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字就能掘金？從社交媒體Steem看「區塊鏈＋內容」

榮格財經聯合創始人、知識專家方軍先生，作為一名資深互聯網人、區塊鏈投資人，其擁有豐富的產業戰略規劃、技術產品研發、運營與投資經驗，更著有《平台時代》（即將出版）《付費：互聯網知識經濟的興起》（已入選2017年中國好書）等。本期他將深入淺出，通過社交媒體Steem，逐一梳理、解讀區塊鏈新技術下，內容創作商業世界裡的各式熱鬧與門道。

編者按

僅用現金/獎金做激勵，直接簡單粗暴，但是不是促進一個優秀的內容社區的好方法？過去兩年在中國，「知識付費」給內容的創作和消費都帶來了很大的變化，當今區塊鏈對於社交媒體、知識內容創作領域有哪些新賦能？又會產生哪些與人人日常生活相關的新商業、新經濟模型？

且聽方軍從社交媒體Steem開始談「區塊鏈+內容」的性感點。

Steem區塊鏈的主要目的，是創建一個獎勵內容生產的區塊鏈技術和經濟系統。

雖然它自稱是社交媒體，但實際上它並無明確的社交關係，而是主要著眼於把類金錢激勵引入到文字內容的創作中——在Steemit博客平台上，用戶撰寫優秀的文章，將獲得加密數字貨幣形式的金錢回報。

一、為什麼關注Steem/Steemit ?

1.它可能是第一個交易量最大的面向C端用戶的區塊鏈系統，甚至可能是有交易量中唯一的。它有一個完整的系統，也許不完美，但可供參考研究。

2.它是關於內容的，關於如何通過經濟激勵來促進優秀的內容社區。數字內容（內容社區，遊戲經濟系統），可能是Token經濟最能應用的地方。

因此，我關注的不是區塊鏈技術比如其中的DPOS機制，今天也不討論虛擬貨幣獎勵對內容創作和消費的影響（這是大多數人討論的）；我關注的是它的系統設計，尤其是它的TOKEN經濟系統設計。

這是把主題定成「Steem/Steemit的四種貨幣——STEEM/SP/SBD/SMTs」的原因。

但要提示的是，對於Steem我不敢說已經完全搞明白了，其實我的疑問比答案還要多。我是在探索區塊鏈怎麼和數字內容結合起來應用的過程中，開始詳細了解Steem的，而恰好我比較了解互聯網內容和內容相關的平台，因此目前對Steem有一定的認知。

二、Steem / Steemit系統是什麼？

Steem / Steemit這個組合起來的「以區塊鏈為基礎的博客系統」是什麼樣呢？

這個系統的特點是：

1.這是一條特別的內容專用公鏈，文章文本數據存在區塊鏈上，多數公鏈只存交易(transaction)。圍繞這條Steem區塊鏈形成一個開發生態，圍繞Steem這條公鏈的應用、工具有不少。（想複製和改進Steemit的內容行業公鏈項目，也不少。）

2.利用區塊鏈的貨幣機制，發行三種貨幣（STEEM/SP/SBD），並準備推出類ERC20標準的SMTs，讓其他人可以在這條鏈上發行自己的和「STEEM幣」機制相似Token。

3.增發貨幣形成獎金池（Reward Pool）來獎勵內容貢獻者（作者+投票者），根據用戶的投票來分配獎金。獎金池和投票機制，這兩點組合起來形成它所謂的Proof-of-brain。

4.這條區塊鏈的共識機制是，DPOS（委託權益證明）。特別地，僅SP持有者（相當於社區的股東）擁有投票權。

5.可能最重要的，Steemit是一個普通用戶可用的博客文章平台（可與Medium類比，但內容質量還略差，最近EOS官方和BM還搬家到Medium）。

Steemit在FAQ中對自己的介紹，其實是很簡單直接的，它說，我就是一個「點數系統」（積分系統），只不過我是基於區塊鏈開發的，這些點數可以在虛擬貨幣市場上進行交易，（從而形成市場價格），僅此而已。這可能是最樸實的自我定位了，絕大多數Token，其實就是這樣。

比如，京東這個電商平台里，其實也有四種貨幣系統，並且全部合法合規，1）用現金購物；2）付錢購買儲值點卡（京東E卡）；3）買東西、點評得積分，叫京豆，可以去京豆商城換東西，也可以購物時抵扣現金； 4）促銷用途的優惠券，這個是商家很熟練的手段。區塊鏈裡面的TOKEN經濟可能給其中幾種帶來一些變化。

