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美是不合格的前女友
文/梅吉
01
認識康安的時候，姜小美剛大學畢業，沒有太合適的工作就在自家的小超市裡幫忙，收錢、整理貨物，或者拿個蒼蠅拍追打一下蒼蠅，可愛又很純粹的樣子。
有人在超市裡偷東西，被姜小美髮現了卻死不承認，對方還揮著拳頭很囂張地嚷嚷，只有康安站出來幫姜小美說了幾句。對方狠狠地盯著康安，說，小子你給我記住。
他們是有同夥的，尾隨著康安，然後狠狠地揍了他一頓。
姜小美就因為這個愛上了康安。康安穿灰襯衫黑色休閑褲，看上去很斯文，身材也很挺拔。他就住在隔壁小區，有時會來買些零零碎碎的東西，每次姜小美站在櫃檯前看他的時候臉就變得紅彤彤地，很緊張。掃價的時候她的手在抖，心在抖，這樣的忙亂總是會出錯，好幾次找多了錢，連康安都看出來了她難以掩飾的感情。
和康安的第一次，是在一個停電的夜晚，她正準備關門，康安跑來買蠟燭。她帶著他在貨架上找的時候，康安在身後問她，你是不是喜歡我？她的手放在蠟燭上緊了一下，並沒有做聲。
康安又問了一遍，你是不是喜歡我？說話的同時他抓著她的肩膀扳過來，吻她的眼睛、臉、嘴巴……
事後她在想他憑什麼這麼放肆呀，放肆得連喜歡她的話都沒有說就直接撂倒了她。
只是再見到康安的時候，她的面孔變得很亮很亮，很大聲地說：「恩。」
康安奇怪地問：「什麼？」
她用餘光看了看一邊等著付款的顧客，匆匆地說：「你那天問的問題呀！」
康安就哦了一聲。姜小美想，他到底明白了嗎？
她去他的房間，收拾，整理。她從超市裡拿蔬菜水果，拿電飯煲和電磁爐過去，幸福甜蜜的樣子任誰看了都知道，她在開花，她在戀愛。
康安對她常去並沒有表示歡迎也沒有表示討厭，他由著她在他的房間里忙來忙去。他的父母偶爾來這邊見到她，他也客氣地介紹他們認識，說是剛認識的朋友。他的父母打量她的眼神是不信的，笑容卻更和藹了，拉著她的手聊家常，讓他帶她回家喝湯。
姜小美覺得自己走在一條康庄大道上，因為畢竟已經和康安那啥了呀。
02
有天康安帶著一個女孩來超市，他是來買蠟燭的。姜小美的臉一下漲得通紅，目光里全是詢問。這一次，康安沒有介紹她們認識，他只是在女孩去貨架那裡挑選的時候，低聲對姜小美說：「對不起，她是我的女朋友。」
姜小美來不及回答，因為那女孩已經走了過來，他趕緊迎上去，抬手很自然地攬住她的肩。
那女孩打扮得很時尚，纖細的胳膊修長的腿，很精緻的妝容……如果姜小美的長相是路人的話，那這個女孩就是女神，所以姜小美只是看著他們說說笑笑，然後攜手離開。
姜小美關了超市跌跌撞撞地哭著回家，她的腦海里一直閃著張愛玲說過的一句話，女人把身體給了人，也就由人侮辱搶劫了。
後來才想起，他怎麼會這樣肆無忌憚呢？難道他不怕她會在他的女朋友面前說出一切嗎？他就是吃准了她的隱忍，吃准了她一定會毫無作為。
天氣漸漸炎熱起來，但姜小美卻一直堅持著長衣長褲。那種涼，很絕望。她會在夜裡想起康安抱她的樣子，他們靠得那麼近，但卻看不到對方的臉。她從未想過，她只是他感情生活的邊角余料，由著他操控著開始和結束。
父母也看出了她的不開心，給她報了個旅行團，讓她出去玩幾天。她一個人在海邊失聲痛哭，然後在心裡對自己說，她一定會讓他回心轉意的——不是因為報復，是因為真的很愛。
她依然去找康安，每次都是在他的女朋友離開後。起初他是抗拒的，一臉怕被她纏上的模樣，她卻只是幫他洗衣和做飯，雖然他的女朋友很美，但看得出來她並不太會料理家務。她總是很安靜，拖地的時候，擦窗檯的時候，縫他的紐扣的時候……因為這楚楚可憐的樣子，所以康安再一次抱住了她。
康安大手一揮，姜小美的身份，從他的前女友變成了第三者。
03
有一天他們差點被他的女朋友逮到。她剛走，姜小美就上樓去找康安，結果他女朋友忘了東西又返回來，康安很機智地說：「這是鐘點工。」
姜小美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他的女友並沒有懷疑，因為姜小美已經拿了拖把去拖地了。水流的聲音咚咚地拍打在姜小美的心上，有無限沉淪的痛苦——但卻無能為力。她任由著康安對她侮辱搶劫，因為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很疼，不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會更疼。
隱忍成傷，卻還是隱忍。即使內心糾葛，但面上卻始終是一副柔順的心甘情願的樣子。哪個男子不希望被這樣死心塌地的愛著，所以康安越來越悠然地行走在兩個女子中間。
姜小美去買了兩個小撲滿，他的女友見他一次，她就丟一塊硬幣到一個撲滿里，她見他一次，她也丟一塊硬幣到另一個撲滿里。她每次搖晃著兩個撲滿，想要知道他到底見誰多一些，叮叮噹噹的響聲總是讓她潸然淚下。
即使是十二月的天，姜小美也從來不用洗衣機。涼徹的水，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凍得紅腫。有時候康安也問：「你的手不疼嗎？」
