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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很近,回憶很深

清明雨上

 Vae新歌+精選珍藏合輯

許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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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時節雨紛紛,

路上行人慾斷魂;

借問酒家何處有?

牧童遙指杏花村。

杜牧《清明》

小時候熟知這首詩比熟知清明節日的意義要更多一些,也不知道是從哪裡聽來,幾乎每年這個時候跟著大人們去掃墓的時候都會在心裡一路默念,因為幾乎每年的清明節當天都會下雨。即使當時只記得前兩句且只隱約明白前面那一句,也阻止不了那顆為充滿儀式感的節日再增添一些自以為特別的意境。

掃墓在鄉下算得上是十分隆重的節日,那一天,學校放假,外出工作的大人也都提前回了家,為掃墓作準備。由於是一個大家族,墓地眾多並四處遍布,並且必須在清明節當天掃完,為了能趕在晚飯時間回來,大家都是在清明前一天就開始準備東西,第二天再起個大早準備祭祀的食物和在路上解飢的食物和水就出發。

出發的時候一般分為兩批,一批是騎摩托車,一批是步行。因為路途遙遠,坐摩托車的大都是我們小孩,而大人們(除了一些開摩托車的以外)幾乎都步行,並且肩上還挑著擔子。我清晰地記得,當我們小孩坐在摩托車後面從大人們的身邊呼嘯而過的時候,大人們挑在肩上被兩邊的籮筐壓得直向下垂的擔子,好像就像掉下來一樣。因為騎摩托車的總是先到,然後在那等他們,那時候不懂,老覺得他們怎麼走那麼慢,好像腳下綁了兩個沙袋,每一步都似拔千斤般沉重。

長大了才知道當年那兩個籮筐里放了多少東西,而大人們就這樣毫無怨言地挑著它們翻山越嶺地去祭祀那些未曾謀面的祖先們,累了在中途停歇一會,渴了就打開從家裡帶來的用礦泉水瓶裝著的開水喝兩口,但他們似乎很少餓,從一個山頭翻到另一個山頭,家裡帶來的食物都還紋絲不動,直到去了墓地自家的小孩上來嚷嚷著餓了才把那些媽媽備好的食物拿出來。

那時候在鄉下,不管是精神還是物質,仍然顯得很匱乏,而每一家的孩子都有好幾個,你來我去很快就把帶來的食物消滅掉。

掃墓每年只有一次,而此刻離上一次已經過去了三百六十個日夜,墓地上早就野草叢生,大人們剛放下擔子就各自自覺地拿起帶來的鋤頭或鏟子開始清理。等到野草都清理乾淨,每座墳頭上都蓋了一片新草泥時,大人們就會把自家的小孩叫過去,從籮筐里拿出一疊宣紙,讓我們把它們分別壓在每個墳頭上,然後大人們在一旁把祭祀的東西一一擺上去,跪拜完之後會灑酒和剝雞蛋。我最喜歡剝雞蛋這項任務,幾乎每個小孩都喜歡,因為意味著當你手裡的雞蛋殼剝完的時候它就屬於你的了。這是一項充滿著幸福的任務。

因為每個墳墓上只需要剝一兩小片就行,所以有時候也需要等翻過了幾座山掃了好幾座墓,才可能剝完一個雞蛋。但即使如此,我們仍然樂此不疲地期待著,首當其衝地完成著這項光榮任務。當嘴裡咬下雞蛋的第一口時,那種幸福和滿足感是現在再精緻豐盛的晚餐都取代不了的。

但小孩很快就喜新厭舊的,上一刻可以愛到不願撒手,下一刻就能不屑一顧地推開,等吃膩了雞蛋,掃墓儀式也快要接近尾聲了,這個時候雞蛋已經被我們拋棄,目標轉向了它的親兄弟——蛋糕!

