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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美國母子遇到日本文化,京都之旅能否找到禪宗之道

日本京都

我兒山姆從未停止對未知世界的探尋。當他還是小寶寶時,每天沐浴後光溜溜地躺在床上,精心梳理過的秀髮還沾著水汽,整個人散發出英倫紳士般迷人的氣質。不過,當他一張嘴,你會發現他遠比你看到想到的有深度得多。將一天中各種混亂無章的印象各種排列、歸納,最終他會總結出這樣的問題:人為什麼會思考?死後是什麼樣子?小蟲子會拉粑粑嗎?我們母子在談論此類問題時,他常常皺著小眉頭,攥著小拳頭,之後又羞澀地笑,彷彿已洞悉了宇宙一部分的秘密。

關於人或蟲的本源,他最終找到了更厲害的解答高手。高中時,就算沒帶作業,他都不會忘記將赫爾曼·黑塞的《悉達多》或伯特蘭·羅素的《西方哲學史》放進書包。現在他已初入大學,對佛教研究的興趣愈發濃厚。他常常告訴我,萬物皆空乃宇宙第一真理,這個概念倒與注重現世的智能時代形成無比鮮明的對比。

前陣子因為工作原因要去日本京都出趟遠差,我突然靈機一動,不如帶上兒子一起。因為這樣一座充斥著各種佛教聖地的城市,對他的魅力就宛如一個吃貨空降到了羅馬,更別提兒子多愛吃拉麵和壽司了。當然不可否認,我也有自私的考慮,他的大學離我們布魯克林的家有上千公里遠,旅行為我們母子創造了單獨相處的寶貴時光。

三十三間堂

當過去遇到現在

一月中旬,京都的三十三間堂將舉行全國射箭大賽,我設法將其安排到行程中。到了那兒,我們倆幾乎處於一種半迷幻的狀態,因為頭一日我們剛剛坐了二十多個小時的飛機,在酒店休息時沒多久就醒了,我拉開窗帘,看到的是凌晨微光輕輕鋪灑在河對岸的皚皚白雪上。

三十三間堂有日本最大的木質殿宇,以及上千尊法相莊嚴的佛像。那天,兩千多位少男少女在父母陪伴下,開弓射箭全力以赴,重現了這一江戶時代就有的傳統。因為人實在太多,我們很少看到比賽的場景。倒是看到不少美少女們身著亮眼的和服,一手撐傘,一手擺弄發上的絲帶和花飾;男孩子們裸著上身,下面穿棕色的百褶裙,擺弄著弓箭瘋狂自拍。

我說:「他們好像同時生活在過去與現代。」

山姆笑著說,事實上,這正體現了佛教的一種觀點,過去、現在和未來沒有嚴格的分界。

同處兩個時空的感覺,簡直比時差來得要更強烈。在此地,一個穿傳統僧袍的和尚擺弄著智能手機;兩個著和服的女子,在一家霓虹燈閃爍的拉麵連鎖店中,快意地吸吮著麵條。一家潮牌店旁邊有我們要去的傳統茶室,在榻榻米房間的草席上,我們打著赤腳,看旁邊爐子上的鐵壺呼哧呼哧地冒著熱氣。然後燒水、抹茶、輪流鞠躬直到儀式結束,剛開始感覺就是場秀,不過當看到遊客們不自覺地重複著古老的姿勢、動作時,一切又突然那麼真實。這裡的茶師學禪有二十年了,她說:「泡茶讓我專註。」

山姆不禁「哇」得發出一聲驚嘆。一段時間只做一件事,看似容易,其實挺難。

我們倆開始嘲笑美國人過日子的方式,簡直又糙又盲目。比如我在自家廚房喝茶時,會聽歌、刷劇、發郵件或者吃點心,同時做的事情可能不止四件。相反,茶師的佛教哲學理論是,充分投入你現在做的唯一一件事。

哲學之道

萬物無常

從此,我們發現身邊充斥著種種專註,它尤其體現在小小的手勢里:店主用典雅的皺紙將一塊方形點心細緻地包裹起來;戴著白手套的出租司機將零錢用雙手捧在顧客面前,如同奉著聖物;保潔員在銀閣寺的樹林中打掃青苔,每個動作都單調而細緻。這是重複的美,傳統中躍動著的生命力。