姜小美望著他清淺地笑：「疼呀，但洗的是你的衣服所以就不覺得有多疼了。」
康安的目光有些感動，又有些躲閃。窗外的風嘩啦呼啦地，那些光禿禿的枝椏延伸到灰濛濛的天空中時，就像是在質問。
04
那樣的關係維持了半年，康安說他要出國了。他的女友因為工作外派兩年，他不放心所以決定也跟她一起過去。明明屬於姜小美的那個撲滿裝的硬幣更多——他見她的次數更多，但他的心裡卻還是更喜歡女友的。
姜小美只是問：「可以給你寫信嗎？」
他皺皺眉，嘆口氣：「隨你便吧。」
在他走後，她開始往他郵箱里寫信。她說你的胃不好一定不要喝太多酒，她說天氣轉涼了一定要多穿一些。她從來不說她自己，她的關懷和問候執著而堅韌，就像一塊磐石。
他偶爾也回復她，語氣里漸漸地有了抱怨，他說他的女友不會給他熨襯衣，也不會在他酒醉的時候泡一杯熱茶。
一年過去，又一年過去，姜小美始終在擔心他們會不會結婚，但謝天謝地，他從來沒有說過他們會結婚。
直到他們回來。
他說：「姜小美，我回來是為了結婚。」
那時候姜小美已經沒有在超市幫忙了，她找了一份助理的工作，是個小小的白領。她穿套裙和襯衣，已經沒有了三年前的青澀和木訥。她媽讓她去相親，說像她這樣年紀的女孩早該戀愛了，她卻總是推脫。她的心裡，只有康安，再也容不下別人。
05
是在康安回國以後，他們又見面了。他幾乎沒怎麼變，站在陽光下的時候氣場極大。他們認識已經三年了，她愛了他足足三年，用了極大的耐心來忍受他的反反覆復。他需要她的時候，她就在，他被她盛世的愛所感動，滿心地感動。
他和他的女友分手了——但並不是因為他突然發現他喜歡的人是姜小美。
那天，姜小美在電梯口等著康安的女朋友出來，她便踏進電梯。擦肩而過的時候，她們甚至抬頭互看了一眼，他的女友已經想不起來這是曾經被他說成是鐘點工的女孩了，但姜小美不得不承認，康安的女朋友始終美得讓人驚艷。
合上電梯的時候，她聽到保安喊住康安的女友。
姜小美的唇邊露出若有若無的笑容。
她知道保安會喊住她，說康安有份快遞讓她幫忙簽收，所以她拿了那份快遞會轉身上樓……
其實那份快遞是姜小美剛剛放下的，她讓保安交給他的女友，她知道她肯定會折返，而這個時候，她正好在他的家裡。她穿著套裙，溫婉漂亮，就算是康安說她是鐘點工，他的女友會信嗎？同事？朋友？他們又怎麼會約在家裡見面。
姜小美試圖幫康安解釋，但又故意表現得慌亂無措。
她說不是你想的那樣，他的女友冷冷反問，我想的是怎樣了？姜小美的臉紅了，這樣的紅任誰都看得出端倪。
康安追著女友出去。姜小美站在康安的房間里，這個房間里只有她，只有她了。她贏了，她用她的耐心，用她的隱忍，用她的手段，贏得了這個男人。
三年的時間在指縫中緩緩地流淌，她看到了自己的眼淚，看到自己怎樣在超市的櫃檯前等待，看到自己怎樣在電腦前一點一點地給他寫信，看到自己怎樣在漫長的等待里漸漸褪去了青澀。
06
康安和女友分了手，他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陪在他身邊的人是姜小美。
姜小美為他洗衣，但卻從不用洗衣機。她從來不去過問康安的私事，她只是盡心地照顧著他，細枝末節的地方都做得很好。有時間她會去他的父母家，陪著他們聊天，幫忙做一些家務。他的父母親戚都喜歡她的賢惠，他們說要是他欺負了她，會讓他好看。
那個時候，她就依坐在他的身邊，望著他笑。她知道他的心裡還有前女友的影子，她會給他時間去淡忘，她已經憑藉著耐心得到了他，也會有耐心去等他愛上她。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下去，姜小美和康安之間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他會在應酬的時候打個電話給她，會在出差的時候帶份小禮物給她，會在周末的時候陪她看一場電影，也會在她生日的時候準備驚喜。
這個男人已經三十了，他想要結婚，但好像身邊沒有太合適的人，即使有也覺得沒有姜小美賢惠，或者是那麼死心塌地地愛他。
所以他對姜小美說：「不如結婚吧。」
那一刻，她泣不成聲。
三年的時光如白駒過隙，姜小美想起那個停電的夜晚他怎樣給了她希望，後來又怎樣毀掉了她對愛情的信仰。那時他甚至連一句分手的話都沒有就甩了她，讓她陷入巨大的自我懷疑里，她以為是她不夠好，不夠乖，不夠努力和用心……但就是不想承認，他根本就不愛她。
她傻傻的等，隱忍的追，甚至用了手段離間他的戀情……其實是她放不下曾經那個為愛卑微的自己，不甘心被他肆意的踐踏……對，她真是最差勁的前女友，她應該完全抽離他的生活，一笑泯恩仇。
現在她才發現自己錯了，她根本不想跟他共度一生，在他提出結婚的時候，她只有百感交集，卻沒有驚喜雀躍。
那天后，姜小美不再跟康安聯繫，她才二十五歲，她相信會有更好的人在等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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