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縣紅槍會統述
（一）
辛亥革命暫時失敗之後,杞縣農村軍閥連年混戰,潰兵游勇遍地,槍支散失民間,土匪四起,兵荒馬亂,民不聊生。縣西南的大股土匪頭子有張發和楊發,縣北有裴發。土匪勾接官府,聯絡豪紳,經常搶村劫舍,「架票」掠物,殘害人民。加上連年天災,地主盤剝,貧苦人家賣兒鬻女,逃荒要飯。中、小地主等較富裕家庭的主要成員,一旦被土匪「架票」,就要傾家蕩產,甚至慘遭殺害後只能用巨款贖屍。廣大村莊處於「戶戶無糧,樹樹無皮;餓莩遍野,白骨狼藉」的慘境。為了看家自衛,一些中、小地主就聯合富裕農戶開始籌款購置土炮、紅纓槍、長矛、大刀,組織青壯年進行練功習武,值更巡夜,守村看戶
縣東北邊境與山東省鄰近,歷來受其影響較深。清末乾隆年間,山東省曹州、東昌一帶相繼發生的白蓮教、義和團農民起義,被官兵鎮壓之後轉入秘密傳教活動。經改頭換面後重新組織,稱作八卦會,又叫天理教,俗名硬肚會;最後演變為紅槍會。紅槍會因使用的武器為系著紅纓的長矛而得名。故此還有綠槍會、白槍會、黑槍會,但都以紅槍會為統稱。
（二）
山東紅槍會,約於一九二O年初流傳到豫東商丘、考城一帶,很快又流傳到杞縣境內。這年春,縣南何寨村看家自衛組織以何心榕為首,從東北請來了一位玄門紅槍會(又叫乾門,俗稱大乾門)的李老師，在村西頭財主何心德的南院柴禾園三間房裡,聚集了何祖行、何心理等六、七十個青壯年,開始設壇焚香,喝符傳咒,教練避槍法,避彈術等進行秘密活動。由此又很快流傳到楊屯、辛庄等村。
玄門紅槍會有「法不傳六耳」的規定。凡人會者必單獨祭神,由老師引領著掀簾入室,洗凈手臉向神敬香叩頭。敬香是三道法:第一道為三根,第二道為五根,第三道為三根。焚香後再喝符、念咒，喝符即老師用殊砂在黃表紙上畫神符,燒毀放入水中,讓入會者吞服。念咒則是在神前密誦咒語。要每天通三十二遍或六十四遍,誦到一百天才算成熟。咒語是:紅君爺修練在地堂,打春陽氣只用口一張。練就三夏真火,萬道霞光胸中藏。腹內只一動,口中噴火光。真火能噴三千里,霞光飄飄遮太陽…敵人無處藏。練功時念的咒語是:昆崙山傳恩旨,師爺傳我金鋼體。金鋼體督練勤,能避刀槍弓箭戟,槍炮火藥不入體。並規定紅槍會員每天晚上到學裡誦咒、念法,練習槍刀、拳術。為保身體,把畫有神符的黃表紙套入背心內,名日「佩符」,可避刀槍。
與此同時,通許縣東北邊境婁拐村義和團道徒婁伯循為首的坎門紅槍會秘密流傳到杞縣西南部的高陽、白塔、沙沃、天池窪和縣西北部的平城一帶。坎門紅槍會的迷信活動與玄門相似,同八卦教、義和
團相類。規定會員每天晚上都到學內誦咒念法。咒語是:金鋼金,鋼金鋼。頭頂金,腿踏金,混身上下煉成金。朱雀玄武保前心,青龍白虎保後心。孫大聖保兩膀,二十八宿保周身。喝符後排刀時,會員齊集一堂,袒胸露臂,焚香磕頭,掐訣念咒。刀由大師兄執掌,先用右手握刀把,再用左手按刀背,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嚴禁前後推拉。先向胳膊上排三刀後,再往胸部排三刀。如出了血,就說心無誠意,或說是百日內近了女色,肢體空虛。老師就喃喃誦止血咒語:太陽出來一點油,手執金鞭倒騎牛。三聲喝令長流水,一指紅門血不流。然後把畫有神符的黃表紙灰敷在傷處。
離門紅槍會流傳到境內稍晚。開始在縣西南的左窪、逍遙寨、飲馬池等村秘密活動。不但喝符,而且佩符,表示內外都有神保佑,打仗時可以刀槍不入。只規定會員每月初一、十五集中練功。