上圖展示了Steem/Steemit的整體情況：

1.最底層是Steem區塊鏈。

2.上面左邊是以Steemit為代表的應用。上層是STEEM/SP/SBD組成的經濟激勵；下層是一個博客平台的功能和Steem認為所需要的賬戶體系。

3.上面右邊是正在研發中的SMTs(Smart Media Tokens)，一個類似於ERC20標準的Token發行機制，其他內容運行商也可以基於Steem的機制，發行自己的SMT，用於獎勵內容貢獻者。

三、Steemit的經濟激勵機制——妙筆生金

Steemit博客平台能快速地火起來，在一年的時間進入全球網站1000名左右（現在Alexa排名: 1017），與基於Wordpress軟體的獨立博客空間、Wordpress.com集中網站以及Medium的區別就在於，它引入了「經濟激勵機制」——寫文章可以獲得「賞金」。

（僅用獎金做激勵，是不是促進一個優秀的內容社區的好方法？這個問題很複雜，內容社區的繁榮有多種原因。我們暫且接受，Steemit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至少形成一個好的內容社區——其中極大地激發了「投票」和「評論」。類似的，過去兩年在中國，「知識付費」給內容的創作和消費都帶來了很大的變化，我這兩年做這個行業，還寫了兩本書，一本叫《付費：互聯網知識經濟的興起》，一本正在印出來：《知識產品經理手冊：付費產品版》。）

1.內容貢獻者將得到什麼？

內容貢獻者將得到「獎金」：其中一半以SP方式發放，一半以SBD方式發放。SBD以內部交易所價格進行折算。

點贊的人（curator，內容策展），將獲得25%。

作者（author），將獲得75%。

寫評論和給評論點贊，遵循類似的原則。

2.這些獎金從哪兒來？

這些「獎金」，是Steem這個區塊鏈自己發行出來的虛擬貨幣，這一點上，它跟整個區塊鏈世界的鼻祖比特幣是一個思路，自己發行貨幣。

這些獎金，是Steem區塊鏈新增發出來的虛擬貨幣STEEM，增發出來後轉換成SP和SBD，分配給內容貢獻者。

從2016年12月（第16次硬分叉）開始，每年新增9.5%（並逐年減少0.5%）。

新增發出來的：75%作為獎金, 進到獎金池。15%分配給SP持有者。10%給DPOS共識機制的見證人（Witness）。

3.根據什麼原則分配這些獎金？

簡單地說就是，根據SP持有者的投票，來決定文章可以獲得的獎勵。這個投票機制很像股票，持有SP越多，股票越多，投票權越多。SP持有者，可以等同於股東。

這就是很多人批評Steemit的一點，那些早期進入，持有大量SP的人，就對這個內容社區有太大的話語權了。

4.那除了等持有大量SP的人來投票，還有別的辦法在這個社區裡面推廣寫的文章嗎？

可以花費SBD來推廣文章（promote）。

我們可以在Steemit中推廣文章，這個時候，會消耗SBD。

消耗的SBD會轉向一個@null，這些消耗掉的SBD，就從這個經濟系統中被銷毀了。

四、四種貨幣：平行世界

在Steem區塊鏈中，存在四種貨幣，STEEM，SP，SBD和SMT。在Steemit中，只用了前三種。

STEEM是基礎代幣。

SP(Steem Power)：我們可以把STEEM幣存為SP，從此就有了1）股東的投票權；2）股東的分紅權（每年新增發出來的15%分配給SP持有者）。

SBD：穩定貨幣，相當於可轉換債券，始終在「總市值」的10%以下。按設計應該在0.95-1.05美元之間波動。將STEEM轉換成SBD，就可以避免價格波動，還可以獲得「債券利息」。

在內容貢獻者獲得獎勵時，他們獲得的是：1/2，SP，1/2，SBD。

在Steem/Steemit這個系統中，其實內置了一個單一的幣幣交易所。

1）STEEM和SBD的兌換價格，是見證人（Witness）決定。

2）STEEM和SBD可以相互兌換。

1.SMT與虛擬貨幣的發行

STEEM這種代幣的發行，有兩個階段，它沒有經過ICO代幣眾籌的階段，而是一個從零開始自啟動的區塊鏈虛擬貨幣：在第一個階段，每產生一個獎勵代幣，就有9個代幣贈送給SP持有者，這樣SP持有者手中持有的代幣就越來越多。第二個階段，是2016年12月，第16次硬分叉後，代幣開始進入每年9.5%（並逐年下降0.5%）的通脹階段。

這個實際上跟有ICO的代幣發行是相似的，比如以太坊，就是在7200萬以太坊代幣眾籌之後，然後進入一個穩定的通脹發行階段，每年增發一定數量的虛擬貨幣。

Steem區塊鏈要創造出讓別的內容創作者也可以自行發行代幣的SMT標準出來，也要考慮各種情況，至少包括以下兩種情況：

1）如果這個內容社區已經存在，那麼要分配SMT代幣給原有的內容貢獻者。——這就是所謂的「shared influence」，SP持有者可以控制獎金池的一部分。

2）有可能要進行ICO（首次代幣發行），從而募集發展這個內容社區所需要的比特幣、以太坊等形式的虛擬貨幣資金。——這就是Steem/SMT版的ERC20版的ICO。

