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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寧年間,那個失控了的開封城

清明,細雨紛飛。祭祀掃墓,踏春郊遊。

「清明」二字,不由人回想起北宋年間,張擇端的一幅風俗畫長卷《清明上河圖》。關於該圖的命名,專家學者通過對「清明」的考證得出三種觀點:一,「清明節之意」;二,「清明坊之意」;三,即「清明盛世之意」。無論哪種解釋,都無礙我們一起來看看這幅畫。

分享兩篇文章,一篇來自故宮研究員解讀的《清明上河圖》的黑色幽默的專業解讀。一篇是來自《南都周刊》,作者是青年學者吳鉤,也對《清明上河圖》的細節做了解讀,頗為有趣。

本文轉載自鳳凰讀書

《清明上河圖》的黑色幽默

by 餘輝(故宮博物院研究館員)

大約在北宋崇寧年間(1102—1106年)中後期,張擇端為宋徽宗繪製了風俗畫長卷《清明上河圖》(絹本墨筆淡設色,縱24.8厘米、橫528.7厘米,故宮博物院藏),其周密的構思和精湛的技藝客觀地展現了商貿繁忙的開封城。其實,這位充滿儒家思想情懷的宮廷畫家更想警示宋徽宗:繁華中的開封城內外正在發生些什麼……

管理失控的開封城

仔細研究《清明上河圖》,會發現整個開封城竟然是一座不設防的城市,城市管理失控。

圖①

開封城內外有120個坊,按照北宋的消防法律,每一坊應有一座望火樓和一隊消防兵。畫中有一座用青磚砌起來的望火樓,但已被截去高層,改造成供休憩用的涼亭,裡面擺上了小桌小凳,望火樓下面的兩排兵營也已改成飯鋪和茶肆(圖①)。在河中,沒有一艘巡江的消防船,之後釀成了「火燒連營」的慘劇。圖中也沒有督糧官,大量的官船和本來用作採購600萬石官糧的費用用於採運花石綱,私家漕船則趁機紛紛將私糧運抵開封,準備控制都城的糧市。據文獻記載,幾年後,開封的糧價便上漲了4倍。

圖②

畫卷的中心爆發齣戲劇性的高潮,由於河道和橋面缺乏管理,無人值守,出現了大客船與拱橋即將相撞的險情。橋上佔道經營的小販們擁擠在兩側,坐轎的文官與騎馬的武官狹路相逢,轎夫與馬弁各仗其勢,爭吵不休,互不相讓(圖②),拱橋上下交織成立體交叉的綜合矛盾。

圖③

護衛內城的土牆被多年的雨水快衝刷成土坡了,坡上雜樹叢生,上面的城樓毫無防備措施,下面的亡國之門洞開著,城門口沒有任何守衛,往外穿行著幾匹出城的駱駝,牽著駱駝的馭手有說是胡人,隊尾的隨行者持杖而行,還不時打量著周圍,這是來自域外的駝隊,他們如入無人之境,現在就要揚長而去了(圖③)。畫家唯獨將駱駝隊和胡人畫在沒有任何防衛的城門口,其中是有警示用意的。他的擔憂並不多餘,在北宋後期,遼金兩國的姦細相繼多次暗察汴京城。1126年冬,金軍攻下開封,衝進一座座像這樣不設防的城門,直撲禁城南熏門!

怠政又放縱的吏治

官員和吏卒們都在哪兒呢?他們不難找,這兒就坐著一堆——在城門口外的遞鋪是一棟高等級的衙署,宅院的溝壕內有木板加固,牆上交叉排列著尖刺,一座木橋與院門相連,這是朝廷公文出宮後的第一站,然後向四處傳送。九個兵卒散坐在門口,左側的卧兵前擺放著公文箱,右側的一個士卒趴在公文箱上打瞌睡,院子里卧著一匹吃飽喝足的白馬,顯然它們在苦苦等待主人起身出行。本應在清早出行的差役隊伍,快到晌午了,還遲遲不能出門,真實地表現了北宋末年冗官冗兵和拖沓低效的吏治局面(圖④)。

圖④

街頭的官員和吏卒,有的歪戴襆頭、衣冠不整,更有一些官員在忙忙碌碌,他們在忙些什麼呢?