(三）
一九二三年底前,杞縣紅槍會是農村以中、小地主為中心的看家自衛組織,限制貧苦農民入會,是秘密活動時期。高陽集紅槍會規定「二十畝地以上者只允許參加紅槍會一人,會員只在晚上巡夜看家。」
一九二四年初,紅槍會開始公開活動,縣西南部以白塔為中心,公推劉錫祿為團長。縣西北部以平城為中心,公推徐老五為團長。他們又公推通許縣東北部婁拐村的婁佰循為總團長,運店村曹金林為副總團長,白塔村劉錫祿為總團軍師。但此很快引起了官方注意。二月二十二日,豫東鎮守使發布了《禁習紅槍會》布告,強迫「各縣已成立之紅槍會,迅速解散,以歸正途。」為了能夠繼續活動下去,全縣各地遂改為紅學,又進入隱蔽活動。
到一九二五年春,紅槍會武裝有了初步發展。由看家自衛發展為護村聯防,會員發展到中、貧農階層。夏,又發展成為抵禦土匪、潰兵,抗拒官府苛捐雜稅的廣大農民群眾自衛組織,並公開進行剿滅窩匪,抗爭縣府的鬥爭。紅槍會捉住土匪就用紅纓槍刺死。但,土匪對紅槍會也進行了報復。一次,縣南荊崗安紅學,會員還在焚香叩頭,突然遭到十幾個土匪的襲擊。房子被燒毀,七、八個會員逃出門時被繩子拌倒,被打死後又拉進火中燒屍。
元月,縣西南邊境的蔡固村起大會,高陽、白塔、王堌等附近村的紅槍會搭神棚,放鐵炮,唱大台戲。總團長婁佰循坐著彩轎亮相,會員們手持武器遊行示威。杞縣知事楊孝英,保安大隊長朱子固,於當日晚上由縣城出發,帶領百餘名警備隊騎兵去偷襲。當佔領村東頭廟院後,蔡固村紅槍會得息馬上連響數聲鐵炮報警。周圍各村會員迅速到蔡固集合,團團包圍了廟院,拂曉,廟門被攻破,會員蜂湧而入,與警備隊進行激烈交戰。結果,官兵死傷多人,狼狽潰逃,楊孝英、朱子固倉皇騎馬逃回縣城。這天早晨,高陽集紅槍會員劉某(外號劉大個)在北門外拾糞,用糞釵截擊一個潰逃騎兵。那騎兵象弓傷之鳥,嚇得混身哆嗦,滾下馬來叩頭喊爺饒命。此戰,紅槍會得槍數支,馬多匹,婁佰循聲威豫東,會員人數迅速發展。
此後,縣西紅槍會不斷沿陳(留)杞(縣)公路截擊國民二軍岳維俊部潰兵,又得槍多支。
（四）
一九二五年八月,中共杞縣特別支部成立,張海峰(萃中、勃)、吳殿祥(芝圃)先後任書記,黨領導的杞縣農民革命運動蓬勃興起。黨特別注意對紅槍會中、下層人員的秘密聯繫,爭取與團結,對上層首領作統戰工作。積極發展革命力量。
在革命勢力影響下,紅槍會組織的領導階層發生了急劇變化。部分開明進步首領順應了群眾要求,日益傾向革命。秋,張海峰同志率領三千多紅槍會眾,以農民武裝的名義向縣公署遊行示威,要求「廢除苛捐雜稅,改組公款局,允許成立農民協會和農民自衛團」等十二條,結果只實現了五條,但,在全縣振動很大。事後,縣南李店村吳體彥團、閃庄王國安團、天池窪李福瑞團、縣東祁樓村胡國賓團等,六千紅槍會眾參加了農民協會和農民自衛團。縣南著名紅槍會總團長何心榕,縣西紅槍會團長孔澤友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接著,縣南紅槍會團長安子敏、孔寅初、韓雲亭、何心彬等又加入了共產黨。第二年春,張玉鏡、李福瑞、吳體彥、王國安等紅槍會團長又加入了共產黨
至一九二六年春,紅槍會在黨的引導下蓬勃發展,遍布全縣廣大農村。各門類紅槍會活動的區域互相交插。坎門紅槍會活動在沙沃附近的白塔、王堌、蔡堌、葛崗的西部,平城附近的聶庄、白丘等村。著名總團長是婁佰循,著名團長有白塔的劉錫祿,白丘的孫宏猷,聶庄的徐老五等。離門紅槍會活動在縣西南湖崗、左窪、逍遙寨、黃村、飲馬池,縣西的陳敏屯等村,團長有劉思敬、劉善同、朱眾生、張耀祖、李天然、寇若亭等。玄門紅槍會活動區域遍布全縣各地,俗稱「大乾門」。著名總團長是何心榕,著名團長有傅集張玉鏡,天池窪李福瑞,西十里鋪孔澤友,縣東祁樓胡國賓,縣南李店吳體彥、閃庄王國安、湯庄湯振明、大吳庄鄭四教,縣北肖寨馬長久等。