在SMTs白皮書中，它設想了5種使用場景（用例，use cases）：

1 - Content Publishers - Single Token Support

2 - Forums - Multiple Token Support

3 - Comments Widget for Online Publishers

4 - Sub-Community Moderators and Managers

5 - Arbitrary Assets - Tokens Representing Real World Assets

SMTs白皮書清晰展示了它的創建方法，整體上與發行以太坊ERC20相似，都很簡單。但怎麼把它融入我們已經有的內容系統，現在還不知道，對網站開發者來說，會像我們接入disqus評論、Facebook登錄那麼容易嗎？

2.平行世界

如果把Steem看成一個封閉系統，一個完全獨立的平行世界，一切都很完美。

但要注意，這個時候你在Steemit網站中，獲得的「獎金」，其實只是這個虛擬世界中的代幣，SBD也不是等價於美元，$也不是美元符號，它其實只是「Steem區塊鏈元」。

此時，如果在這個平行世界裡，你要把SBD轉換成美元，對不起，沒有渠道。Steem區塊鏈/Steemit公司，也沒有承諾說，你有SBD，我就（剛性）兌換美元給你。沒有這回事。

當然，這個時候，也是有一些外部的「金錢」輸入進這個平行世界的。

比如，你要獲得STEEM，你可以寫文章、點贊來贏取，也可以在它的內置交易所（錢包）中購買：用bitcoin、ETH、Bitshares Token來購買。

這個時候，以這種方式輸入系統中的外部「金錢」還是很少，所以仍可以認為是一個獨立的「平行世界」。

3.當平行世界和外部連接上，麻煩就來了

STEEM價格的波動，還很容易理解，因為它就是一種「虛擬貨幣」，進到交易市場中，就會大幅度波動。

根據coinmarketcap，剛剛開始交易的時候：

2016年4月18日：價格是0.64美元，總市值是261萬美元（167萬枚）。

2016年7月15日，價格是4.31美元，總市值是3.6億美元。這個階段，價格漲了6.7倍，按測算似乎增發了非常多，從167萬枚，變成了8352萬枚。

2016年12月 ，是Steem 區塊鏈開始進入穩定的增發階段。

2016年12月31日：價格是0.159美元，總市值3664萬美元。這個時候測算，STEEM的總量已經變成了2.34億枚。再之後，新增發行就放緩了。

2018年1月4日，價格是7.28 美元，總市值17.9億美元。

2018年3月30日，價格是1.52美元，總市值是3.888億美元。

這個價格波動尚可以理解，畢竟跟隨大盤波動。但是，我們可以看到，它設計的系統穩定幣，其實失效了，當它開始外部交易後，其實SBD兌美元價格也大幅波動了。

一是在2017年5月18日，出現一次莫名其妙的突發事件，價格突然從平常的1.7美元左右漲到22美元。

二是它的價格在2017年12月份開始，經歷了巨幅的波動，現在1.52美元。

問題就來了：

1）當STEEM開始在交易所交易，由見證人來共同確定STEEM價格的機制（STEEM/SBD），就失效了。相應地我要考慮的問題是，那我們設計一個TOKEN經濟系統的時候，是不是要接入全球虛擬幣經濟系統？接入了又如何管理幣價/總市值呢？

2）再往回退， 已經接入全球虛擬幣經濟系統了，STEEM價格必然波動，但如果它不把SBD放到交易所交易（也就繼續保留自己的STEEM/SBD貨幣定價權），讓SBD僅作「內部的穩定幣」（債券），是不是更好的選擇呢？又或者，這麼做會引發更大的波動？

從STEEM/SBD的價格波動看，這個貨幣系統，如果在自己的平行世界可能很完美，但接入到全球虛擬貨幣經濟系統之後，出現了很大的問題。去年下半年是全球虛擬貨幣的經濟系統整體上出問題，但即便不考慮我們剛剛經歷的這個大波動，看之前的STEEM、SBD與其他貨幣的匯率，這個貨幣系統也是有問題的。（由於之前沒在Steemit博客平台里寫文章，我並不知道這個Steem平行世界裡面的公民，他們在經歷波動時，是什麼感受？）

