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氣和運氣——不可複製的一次空中冒險

在熱門Q版戰爭遊戲《轟炸機機組（BomberCrew）》中，玩家所指揮的蘭開斯特轟炸機時常會被敵軍擊中、機翼著火。這時候，機上的飛行工程師便會勇敢地背起傘包，爬到機翼上與烈火搏鬥。實際上，這並非遊戲憑空杜撰的「神劇情」，而是真實存在的歷史事實。挑戰這個不可能的任務的，便是本文的主角諾曼·西里爾·傑克森。

▲戰爭遊戲《轟炸機機組（BomberCrew）》的滅火情形

▲爬上轟炸機機翼奮力滅火的勇者——諾曼·西里爾·傑克森（右）

諾曼·西里爾·傑克森生於1919年4月8日，他在出生後僅僅一周便被父母遺棄。幸運的是，襁褓中的傑克森被路過的艾德溫·岡特夫婦拾獲，並且由養父母撫養成人。成年後的傑克森成為了一名出色的車工和鉗工，因此被賦予了免服兵役的特權。但是，隨著第二次世界大戰全面爆發，熱血沸騰的傑克森毅然放下了自己手頭的工作，加入皇家空軍。

進入皇家空軍後，傑克森成為了一名發動機裝配工，前去位於弗里敦的桑德蘭水上飛機總部負責後勤維修工作。經過3年的歷練，傑克森向上級申請升職為飛行工程師，上級很快就同意了這個申請。傑克森於1942年9月返回英國本土，接受為期一年的飛行工程師基礎培訓。1943年9月，完成培訓的傑克森取得准尉軍銜，並且加入皇家空軍第106轟炸機中隊，成為ME669號蘭開斯特轟炸機的飛行工程師。僅僅半年之後，傑克森便輕鬆地完成了3次作戰飛行任務，達到了「回家任務」的標準。不過，由於傑克森此前曾借調到另外一個機組執行任務，因此在ME669號內的其他機組人員尚差完成一次任務才能獲得休假。於是傑克森毅然決定——再完成一次任務，和大夥們一起回家！傑克森沒有想到，這將是全體機組人員進行的最後一次任務。

▲傑克森所在的ME669號蘭開斯特轟炸機，呼號ZN-O

1944年4月26日傍晚，ME669號蘭開斯特轟炸機與106中隊騰空而起，在夕陽的映襯下向東飛去。在起飛之前，傑克森剛剛收到了小兒子出生的消息。此時，他正滿心期待著儘快與新生的兒子見面。在這天晚上，第106中隊的任務是轟炸著名的施韋因富特軸承滾珠工廠。這裡是德國軸承滾珠工業的大本營，自從皇家空軍開始實施戰略轟炸後便遭到了多次襲擊。為了捍衛軸承廠的安全，德軍在施韋因富特周邊區域布置了大量的高射炮和夜間戰鬥機。任何膽敢襲擊該地區的盟軍轟炸機編隊，都會遭到德國空軍的迎頭痛擊。糟糕的是，這天晚上施韋因富特上空正刮著大風，嚴重影響了轟炸機群的投彈精度。與此同時，強風也吹散了英軍轟炸機的轟炸機編隊，給德軍夜間戰鬥機創造了獵殺落單轟炸機的大好機會！

▲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德國境內最為著名的目標——施韋因富特軸承滾珠廠，在長達數年的時間裡，英美兩國轟炸機輪番轟炸該地，嚴重阻礙了德國國內的軸承生產工作

在目標區上空完成投彈後，ME669號調轉機頭朝著英國方向全速返航，機上的每一個人似乎都已經從殘酷的戰鬥中解脫，正滿心歡喜地期待著接下來的休假。忽然間，雷達操縱員桑德蘭茲發現屏幕上出現異常，他判斷這是一架Ju-88夜間戰鬥機，正接近到後方800碼距離，隨即通知尾槍手約翰遜。然而，機尾位置的約翰遜比雷達看得更清楚，他在無電線中驚恐萬分地大叫：「俯衝！俯衝！右轉！右轉！螺旋開瓶器機動！那是一架Fw-190直直衝著我來了！」

約翰遜的判斷完全正確，蘭開斯特轟炸機背後的不速之客，是更危險的Fw-190夜間戰鬥機。座艙之內，是小有名氣的夜間王牌飛行員岡瑟·巴爾軍士長，當時已經取得14次空戰勝利。

藉助敏銳的目光，巴爾軍士長操縱著Fw-190戰鬥機鎖定目標，冷靜地扣動扳機，一道道火舌劃破漆黑的夜空，準確擊中蘭開斯特轟炸機的右側機翼和機身部位。之後，德國飛行員輕輕地拉起機頭爬升，像禿鷹一樣掛在垂死掙扎的ME669號頭上，準備為自己的「獵物」補上致命一擊。

