等了二十分鐘,從河對岸開過來一汽划子,下來幾個趕場回家的人,婦孺老人為主。

攝影:何緯

以我這些年的觀察,城市化進程中,大城市和產業集群發達的地區,就像一塊巨大的海綿,不斷吸納著小城市和鄉村的青壯年男女。時間一長,小城市和鄉村的人口結構就變得青黃不接,形成以老人為主體,整個鄉村顯得缺少活力,無精打采。

古鎮福祿因為置身水電站庫區,所有的老房子,不管是存世幾百年還是幾十年的房子統統蕩然無存,片瓦不留。

古鎮並未搬遷異地,位置還是在過去的地方,為什麼要全部推倒重建呢?三橫兩堅修了一大片三四層樓高的房子,毫無特色可言。古鎮人從此告別世世代代棲身的老房子,搬進樓房,在大山大水的大渡河峽谷出口處,做起城市的夢。

面對此情此景,竟無半點欣喜,腦子裡浮現的是《紅樓夢》里結尾的曲調,"食盡鳥投林,落得個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大凡水泥柱是一律的土紅色,屋頂仿徽派建築,點綴著白牆。一點沒有川南民居的特點,愰惚置身他鄉。背景依然,雄渾的金口大峽谷一脈延伸下來的石灰石余峰,傳說著過去福祿的剽悍。

歷史上有名的魚洞還在,就是不知道還有沒有泉水魚的產出。聽說過去山下有巨大的溶洞,裡面生活著眼晴早已退化的一種魚,肉質細嫩,是當地一名產。魚洞外面,弄成了一個農家樂,沿河擺滿了麻將桌,大飯廳鼓樂齊鳴,主持人聲嘶力歇的插科打渾,大約婚宴進行時。

雖然是趕場天,街上買賣也大不如從前,時間過午,趕場的人都散了,幾個屠夫還守著幾掛豬肉,很是焦人。販賣的東西和其他地方一樣,少見本土物產。

福祿似乎從過去的地區性商品集散中心,萎縮成為一個很小的以老人消費為主的場所。包括我在渡船上遇見的一位老婦人,她背著三十斤自產的蔬菜,到場上賣了十五元,來回船票四元,吃了一碗麵條,買了半斤鹽,剛好抹平。

這一帶河段修了幾個大型水力發電站,以我的直觀感受,資源的交換並沒有為當地民眾帶來質的變化。

古鎮已經沒有任何古迹存在了,除了水碼頭邊上兩株百年榕樹,福祿只留下了一個名字。

聽福祿的朋友介紹,鎮上唯一有特色的小吃就是豆花飯和燉豬蹄。朋友把我們一行五人引到一菜市場,與重建的古鎮相比,菜市場十分簡陋,許多高低不同、顏色各異的簡易棚穿插其中,路邊一溜臨時建築里,有鄉村衛生所,小超市,我們去吃飯的豆花店也擠在中間,趕場天開門迎客,平日里歇業。前門臨街,後門臨菜市,前後貫通,衛生狀況堪憂。

豆花飯是四川的名小吃,不單是價廉物美,更好的是一種生活方式。試想一下,小青瓦白牆壁下,幸許還是一處吊腳樓,大江小溪流水。柴火灶上大鐵鍋里白生生的豆花,綿軟有彈性,遠遠的就聞到豆子的青香。一碗甑子飯,一盤紅油小香蔥的蘸水,每一家都有自己特色的蘸水,這哪是一個吃字可以概括的。分明吃的一種文化,吃的是民族的傳統,包括鄉音鄉情。

在這裡,吃僅是一種形式,傳統建築則是背景。現在這一切都不復存在了,僅僅是吃,維繫生命而已。

罷了,還是往回走吧。

攝影:何緯

渡口旁邊一場地,圍牆上寫著福祿汽車站字樣,地面凹凸不平,看來又是一臨時建築。如同剛才我們吃飯的菜市場,一副臨時,將就,馬馬虎虎的模樣。

顯而易見,古鎮的配套設施缺陷很多。無論是公共空間,包括廁所、綠化美化,不管在什麼地方,我們就是解決不好這最後一百米的問題。

這不僅讓我聯想起這次坐火車回樂山,峨眉火車站已經搬到新址,車站廣場卻還沒有修,旅行者下了火車不能就地疏散,要走很長的路才能走到停放公交車的地方。那情景十分悲催,上下車的旅客如同逃難,拖著大包小包,扶老攜幼,狼狽不堪。問題還是出在這最後一百米。

古鎮留名片瓦不存。也許這便是我們的狀態。想起年輕時我為大渡河寫的情詩,"讓水走吧,她的故鄉在遠方。多年以後,她會以另外的形式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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