一天下午,當沿著哲學大道散步時,我們探討著下方潺潺的渠水如何將南禪寺和銀閣寺串聯了起來。突然一名男子把我們叫至一座小橋上。他在用雪雕刻著小老鼠,取紅漿果作眼睛,小圓葉子作耳朵,長長的葉子作一艘月亮船。他示意我們選擇一隻「老鼠」扔到河中。說實話有點殘忍,就算這些「小生命」能在高空墜落後倖存,一旦遇水,他們必化無疑。但終究拗不過男子的堅持,我們顫抖著將「老鼠」扔下小橋,它們輕輕地躍在了河面上,隨之向下游漂去,直到碰上一根枯枝,然後消失殆盡。

我們突然意識到,消失,也許正是那男子的意圖。我告訴山姆,觸景生情是日本傳統文化的一部分,轉瞬即逝的美麗,在日本人眼中尤為珍視。作家皮克耶爾說,日本人在節日期間,會以某種「精緻的悲傷」來迎接季節變幻。說到底,它也許體現了佛教中「無常」的理念,即萬物無永恆,過分痴纏只會徒增煩擾。

再回看上游,「老鼠」們都消失了。

日式料理的精緻

精緻的感動

下午的經歷為晚餐拉開了完美的序幕。一家傳統餐廳內,我們在一張六人桌旁就坐,對面是一位白髮斑斑的大廚和三位年輕的助手。沒菜單,不懂英語,好吧,我們的胃表示:沒問題,上什麼吃什麼。面前擺放著一堆迷你的食物,盛放在十分精美的容器里。這套組合顏值實在太高了!

小盒子的包裝紙上,是手寫的娟秀小字,再用細細的金線纏繞捆綁。盒中底層鋪一層生魚片,上面放著小小的鳳尾魚,還點綴著細細的松針葉……滿打滿算16道菜。年輕的助手用小夾子優雅地將片片蘑菇放入盤中,或將帶皮的開心果置入嬌小玲瓏的碗里。我們通過眼睛和眉毛的互動,猜測著口中的食物:這是花椰菜。那個絕對是鰻魚。胡說,明明是鯖魚……

以往對食物太多熟悉,以至於進食可以稱作是對腸胃的簡單投喂,而現在不同,通過一口一口地咀嚼,我們母子很享受這種探索未知世界的感覺。倆人吃得很慢,量又剛剛好,每一分每一秒味覺都在充分地工作著。

進餐完畢,有人熱心地為我們叫了輛車。邁出餐館的大門,斜風細雨讓天地增了幾分寒氣,而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我們的心頓時暖了起來。穿白圍裙、蹬木屐鞋的大廚正等著我們,直到車逐漸遠去,透過霧蒙蒙的車窗,我們依然看到主廚向我們深深地鞠著躬。這個動作太過動人,太過震撼,以至於我們整個晚上都沉默無言。

在京都妙覺寺學習鼓樂(圖片來自網路)

僧人生活

京都並不是個全方位向遊客開放的城市,有的地方沒有英語導覽,還有些博物館需提前幾周預約才可入內。於是乎,我給酒店的門房派了個任務,請他幫我們找到幾個地方,要低調神秘且能提供沉浸式的佛教生活體驗。

一天早晨,我們來到妙覺寺,這座日蓮宗寺院有著輝煌的殿宇和莊嚴的佛像。主殿內,三個穿白袍的僧人用響亮的男中音誦唱著經文,手中有節奏地敲打著一面大鼓。他們吟誦的正是《妙法蓮華經》,日蓮宗的核心教義,它認為,人和動物只要通過頌經或遵守戒律,即可得道成佛。

之後,我們與寺主一起吃早餐,主要是糯米飯和味增湯。翻譯告訴我們,14年前方丈曾在家旅行社工作,當時已學佛多年的他,突然決定落髮為僧。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發現生活除了工作、吃、睡,似乎沒有時間去做點別的,比如冥想。

山姆問寺主,來到這裡後,自我有改變嗎?