紅槍會各門類都設了總團、團(後期稱紅學)、大隊和小隊四種整體行政組織。一般情況下,三、五十人編為一個小隊,三、四百人編為一個大隊,兩、三千人編為一個團,幾個團合成一個總團。有小團與大團之分,人數以團長的威望而定。團的名字以團長姓氏相稱。
紅槍會的首領分為兩種。一種是行政的:學長,分為大學長、二學長。團長分為總團長、分團長。總團公推總團長一人,副總團長一人,軍師一人,總務、秘書、會計、軍械各設人專管。學長、團長都是本地較富有而資望高的人,多數是地主,富農或鄉紳。這樣以便統帥指揮廣大會員。第二種是授神法的。這種首領是從外地請來的,稱為老師。凡入會者稱師兄,領頭的叫大師兄。一般情況下這村的人請來了老師,過一段時間那村就可請這村的人去當老師。老師除畫符拜神之外別無什麼權力。但他們是各村紅槍會的聯絡紐帶,促進了組織的發展壯大。
（五）
紅槍會興起之後,部分首領奪槍之心日益強烈,對抗官府之勢日日益盛大,鬥爭帶自發性、盲動性。一九二六年春,近萬名紅槍會眾去睢縣奪駐軍的槍支。因半路上得知駐軍擁有四個混成旅的兵力才半路
返回。元月十四日,國民二軍岳維俊部被張宗昌部擊敗,一營潰兵駐在白丘東的石台寺。縣西紅槍會聞訊就聚集了數千人,於夜裡去圍攻。但在寺門前遭到潰兵機槍掃射,死傷數人後自動退散。從此,紅槍會能避刀槍的威名一落千丈。李大釗同志在《魯豫陝省的紅槍會》一文中說:「這個現象可以證明中國的農民在那裡覺醒,知道只有靠他們自己結合力量才能從帝國主義和軍閥所造成的兵匪擾亂之政局中解放出來。」該文號召黨的幹部要向紅槍會的農民宣傳革命道理,引導他們走向自覺革命的道路。
三月,軍閥吳佩孚統治河南,杞縣紅槍會拒納一切苛捐雜稅。吳為確保財政收入,下決心屠殺紅槍會。吳急令河南督軍直系軍閥寇英傑(毅軍)駐太康縣李鴻翥旅,睢縣牛鵬部等秘密鎮壓。
五月初,李鴻翥部常好仁團從葛崗南北分兵鎮壓紅槍會。北路鎮壓平城、聶庄、白丘。團長徐老五的家宅全部被燒毀,徐因藏在紅薯窖內才免遭殺害。南路鎮壓白塔、沙沃。同時李部王應芬團鎮壓圉鎮
板木。
五月七日,軍閥常好仁團和牛鵬部先後放火燒了白塔村附近的黃庄、韓庄、牛角崗、逍遙寨等村然後用迫擊炮、機槍攻打白塔寨東門與北門。寨內紅槍會劉錫祿團一千餘人和逃難群眾三、四千人,共同協力反抗,用土炮奮力還擊,力守寨門。但因土炮筒爆炸,炮手受傷。東寨門被攻破。直系軍閥部隊進入寨內大肆燒殺,搶掠,姦淫。紅槍會員被殺,房屋被燒,群眾死傷數百人。劉錫祿被斷屍八塊,馬培善全家六口被殺。嬰兒被撕裂兩瓣,拋向空中。大部分年輕婦女被強姦後用太平車運到陳留、開封。慘景使人心寒,令人髮指
五月八日,縣南傅集、何寨一帶紅槍會何心榕總團、吳體彥團、胡國賓團、李福瑞團、王國安團、於善榮團等自動集結,嚴陣以待支援白塔。九日,杞縣、睢縣、商丘等地數千名紅槍會眾圍攻駐圉鎮的
軍閥部隊王應芬團,以牽制敵人,支援白塔。十ー日,安微省蚌埠地區紅槍會眾遠道趕來支援。這日,幾萬名紅槍會眾光著脊背,手執大刀、長矛在麥地里「哈!哈!」地呼喊著沖向圉鎮,團團包圍了寨門。幾天後,因紅槍會眾缺乏統一指揮,沒有後方支援,始終未把寨門打開。王應芬團開始用機槍向外掃射,紅槍會眾死傷數人後退散。王部又出動大批騎兵衝擊,從後城、白暢崗、板張,向東北一直放火燒到天池窪村。數十里內處處是衝天的黑煙,村村是焦紅的屋牆。同時,縣西南的沙沃、王堌集一帶的紅槍會眾也遭到軍閥部隊的殘酷鎮壓。