▲德國空軍夜間王牌飛行員岡瑟·巴爾（中）在夜戰型Bf-110前的合影，總戰績為37架敵機

轉眼之間，ME669號轟炸機的右翼燃起熊熊大火，機艙內部更是被打得千瘡百孔。金屬碎片伴隨著子彈橫飛，傑克森的右腿和肩膀被多枚彈片擊中，當場被撂倒在地，傷口血流不止。他聽著呼嘯的風聲穿過耳邊的彈孔，忍著疼痛從機艙地板上爬起來，震驚地發現右側機翼正慢慢地被熊熊烈焰吞噬。如果不儘快把大火撲滅，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身為飛行工程師的傑克森沒有半點猶豫，他把一個滅火器塞到自己的懷裡，背上降落傘包，打開了位於駕駛員位置後方的逃生艙蓋，打算沿著機身爬到機翼上方去撲滅火勢。要知道，即便他成功滅火，在高速飛行的轟炸機機艙之外，他也是幾乎沒有機會返回機艙的——只有跳傘逃生一條路。但是，傑克森毫不遲疑地開始了行動，他後來回憶說：「這是我身為飛行工程師的應盡職責，儘力讓其他機組人員擺脫困境。」

▲蘭開斯特轟炸機剖視圖，箭頭處為傑克森爬出的位置。

不過，傑克森剛剛探出個頭，他的降落傘卻鬼使神差地打開了，大片傘衣被氣流衝擊，滿滿當當蓋住了整個駕駛艙。他的戰友一不做二不休，牢牢抓住降落傘，把這個當作傑克森的救生索，讓他放心地攀出機艙之外，沿著機身頂部一點一點地向後方的機翼爬行。

此時此刻，在6500米的高度，蘭開斯特轟炸機正以每小時300公里的速度飛行，猛烈的氣流不斷左右拍打著孤軍奮戰的傑克森。忽然間，傑克森腳下一滑，從機身頂部滑落下來，他眼明手快，雙手牢牢抓住右側機翼的前沿，掛在了機翼的前面——腳下是黑沉沉的大地、眼前則是整個被火焰燒得通紅的右側機翼！

更糟糕的是，滅火器從傑克森的懷裡滑下，墜入了無底的夜空之中。這樣一來，蘭開斯特轟炸機的火勢已經無法控制了，這架飛機在劫難逃。慢慢地，右側機翼的火焰向前蔓延，逐漸包圍了傑克森。

這位英國小夥子的劫難才剛剛開始——德國空軍的夜間戰鬥機又從背後殺了回來！子彈有如潑水一番抽打著蘭開斯特的機身，傑克森再次被子彈接連命中。強烈的疼痛之下，他再也支撐不住，兩手一松，從轟炸機的機翼前沿掉落下來。戰友們眼睜睜看著傑克森一頭滾過烈焰，拖著熊熊燃燒的降落傘摔入漆黑的夜空！不久之後，轟炸機的右側機翼終於經受不住烈火與炮彈的摧殘，轟然斷裂，四名戰友設法跳傘逃生。

▲表現FW-190戰鬥機在夜空中攔截蘭開斯特轟炸機的油畫作品

此時此刻的血色夜空之中，傑克森在快速地朝地下墜落，頭頂上的降落傘足足被大火燒掉了三分之二！最後，傑克森重重地落在德國的原野中，摔斷了一條腿，渾身傷痕纍纍——右眼被灼傷、暫時失明，兩隻手掌被右側機翼的大火嚴重燒傷，已經完全不能動彈。

傑克森用膝蓋和手肘在樹林中爬行了整整一晚上，終於在第二天早上爬到一家德國農舍的門口，用僅存的力氣敲響了房門。男主人打開房門，看到這位奄奄一息的英國飛行員，馬上明白了一切。他滿心憎惡地朝傑克森吐了一口痰，痛罵道：「丘吉爾匪徒！」此時此刻，傑克森完全無言以對——沒錯，昨天晚上就是他們在德國的領空投下炸彈，此時此刻，只能聽憑對方發落了。不過，就在這一刻，幸運女神降臨了。農夫的兩個美麗的女兒輕輕地將暴怒的父親推開，仔細為傑克森清洗了身上的傷口。英國飛行員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日後回憶說：「我就像個地主老爺一樣躺在那裡，感覺自己真是走了狗屎運。」

▲一般來說，如果機組乘員跳傘後被敵軍抓住，待遇會好一點，落入平民手中就要倒霉了

隨後，傑克森在德軍醫院裡休養了整整1個月，並於1945年2月被轉送至著名的德國空軍9C號戰俘營。他曾兩度試圖從戰俘營中逃跑，在第二次逃亡中，傑克森成功逃脫了德軍的追捕，並且與正在深入德國本土的美軍部隊會合。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了，當晚任務中倖存的另外4名戰友重獲自由回到家園，傑克森的英勇事迹才被世人所知曉。最終，在同伴的推薦下，英王喬治六世為傑克森頒發了著名的維多利亞十字勳章——英國軍人的最高榮耀。

戰爭結束後，脫下戎裝的傑克森努力克服舊傷帶來的痛苦，成為了一名海格威士忌推銷員。1994年3月26日，維多利亞勳章的獲得者，曾經在夜空中爬出機外奮力滅火的英雄諾曼·傑克森在家中去世，享年74歲。再過二十餘年，藉助視頻遊戲的技術，當年他的英勇事迹得以展示在年輕一代的面前。

▲後人為傑克森繪製的紀念油畫

▲戰爭遊戲《轟炸機機組（BomberCrew）》的滅火情形，再現當年傑克森的壯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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