他回答,是,內心有更多時間和空間了。在京都,僧人很受人擁戴。走在大街上,人們都會以禮相待,連在與政府人員通話時也是如此。說起這,寺主哈哈大笑起來。

「那你覺得死後會是什麼樣子」, 山姆終於又把這個問題拋出來了。

寺主說,你會得到一個新名字,越過一條河,在七七四十九日後被決定上天堂還是下地獄。我敢打包票,山姆對這個答案是相當失望的,因為它聽著就像每個宗教里的故事情節,而非一種更高層次的哲學探索。

「不過,我很喜歡這裡的鼓樂,」山姆有點兒安慰著自己。

京都東福寺

放棄慾望

後來,我們又去東福寺學習禪修。這是座臨濟宗寺院,在佛教中屬於比較清心寡欲的那一派。該宗派對研習經典的要求不高,認為通過冥想即可頓悟成佛。

開課的導師是位法師,在一座木質大殿里,我們盤腿坐了三刻鐘,期間只能聽到窗外的呢喃鳥鳴和學員們輕重不一的呼吸。好幾次我睜開眼睛,看到兒子靜靜地坐在那兒,身體筆直又放鬆,雙手輕輕攤在膝蓋上。這樣一個青年的身體,卻藏著一顆少年的靈魂,在一個古老的寺院內,他熱切不羈地探索著種種未知的世界。過去與現實的碰撞,再一次來得如此濃烈。當法師敲響鈴鐺,我雖思緒萬千,但雙腿卻早已睡著,哈哈,其實是麻木不堪了。

東福寺的早餐跟妙覺寺差不太多。山姆問導師他每日是如何禪修的。法師回答,每日至少冥想三小時,一年中至少有一次連續一周冥想的經歷。

「冥想是不是越長久越好?」山姆再問。

「不在量,在連續。連續每天冥想5分鐘,要比一下子冥想幾個小時強一些,」法師表達著他自己的見解。

「那你的心智是否得到了提高?」山姆又問。

法師笑著說:「其實,坐禪並不是期待得到什麼,它讓人沉澱,放棄慾望。」

京都龍安寺的岩石花園

獲得與失去

又有一天下午,山姆和我去了龍安寺著名的岩石花園。蒼白的日光在嶙峋的岩石間一點點滲透,給那些石頭鋪上一層薄薄的天鵝絨。平素寺中一直人聲鼎沸,但那天卻神奇地只有我們母子二人。塊塊怪石從鵝卵石層拔地而起。對於它們的樣貌,只能說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如同羅夏墨跡測試,同一塊石頭,山姆認為像一頭正在捕食的雄獅,而在我眼裡,卻像極了一頭母獅正把調皮的小獅子從水中拽出來。

正看著,山姆突然對我說,來這兒本是想得到人生體驗的,但事實卻是,越想得到可能越得不到。正如冥想導師所說,禪修不在於得到什麼,而是失去什麼。

從那以後,我們不在執念於獲得,而是盡情地瘋玩。我們登上伏見稻荷大社那高高的樓梯,看那京都標誌性的神道教橘色鳥居門如何驚艷著世人。從山的一頭到另一頭,如同埃舍爾的樓梯作品,強烈地衝擊著視覺。我們參觀了國際漫畫博物館,看到老的少的在地板上、走廊里如饑似渴地讀著漫畫,內心覺得又好笑又好玩。我們還在嵐山的參天竹林里,神奇地沖手機鏡頭擺著各種POSE。另外,我們還在生意爆滿的網紅店要上幾盤壽司,或在熙熙攘攘的錦市場品嘗各種當地特色美食。

如果你身邊有男孩子,你就會懂,通過對話讓他們展示內心是一件多麼艱難的事情。吃飯時,山姆和我有充足的時間來聊天。他告訴我未來想學的專業,喜歡的音樂,甚至還淡定地談到了有關女孩和性的話題。

這麼多年,我們第一次真正走進了彼此。他那種青年的冷酷和我處世的淡漠都隨之放下,我們之間的距離如同太陽下的雪水,逐漸消融。

旅行結束時,山姆突然問我年輕時是否有相同的探尋經歷。我告訴他,大學時有一個學期到印度交流學習,當時就住在一座佛寺中。一直以為可以獲得精神覺醒,但真正帶回來的,是一柜子五顏六色的衣服。這些衣服是我在冥想時為自己設計的,然後將草圖帶給當地一家裁縫店幫我縫製。

你懂得,十八九歲的青蔥歲月中,世界永遠會以各種神奇和可能盡情嘲笑你的無知,因此找尋答案在你心裡變得重於泰山。

不過,探尋一個問題也許會產生更多問題。我說這個循環會一直持續,生生不息。對於我兒,這條漫漫長路才剛剛開始。

作者:ALEX POSTMAN

編譯:李芳

來源:《CondéNastTravel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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