此次,全縣被直系軍閥部隊燒毀村莊二十餘座,紅槍會眾與老百姓被殺害四、五千人,婦女、牲畜、糧物被搶掠無計其數。這就是聞名全國的第一次豫東紅槍會「婁拐慘案」的事實真相。
（六）
一九二七年五月,在北伐軍勝利進入河南漯河鎮的大好形勢下,盤踞在豫東的直、奉二系軍閥部隊南下集結在京漢鐵路沿線,企圖頑抗。中共豫區委員會豫東特派員、中共杞縣黨組織負責人張海峰與中
共睢縣縣委負責人,在商丘市東北夏邑縣的柳堤圈鎮同豫東著名紅槍會首領、師父婁佰循(杞通邊)、孫宏猷(杞北)等共二十多人,舉行了封建式的結拜盟會,商定了響應北伐軍,支援豫東農民暴動的統一行
動計劃。
五月二十五日(即陰曆四月二十五日),中共河南省區委軍事部長、省農民協會主席肖仁鵠,中共杞縣地委負責人兼豫東農民自衛軍主任吳芝圃,率領農民革命武裝在縣南何寨舉行武裝暴動。紅槍會何心榕總團、張玉鏡團、李福瑞團,睢縣姬芳李村紅槍會趙祿忠團,杞通邊境紅槍會婁繼然團,杞陳邊境部分紅槍會眾等共萬人也參加了暴動。何心榕被推舉為豫東農民自衛團總團長。
杞縣紅槍會中走向反動的一股勢力,是孟子宜、朱子固、李振國、(李五林)、王栗齋、孔慶升等頭目。這些人,原來就是地主劣紳、兵痞流氓,同軍閥、土匪相勾接,利用迷信活動欺騙農民,自名為當地紅槍會首領,竊取了一部分權力。此類紅槍會對本地農民進行壓迫與剝削,公開出賣農民利益,投靠了反動軍閥。王栗齋曾把持國民黨杞縣黨部,進行反共反人民活動。朱子固當了反動頭子。李玉林投靠軍閥吳佩孚部後,從臨穎派部下劉培堂等十餘名官兵,帶著金銀財寶到睢杞交界的姬芳李村招兵,企圖誘騙紅槍會武裝,破壞農民自衛軍。在受到農民自衛軍數百人襲擊後,三百多名新兵逃散,劉培堂等全部被俘。孔慶升後當了反動大隊長,到處鎮壓紅槍會。
一九二七年四月蔣介石叛變革命,黨內右傾投降影響惡劣。杞縣農民協會、農民自衛團、被迫解散,肖仁鵠、吳芝圃二同志被撤銷黨內外職務。六月十日,馮玉祥同汪精衛舉行鄭州會談,密謀反共。馮又
與蔣介石在徐州進行會談,決定了「反共、反蘇寧漢合作」。達成反共協議後,馮動手鎮壓豫東紅槍會。七日,馮部進駐杞縣,勾結還鄉的土豪劣紳,發布了「收編紅槍會為民團」的命令。國民黨右派分子杜襄甫、裴子純等又操縱了縣黨部。叛徒楊清海帶著武裝特務四處抓人。杞通交界處紅槍會著名首領婁佰循被凌遲處死。縣南紅槍會首領張玉鏡、王復興被捕入獄。許多進步紅槍會眾死裡逃生被迫流亡他鄉，孫宏猷等紅槍會首領被迫處於中立狀態。
自此,杞縣境內各門紅槍會組織紛紛自行隱蔽、瓦解、消散了。只有極少數轉入秘密傳教活動,延續下去。
紅槍會共活動十年之久,是杞縣歷史上一件聞名全國的大事,是清代以來農民鬥爭的繼續,也是我黨初期進行農村革命武裝鬥爭的堅實基礎
筆者按:此文參閱資料,韓曉亭同志的《豫東通許、杞縣、睢縣一帶紅槍會活動記實》,張海峰同志的《張海峰談中共杞縣黨組織的創建與發展》,霽帆同志的《介紹河南的紅槍會》,杞縣縣委黨史辦的《一戰時期老幹部座談會錄音整理稿》,湯宗立同志的《杞縣紅槍會初探》等,特此表示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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