你不知道,那個時候能吃到蛋糕是件很高級的事情。

蛋糕也是媽媽在家用做的,十分簡單,就是用雞蛋和麵粉用水(忘了是不是白開水)和稀了再加上一些像油鹽之類的調味,然後放進圓盤裡面用火蒸熟透為止。有時候媽媽覺得太單調還會在裡面加上一些像薯條之類的東西。剛端出來的時候香氣撲鼻,一片黃橙橙,因為花生油顯得金光閃閃,惹得人口水直流,要不是和神啊天啊大人特別忌諱之類的東西扯上,真的忍不住,口水都不知咽了多少次。所以一聽到蛋糕終於可以開吃了的時候,誰還記得那圓呼呼滑溜溜一不小心還會把人嗆到的雞蛋呢。

這個時候大人們才有空吃那些被我們拋棄掉的雞蛋,他們一口雞蛋一口白開水,任由我們瓜分那個可憐的蛋糕。

後來每年清明節當天媽媽還是習慣做一個蛋糕,但再吃的時候卻發現沒那麼好吃了,尤其是經歷了一路以來的大炮灰塵轟擊過且又涼了之後,還能吃出一些雞蛋的腥味,就連剝蛋殼也沒有了曾經的那份熱情,頂多是當充饑。從前掃墓回到家的時候雞蛋都已經被消滅掉,但後來拎回來的越來越多,甚至都被其他東西壓壞了。

最後一個遠距離的墓地那裡有一座山嶺,我們一大幫小孩每個人手裡都抓著一塊蛋糕,邊吃邊往山上跑,看誰最快到達山頂,爭先恐後地到了山頂卻發現那裡什麼都沒有,然後就又比賽衝下山腳,真的是用沖,現在想起來都有點後怕,要是沒穩住摔個筋斗都不知要翻哪裡去啃泥。

大人們看起來好像也蠻淡定,如果時間還充足,他們會由著我們玩耍。他們也是一群人,坐在山腳那裡,帽子拿在手上,衣衫和頭髮早已不知被汗水浸泡了多少次,不知道在聊什麼,從我的角度看過去,他們的背影是寫著沉默的,每個人的目光好像都若有似無地眺望,一山過去還是一山,彷彿沒有盡頭。

往山下沖的我們只聽到風聲在耳邊呼呼地吹過去,快樂就像一串彩色的氫氣球,正帶著我們飛離地面。

因為山長水遠,我們大多數小孩的媽媽都是待家裡,一邊準備家裡的祭拜和晚飯一邊等我們歸來,到了家附近的墓地也會過來一起祭拜,那時候天色也暗了下來,大家沉默而快速地祭拜完畢然後各回各家。

有一年忘了是因為什麼,每個家庭合夥烤了一隻乳豬和一隻鵝,祭拜完畢後需要找地方切開分發,因為我家地大,所以去了我家,這剛好合我的意,高興得在心裡蹦躂。

我發誓不是因為那隻烤乳豬和那隻鵝,而是純粹覺得熱鬧好玩。不知道有沒有人跟我一樣,小時候特別喜歡親戚串門,只要不討厭, 不管他是三姑還是六婆大姨小姑大舅二舅,都會露出一臉二百五的歡迎笑容。

長大後我才發現這份孤獨的心境。

也許是因為常年在外念書,回家的時候反倒沒有什麼玩伴,有時候家裡靜悄悄的,看電視因為害怕被媽媽抓到胖揍一頓而心驚膽顫,但如果親戚來一切就不一樣了,如果是大人,媽媽會因為招呼而沒空搭理我在幹什麼,要是年齡相仿的表兄姐妹們那就更好,不管做什麼不旦有了伴還能以他的名義做一切自己一個人不敢做的事情。

童年帶給我的這份孤獨心境一直伴隨了我好多年。後來發現這玩意兒其實就是吃飽了沒事幹給慌的,也是後來,才明白,原來孤獨是人生的常態。

有點扯遠了。

一年裡也就一次深刻見面的堂叔伯們在得到了自己那份烤乳豬和鵝之後就各自回家去準備晚飯了。

此刻天早已黑,每家每戶都亮著燈,我們一家子也終於可以坐在了飯桌前。這一刻,我才發現,在燈光下的爸爸的臉,好像黑了一個度,帶著疲憊和得以歇息後的放鬆。

清明節結束了,但掃墓的事情還沒結束。

如果說前面的是大家族,那麼這個就是大大家族的了,意思就是沒那麼親。

它的程序就是先由一個帶頭人從列名在內的每個家庭收取一定的費用,然後購置掃墓需要的東西,然後雇車,等到當天把人數集合了再一起坐車到相應的地點。幾乎都是一個大人帶一小孩,我回顧了一下當時的場景,至少也有個三十幾人吧。當然也有走後門的一家大小都去了,因為家裡有個管事的後門走起來特別方便容易,比如領頭人的一家大小每次都少不了。