有忙出亂子的。卷首,迎面跑出一支踏青返城的官家隊伍,一路喧囂。前有護衛開道,後有馬弁挑著食盒殿後,青紗轎頂上插滿了鮮花和野草,高聳其間的騎馬者應該是男主人。有侍從還挑著獵獲的山雞——宋代詔令禁止在二至九月狩獵,真是無所顧忌(圖⑤)。在這支橫行之伍中衝出一匹受了驚嚇的白色官馬,正飛也似的沖向前方,三個護衛緊追其後,驚呼不已,涼棚下一老翁見狀急忙招呼在路邊玩耍的孩子回家,另一持杖老者落荒而逃。在白馬的前方是幾家小店鋪,拴在柱子旁的黑驢最先驚恐地跳起來,給節日伊始的畫面平添了緊張氣氛。

圖⑤

有忙出鬧架的。在古代,進城第一家一定是城防機關,在這裡,城防機關變成了場務(即稅務所),難得有在城門口值守的官差,但不是為了防務,而是為了收稅。稅務官統一裝束,皆著右衽長衫。在場務門內立著一台大架子秤,專門用來稱重貨物,說明當時的貿易量增多。四個車夫運來的貨物顯現出捆紮後的凸包,捆紮的大概是紡織品。

一個運輸工進屋向稅務官報稅,稅務官欲出具文書;另一個車夫向門外的驗收官遞交貨單,還拿出毛筆要寫著什麼,可能這個驗收官說出了一個大數,引起另一個車夫張大了嘴,驚叫起來(圖⑥)。北宋的商業稅實行5%的高稅制,即過稅(商業流通稅)加住稅或買賣交易稅,其中包括3%的商業流通稅和2%的買賣交易稅,此外還要對車船徵收「力勝稅錢」,其中紡織品的課稅最高、民怨最深。

圖⑥

有忙得要闖禍了。城內鬧市「孫記正店」旁的臨街小屋,本是軍巡鋪屋,相當於消防站,現已改為軍酒轉運站了,屋牆還依靠著3桿帶圈的長桿,據孟元老《東京夢華錄》載,這就是用於撲滅火苗的工具「麻搭」,本來在它頂端的鐵圈上應該纏繞上許多麻繩,以便於在著火時蘸上泥漿壓制火苗。屋裡的水桶本應盛滿消防用水和泥漿,眼下立著八隻酒桶,三個弓箭手奉命來此押送軍酒,供禁軍過節之用。

他們在臨行前例行檢查武器,如臨大敵,正中一位戴著護腕的漢子正拉滿弓試弦,他大概剛飲完了酒,渾身爆發出力量,左側一位正在系護腰,右側一位在纏護腕,都在作試弓前的準備活動。不遠處,有兩輛四拉馬車飛馳而來,他們拐彎還不減速,醉駕的馭手滿臉通紅,路人躲閃一側,使街中心險象環生。

圖⑦-1

圖⑦-2

他們和拉弓的士兵是一夥的,前來裝運酒桶(圖⑦-1、圖⑦-2)。假如這個時候發生火情,都將釀成大禍。這些本應該在望火樓或城門口出現的軍卒卻精神抖擻地忙碌於運酒,畫家以黑色幽默巧妙地揶揄了這幾個饞酒的兵卒,與遞鋪門口懶散的走卒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張擇端的期盼

閱至卷尾,畫家所要表達的隱憂之情油然而生。

事實上,曆數前面種種失政的社會和失態的官兵等事例,北宋歷代朝臣多有上諫,如佔道經營、船橋相撞、城牆失修、私糧控市、官員儀態等,這些奏文至今收錄在南宋趙汝愚編的《宋朝諸臣奏議》一書里,其結果是少有改弦更張,多為愈演愈烈。

早年生活在市井、後供奉在朝的張擇端不會不知道這些情況,但他仍想在畫中揭示吏治之松和軍紀之散,已經構成了嚴重的社會危機,並最後在卷尾表達了他的憂憤之情:一家掛有「趙太丞家」牌匾的高檔醫鋪,門口赫然豎著兩塊招牌「治酒所傷真方集香丸」「太醫出丸醫腸胃病」,表明這是一家主治飲酒過量造成的腸胃損傷的醫鋪。

圖⑧

屋裡有兩個婦人在討要醒酒的藥方,興許是家中的男人喝酒過量了(圖⑧)。此醫鋪有「太丞」之銜,意味著這家郎中退休前曾是御醫。可見北宋後期朝野嗜酒成風的陋習導致了嚴重的宮廷問題和社會痼疾。畫家對開封城的軍政敗相和一系列社會弊病進行了辛辣的諷刺和深刻的批判,並表達了診治的願望。

這個時候距離北宋滅亡尚有20餘年,如果宋徽宗尚有警覺的話,引以為戒,勵精圖治,有望守住大宋江山。然而,此時的宋徽宗已經接受了蔡京、童貫之流給他設定的坐享「豐亨豫大」之計,不願理會畫中描繪的一系列不祥之兆,他僅僅是認同張擇端的寫實技藝,寫上題籤、蓋上雙龍印就將《清明上河圖》轉贈給外戚向氏了。

歷史給予宋徽宗的一次重要機會就這樣白白地流逝了。

本文選自《人民日報》2016年4月3日07版收藏副刊

看《清明上河圖》這些細節你絕對沒注意到過

by 吳鉤(青年學者)