4.回到現實世界看一個內容系統

現在看，Steemit還是一個烏托邦一樣的系統，它增發虛擬貨幣，用戶寫文章獲得虛擬貨幣獎勵。

那麼現實的內容系統是怎麼運作的呢？現實的內容系統，由於要用現金去獎勵內容貢獻者，因而必須要有現金的輸入。

第一是媒體，這個系統獲得廣告營銷收入，然後費用分成兩個部分：一個部分是公司，一個部分給內容貢獻者。今日頭條就是這樣的系統。

第二個知識付費和網路文學，把內容賣給普通消費者，然後費用也是分成兩個部分。

第三個是開源性質的平台比如維基百科，獲得捐助維持這個系統的運轉，而公司團隊（非盈利性組織）和內容貢獻者都不需要從中獲得收入。

第四個是像微信公眾平台這樣的，它屬於一個大型系統的一部分，投入來自於公司的戰略投入。但微信公眾平台並沒有付錢給任何人來寫文章，它只是努力地開發和運營這個平台，它只是讓大家相互打賞、做廣告、賣東西等等。當然它這麼做不是公益性的，這提升了微信整體的價值，而且由於微信公眾號變成可能是最大的原生內容生態之一，整個騰訊公司都從中得到極大收益。

再以遊戲系統類比的話，遊戲也是有現金輸入的，就是各種玩家花的錢。遊戲的不同在於，它裡面的內容貢獻者不多，只有少數人或許會拿道具去交換，換點錢。遊戲公司（製作加發行）得到其中的主要收入。

以直播系統類比的話，直播系統有明確的現金輸入，用戶買了各種禮物，送個主播，然後主播再將它換成錢。在轉換過程中，直播公司，得到其中的交易傭金。

今天的STEEMIT不容易理解的原因：它是一個平行世界，它幾乎沒有法幣現金輸入，因而它自己其實也沒有法幣現金的輸出能力。雖然我們前面解釋，Steemit內容貢獻者獲得的獎金，是Steem這條區塊鏈增發出來的「虛擬貨幣」。

只要我們站在這個平行世界之外，我們怎麼都理解不了。相反，如果我們站到這個平行世界裡面去，相對就比較容易理解了。

5.最後，看一個平台的組成

回到起點，如果還是想做一個互聯網內容產品/平台，那麼Steem能給我們帶來什麼啟示呢？

喬德利（Sangeet Paul Choudary）研究互聯網平台的時候，畫了一個平台畫布（Platform Canvas），把一個平台中的各種組成部分都清晰地展示出來了。

過去，我們看這個畫布時，往往看重的是，1）中間平台自己做的三件事：創作工具，策展與個性化工具，消費工具。2）平台的變現方式。

現在我們再看Steem區塊鏈和Steemit博客平台，實際上它各個部分和原來的平台基本上一樣，唯一的不同在於，區塊鏈技術和經濟，讓它可以用Token來以新的方式構造左下角的「貨幣系統」。

現在我們要用區塊鏈來變革一個產業的時候，用區塊鏈來重新設計一個互聯網平台的時候，可能是同樣的：平台原來的組成部分並沒有多大的變化，該做的還要做（比如用戶體驗，比如內容管理，比如內容分發的機制如演算法、社交），要變的是「貨幣系統」這個部分。

有了區塊鏈上的Token，情況可能也變複雜了。如開始我引述Steem怎麼介紹自己說的，Token可交易，可能是一大重要特性。但是，Steem/Steemit因為這些虛擬貨幣，可以在全球的虛擬貨幣系統中進行交換，很多控制權就轉移出去了。

Steem/Steemit現在的系統設計和經濟設計，是不是合理呢？正如我說的，我的問題比答案多了，越想越多。

至於，怎麼樣分配獎勵，從而能夠鼓勵優秀的內容的創作、發現、閱讀，刺激點贊、評論這些更容易的內容策展貢獻，那是完全另外一個話題了。微信打賞能刺激寫作嗎？像趣頭條那樣，獎勵閱讀？我們給科技博客網站投稿，它不給我們稿費啊？我們在社交問答網站上，為什麼樂於回答問題？怎麼樣鼓勵長尾的創作者？——內容的世界，很複雜。

Steemit簡單粗暴的賞金，以及讓持有SP的投票決定內容好壞，只是其中一條路。（至於各種數值怎麼設計，遊戲經濟系統的設計，有很多的經驗、原則可供參考。）

但是不管互聯網上的數字內容平台多複雜，我自己經歷過的Web2.0、門戶、移動APP、知識付費，以及現在在看的STEEM這種引入虛擬貨幣激勵系統，我們知道：只要深入地改變其中一點，就可能給數字內容平台帶來非常大的創新突破，有可能有新的平台就出頭了。比如最近一年多「趣頭條」通過讓讀者讀文章贏獎勵，就在資訊內容領域衝出來，就是一個值得仔細觀察的案例。

【喜訊】4月3日，方軍著作《付費：互聯網知識經濟的興起》光榮入選「中國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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