但這些對我來說都無足輕重,只要能玩樂,而且有那麼多小夥伴,幾乎半條村的孩子認識的不認識的都來了,孤獨如我,能不喜歡嗎,心裡都不知蹦躂多高。

記得有一次我上小學一年級那會還在家裡的學校,放學回家的路上看到很多大貨車在路邊,一聽說是我們大家族去掃墓的,而且爸爸也在,我來不及想馬上飛奔回家,把書包往凳子上一甩都沒跟我媽打招呼就又馬上往剛才停車的地方飛奔而去了。當我氣喘吁吁地跑到那的時候發現車的引擎聲在響著,快要開動了,剛好看見我爸和一眾大人坐在那輛車的車廂後面,我大喜所望一邊拚命跑一邊呼我爸,害怕車就這樣開走不要我了,害怕得我叫喊聲都帶著哭腔。而且那車對當時的我來說賊高,如果沒有大人幫忙我是上不去的,好在最後我爸看見把我拉了上去,然後被旁邊的叔叔們嘲笑了長一段路,但又後來因為我暈車不小心就吐了他們一身。

現在回想起來,我不止一次問自己,當時時間那麼緊迫為什麼還要跑回家去放書包,直接背去不就得了嗎?!

想了許久都沒答案,也許當時的自己覺得掃墓這種事背書包去不好吧。

上午去掃完某個山頭的墓,到了中午大人們開始準備午餐,就是那種大鍋飯,廚師做好菜然後讓前往的婦女們用盤子分開,再端到我們面前,有點像擺宴,唯一不同的是這次沒有桌子和椅子,我們都是蹲在地上吃的,一陣風過來,黃泥塵加炮紙,也未能退減我們半分熱情。

現在想想,當時人真是多啊,幾乎整個山頭都被佔滿了,也不知當時的自己是哪來的勇氣,竟能如此彪悍,非去不可。

最印象深刻的是當時那座山頭有一些看上去十分豪華的墳墓,其中有一座好像聽說是被重新粉飾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那些大人們開始說起一些關於人半夜盜幕的事情,那時候的南派三叔還沒出名,聽得一知半解,像是在講電視劇,但當聽到SHITI兩個字時雞皮疙瘩就起來了,路過的時候硬是不敢靠近墓地所在的那一邊,又忍不住回頭看,一陣悚然。

和小夥伴們一起玩耍的記憶倒顯得模糊,只剩下一個吵吵鬧鬧的畫面。

過去這麼多年,當這些畫面又重新拼湊的時候,忽覺,似乎最多的魯莽和勇敢都給了那個時候。

已經很多年沒有回去掃墓,今天打電話給媽媽的時候她正忙著手裡的菜,他們剛剛掃墓回來,正做著菜,準備開飯。不知從什麼時候,大家族的清明節也合在一起過了,各家湊分子錢一起買東西,一起出發一起回來,一起共用晚餐,再不用像小時候那樣需要等待需要一步一步地翻山越嶺。只是如今,他們還在眺望嗎?當年衝風的我們也都變成了當年眼裡的大人們,既不愛雞蛋也不愛蛋糕了。而那些長滿草的墳墓下也不全是躺著素不相識的人了。

今天一大早手機就收到一條消息,原來是某APP的推送文,只看了一眼題目,這個清明節,你想起了誰。

當年奔上山頂又衝下山腳的小孩,一定未想過也會有這麼一天。那些一個個看似陌生的小小墳墓會變得不再陌生,沒想過離開會猝不及防,沒想過一別就是永遠,沒想過失去會那麼痛。他們就像一縷輕飄飄的煙,風一吹全散了,好像未曾來過這世上。

不知道今天家裡有沒下雨呢。

烏啼鵲噪昏喬木,清明寒食誰家哭。

風吹曠野紙錢飛,古墓壘壘春草綠。

棠梨花映白楊樹,儘是生死別離處。

冥冥重泉哭不聞,蕭蕭暮雨人歸去。

白居易《寒食野望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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