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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清水裡的刀子》有感

對於西海固,我沒有任何來自個體的直覺體驗。所知一二,不過是來自他人零星的講述和某些文學作品的透析。多年來,對於我,那終歸是一個異常遙遠、因陌生而略顯神秘的地方。

二十多年前,時值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中期,我的姐姐,做為西海固地區的准媳婦兒,跟隨他的未婚夫去過那兒。回來後跟我們提及時,最深刻的感受就是:那個地方實在是太過貧窮。

「貧窮」這個字眼,我們並不陌生,它從我們出生時就與我們如影隨形。但我們理解的貧窮仍不過是我們眼睛所能看到的:破舊的房屋、一年到頭吃不上幾次肉、主食以玉米面高粱面窩窩頭居多、終年綴滿補丁的衣服,還有年關將近時父母緊皺的眉頭。我們家已是我們村,幾乎稱得上是最窮的家庭了,再窮還能到什麼程度?

但姐姐說:「相比西海固的人們,我們已經是生活在天堂里了。那裡的貧窮,你不親眼看看,根本無法想像。」

「知道嗎?那兒常年乾旱,極度缺水。水,特別寶貴。但穆斯林仍用有限的乾淨的水洗小凈、大凈,做禮拜。」姐姐長吁了一口氣:「那兒的人,活得特別有尊嚴,跟我們特別不一樣。」

那是我有生以來,對西海固的第一次來自他人評述的印象。對於自小生活在華北地區的中原漢族人而言,西海固是一個多麼遙不可及的地方,而「伊斯蘭」、「穆斯林」,那是多麼陌生的字眼啊。然而冥冥之中,世事難料,當時的我們又怎會想到:僅僅兩年之後,因為一場家事變故,我們母女幾人會搬遷到遙遠的大西北(甘肅臨夏),我們不但融入到穆斯林群體當中,而且很快,自身就成為了穆斯林!

「真主的機密啊,為人的又能參悟多少呢?」這是石舒清在小說《清水裡的刀子》中,阿訇對馬子善老人疑惑的解答。作者把失去老伴的穆斯林老人與一頭即將赴死的老牛之間的情感看似寫得不動聲色,實則驚心動魄。而這,就是生命、就是生活啊。

很早就看過短篇小說《清水裡的刀子》。後來聽說同名電影在國際上拿了大獎並且很快要在國內公映時,我的內心早就翹首以盼。文字和視覺的影像給人的感覺想來是不同的,既然我的雙腳還不曾踏足遠方,我就特別期待能在熒幕上看到西海固,以落實從二十多年前姐姐口中所聽到的一種想像、以夯實張承志在《心靈史》中所提及的那種「豐富的苦難」。

儘管這幾日已看過有關這部影片的諸多宣傳片、預告片,來自各路或專業或業餘的影評也讀了不少,它們從社會學、人類學、民族學、攝影美學等各方面對影片進行了剖析,或深奧或通俗,其中不乏高屋建瓴之作,引人深思。為加深印象,近日我又重讀了兩遍原著,大腦中累積了許多先入為主的感受。但真正坐在電影院里,安靜地從頭看到尾,給人的感覺還是非常不一樣的。我幾乎全程目不轉睛,生怕錯過那些有著油畫般質感的畫面,以及那些畫面後面「無聲勝有聲」般傳遞過來的隱秘的信息。

影片的風格整體極簡、靜默,像老人洗大凈時,頭頂瓦罐中緩緩淌下的清水。全片沒有背景音樂,但風聲、雨聲、邦克聲、老人的誦經聲,聲聲入耳,攝人心魄;全片沒有嘈雜喧囂,人物對白極其簡練,一切都如同那張老人的臉,溝壑縱橫,但每條細紋都顯露著平和、內斂。老人自帶的那種豐富的滄桑感,是那些科班出身的演員永遠模仿不來的。因為他本身,就是一位虔誠的穆斯林老者,他長年生活在西海固,早已與那兒的山川大地融為一體。他根本就不用演。我格外注意他那張多年被信仰濡染的臉,特別能讓人產生強烈的共鳴,已然超越了宗教與地域。

影片中有幾次老人洗大凈、小凈時的長鏡頭。不知為什麼,看到那樣的情景,我就喉頭髮緊,莫名想哭!我想起姐姐說過的話:那兒的人們,活得特別有尊嚴。在那十年九旱的大山深處,沉默的遠山,貧瘠的黃土高原,山腳下低矮的黃泥小屋,昏黃的煤油燈下,還流淌著神秘的宗教體驗,表達著人們對「清潔」執著的訴求。連一頭已被舉意,即將赴死的黃牛,都會用三天的不吃不喝求得一個清潔的內里,成全一次高貴的犧牲!

除卻影片中老者對「生死」的終極追問與思悟,影片所呈現的那種艱辛與簡單的生活中莊嚴的儀式感,是我感觸最深刻的東西。正因為做為一名穆斯林,我已然了解那些儀式背後的深層奧義,才會讓我尤為觸動。亡人臨終前阿訇帶領眾人做的「討白」、亡人歸真後的洗「埋體」、新生兒出生後請阿訇鄭重地起經名兒、還有最後,眾人宰掉那頭黃牛前誦念的「宰牲詞」。這些簡單的儀式後面,涌著濃厚而莊重的氣息,使得原本單澀的人與事有了神聖的奧秘與玄機。

而莊重、神聖,這些原本應該支撐我們精神生活的字眼,在這個喧囂的年代,已然成為一種極其稀缺的東西。它處境尷尬,漸漸被庸碌的日常生活消解。甚至屢屢被膚淺愚弄、被惡俗嘲笑。而西海固缺水、缺糧、缺錢,卻唯獨不缺莊重與神聖。西海固不需要憐憫,沒有人有資格去憐憫西海固,對於極端的貧困,人們用宗教般的虔誠接受下來,卻並不活得卑微,它甚至並不奢求來自外界的理解。但那瓦罐中緩緩淌下的清水,是否透過熒幕,也洗滌著你我曰異蕪雜的身體與靈魂?我們在那汪微盪的清水中,有沒有看到那把閃著幽幽銀光的刀子?

影片的最後,是蒼茫的天地間,老人駐足遙望,眼角噙著淚滴,為那頭老牛、為亡妻,也為他自己。他緩緩地行走,身影漸漸消失在白皚皚的群山之間……。當電影院的燈光打起,我的思緒彷彿還遊離在遙遠的西海固,猛然置身於燈火通明間,竟隱約有一種「今兮何兮」的錯覺。影院外,是撲面而來的瑟瑟寒風,還有零星而細微的雨絲,胡亂地拍在臉上,好像還裹挾著,那從熒幕而來的一絲凜冽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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