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最後十五年——讀《明通鑑》 清夏燮 撰
萬曆最後十五年
——讀《明通鑑》[清]夏燮 撰
萬曆同志長了一張團扇臉，四白落地，跟他之前的爺爺們很不一樣。明朝十六帝，從一張鞋拔臉開國，這大家都知道。可第二步棋就走偏了，永樂四叔篡了建文帝，畫風改為芝麻大餅臉，濃鬚眉，吊梢眼。永樂的皇后是徐達長女，生仁宗高熾。所以人算不如天算，鞋拔爺爺可以幹掉徐達，卻干不掉這股DNA在他的子孫皇帝身上流竄，這次第，怎一個變臉了得。
大餅臉再經宣宗英宗傳至憲宗，野性不改只是略顯油膩。但接著到孝宗佑樘就基因突變，其母紀氏來自廣西土司家，於是他的臉受到亞熱帶季風加持，變成溫文的南方大學教授，還史無前例恪守一夫一妻制，倆人只有一個特別有名的兒子叫朱厚照。厚照就是堯舜禹以來最PLAYBOY的武宗。他沒有兒子。
厚照面帶猢猻相，治天下如耍猴，這短命的大聖只活了31歲。他死後堂弟厚熜即位，就是更更有名的世宗嘉靖同志。嘉靖的謚號是「肅」，有明一代，他是最愛打屁股的皇帝，四十多年打爛了官僚體系，還總想著續命長生不老，我們體會一下儲君載垕的心情吧，在等待和害怕中，他的臉越來越像《沒頭腦和不高興》里的不高興。
萬曆倒了過來，他長得像《沒頭腦和不高興》里的沒頭腦，卻也有一個不高興的靈魂。穆宗只幹了六年，萬曆十歲即位。如果把萬曆這四十八年的諸事件繪一個小版畫，前十年幾乎看不見他（只能看見張居正），接著二十二年偶爾能看見他，最後十五年就完全看不見他了。所以萬曆死後謚號為「顯」，廟號「神宗」，只能是一種諷刺與不可描述。
萬曆好酒，酒量不好，易怒。僅從他親政前二十多年批示奏章的情況看，充滿了上不悅，上益不悅，上怒，上怒甚，上大怒，上嗛之，上深銜之，章奏抵於案，抵於地，脾氣大得很。這集中在爭國本立太子引發的一系列處罰上，群臣請立長子常洛，萬曆喜歡鄭貴妃所出的常洵。爭之不下，萬曆還是用他爺爺的招，打屁股，打也打不贏，打了一個，有十個出來勸阻，然後再打這十個，明朝的士大夫也不太怕屁股疼，自己脫了給你打，萬曆打屁股打得頭疼，最後也像他爺爺一樣，躲進宮裡裝死。
於是最後十五年的奏章，變成了各種不報，不省，留中不發，官員任免不報，言官勸諫不報，閣臣請求召見也不報。萬曆十八年時輔臣王家屏一年還能見到兩次皇帝，萬曆四十一年的首輔李廷機幹了六年，連皇上是團扇臉還是大餅臉都搞不清。六部常年缺部長，有的就只有一個副部長在管事，兵部尚書是由管皇倉的尚書孫瑋代理，而這位同志之前還在代理都察院，刑部多年沒有部長，囚犯都沒人判決，監獄快養不起了，因為戶部也沒有主官，沒人批錢給監獄，南方送來的稅米也沒人開收條，工資都發不下來……沒法幹了，李廷機六年間上了一百二十封辭職信，萬曆不報，後來李只好自己把自己開了，住在郊外荒廟裡待命，還是沒人理他，等了一年多，只好自己開步走。
像李這樣自己請辭而不報的高級官員大概有一火車，後來成了風氣，辭職信寫夠二十封沒迴音，就把大印往辦公室一擱，跑到太和殿底下磕個頭，自己回家比划去了。萬曆竟然也不追究，隨他們去。
萬曆最後五年，天下大災，地震，洪水，旱蝗，土鼠千萬成群，夜銜尾渡江南，絡繹不絕，一月方止。山東盜起，白蓮教盛行，東北成立了努爾哈赤的大金國，陷撫順、開原、瀋陽，名將劉綎、杜松、馬林敗死，遼左缺餉，帝拒發內帑，反而三次加派天下田賦，1620年9月，崩。光宗即位，五天內連發內帑銀二百萬充邊餉，然而為時已晚。24年後清兵入關，為中國的電視劇事業做出了取之不盡的貢獻。
（圖片來自網路）
TAG:雲中兩棵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