雪藏10年的《清明上河圖》在故宮展出。參觀的人那個多,就不必說了。誰不想一睹這幅北宋著名長卷的真顏呢?據說武英殿外排起五六十米的觀展長龍,為保證觀眾和展品安全,展廳設200人的參觀人數上限。嗯,有機會看到《清明上河圖》真容的朋友,下面這些細節你不能錯過,否則就白看了。

一、客店

這塊「久住王員外家」的招牌,是做什麼生意的?是宋朝的客店。「久住」是宋時旅店業的常用語,這家旅店大概是一個王姓富戶開設的,因此叫做「久住王員外家」。北宋汴京流動人口繁多,自然是客店如雲。《東京夢華錄》記載,汴梁「第三條甜水巷,以東熙熙樓客店,都下著數」。

二、紅梔子燈

這是「孫羊正店」掛著的紅梔子燈。宋朝的酒店,門首通常都是懸掛著紅梔子燈,以為標誌。如果這紅梔子燈不論晴雨都蓋著竹葉編成的燈罩,則表示這家酒店還提供色情服務,有點類似於今日西方社會的「紅燈區」。

三、香飲子

這個路邊攤,掛著一個招牌,上寫「香飲子」。「香飲子」是什麼?就是飲料。宋人以喝飲料為時尚,市場上當然就有各色飲料出售。如果是六月天,還有冷飲消暑。《東京夢華錄》說,六月時節,汴梁的「巷陌路口、橋門市進」都有人叫賣「冰雪涼水、荔枝膏」,「皆用青布傘,當街列床凳堆垛」。當然,那時候也不必擔心有城管來踢攤、趕人。

四、小夫妻

在「孫羊正店」大門前,有一對小夫妻正在買花,小嬌妻親昵地將她的胳膊搭到丈夫的肩膀上,跟現代情侶沒啥區別。另有一首宋代民間女子寫的詩詞為證:「月滿蓬壺燦爛燈,與郎攜手至端門。」小夫妻出門看花燈,是手牽手的。從「孫羊正店」門口經過的一頂轎子,轎夫的眼睛盯著這對親昵的小夫妻看,結果路都走彎了。

五、轎子

《清明上河圖》上,乘驢、乘馬的人比乘坐轎子的要多。宋人出行,習慣坐馬,不習慣乘轎,《東京夢華錄》說,「尋常出街市幹事,稍似路遠倦行,逐坊巷橋市,自有假賃鞍馬者,不過百錢。」租馬很方便。北宋士人以乘轎為恥,因為他們認為,轎子「以人代畜」,乃是對人的尊嚴的侮辱。他們不允許自己將他人當成牲口來使用。可見宋人的價值觀,極富人道主義精神。

六、茶坊

這是汴河邊的一間茶坊。就跟現代人愛喝咖啡一樣,宋朝人愛飲茶,宋代城市中茶坊到處可見,如同今日的咖啡館。這些茶坊名字非常有個性,如俞七郎茶坊、朱骷髏茶坊、郭四郎茶坊、張七相干茶坊、黃尖嘴蹴球茶坊、一窟鬼茶坊、大街車兒茶肆、蔣檢閱茶肆。名字都起得很酷,很抓眼球,很有廣告效應。

七、鮮花

這個小攤,看起來好像是在賣花。宋朝市民以插花為生活時尚,汴京的春天,「是月季春,萬花爛漫,牡丹芍藥,棠棣香木,種種上市,賣花者以馬頭竹籃鋪開,歌叫之聲,清奇可聽」。今日的城市「小資」大概也莫過於此。

八、燈箱廣告

虹橋附近的這家「腳店」,是一家酒店。門口設置了一個燈箱廣告,上書「十千」、「腳店」四字。「十千」為美酒的代稱,如唐詩有云:「新豐美酒斗十千,咸陽遊俠多少年」。燈箱廣告在現代商業社會不過是尋常事物,但許多人未必知道宋朝已出現了燈箱廣告的形式。今日在日本、韓國一些地方,還保留著這種古老的廣告,古香古色,別有風味。

九、送外賣

這是酒店的夥計,不知正往誰家送外賣。—宋朝時候就有送外賣嗎?沒錯,當時的飲食店已經開始提供「逐時施行索喚」「咄嗟可辦」的快餐、叫餐服務了。汴京餐飲業極為發達,「市井經紀之家,往往只於市店旋買飲食,不置家蔬」。宋代都市的小白領、小商人,跟今日的城市白領一樣,都不習慣在家做飯,而是下館子或叫外賣。

十、測風儀

在虹橋四角,立有四根木杆,每根木杆頂上都有一個鳥形之物。這是什麼?這叫做「五兩」,因為是五兩重的雞毛所制。它不是用來裝飾的,而是古代的測風儀。只要看鳥頭朝向哪個方向,便可知道風向。

本文選自《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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