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時被捂死的孩子
文/燈下香草 來源/靜心寫人生
我父母生了我大哥,我,我弟弟,我們三個孩子。
大哥比我大十歲,我是女孩,弟弟比我小兩歲。
大哥結婚的那一年,我十二歲,我和弟弟還在上學。
我們一家人其樂融融,生活的平靜而幸福。一年以後嫂子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小男孩。
白白胖胖的,七分像哥哥,三分像嫂子。我們全家集思廣益,給孩子取名叫天福,就是希望他一生平安天天幸福。
小天福一天天長大,我們全家都愛極了他。
我和弟弟放了學就會跟天福玩,儘管他那個時候還不會說話,不會走路,但是他會笑啊,咯咯咯地笑,笑的我們家裡整天都陽光燦爛。
我和弟弟最愛逗小天福,有時候我們用手捂住臉,裝哭。然後小天福就會嘴巴一癟一癟的,也很傷心,等他馬上要哭出來了,我們立刻把手拿開,對他露出既驚訝又燦爛的笑臉,這時候小天福就會一愣,然後隨即笑起來,笑得渾身亂顫。
就這樣,我們全家每天都圍著天福轉,他開心我們就開心,他要是有什麼難過的地方,我們也會一起緊張起來,我們都太愛他了,小娃娃太可愛,太招人疼了。
記得小天福要長牙的時候,他在嬰兒車裡,我和弟弟就蹲在嬰兒車外面,就這麼看著小天福,手裡拿著用各種彩紙疊好的小玩具跟他玩,突然小天福抱住我的頭,一口就咬住了我的鼻子。
哇,好痛。我喊。
但是,我捨不得打天福一下。
弟弟在旁邊看著小天福咬著我的鼻子急的直喊,天福快張嘴,快鬆開。
小天福不但不聽,還加大了力度,渾身打著顫加大咬我的力度。
我想把鼻子從他嘴裡抽出來,可是他咬得太緊了。
哥哥和嫂子聽見我們的叫喊聲,急忙從房間里出來,看到此情景,嫂子打了天福的屁股一下,小天福哇一聲哭了,把我的鼻子放開了。
我揉著被咬變了形的鼻子,看著天福哭,我心疼。
弟弟也抱怨嫂子:「幹嘛打天福,他那麼小,只是牙痒痒,又不是故意的。」
幸虧那個時候天福的牙剛冒出來一點點,我的鼻子雖然被咬扁了,但是沒破,我揉了一會鼻子就恢復原狀了。
我撫著天福小臉,看著他哇哇地哭心疼得直掉淚。
嫂子說:「不能就這麼慣著天福,你看他要是牙長好了,還這麼咬你,你的鼻子肯定就被咬掉了。你這當姑姑的捨不得打他,你捨得當個沒鼻子的?到時候嫁人都嫁不出去了。」
聽見嫂子這麼說,我和弟弟破涕為笑了。
小天福看看我們,突然也笑了,掛著滿眼滿臉的淚。我們心裡看著小天福天使一樣的笑臉,心裡溫柔的化成了一灘水。
小天福是我們家的靈魂,是我們家最快樂的來源。
北方的冬天天寒地凍,那年大年初一,我們給天福穿上最好看的棉服,帶上最漂亮的帽子,抱著他在拜年的人群迎來送往。
八個月大的天福,驚喜地看著人來人往,他的眼睛像玻璃球一樣清澈透亮,所有的人都誇我們的小天福長的可愛,長的白凈,長得圓潤,生得一臉福相。
我和弟弟圍在天福身邊,對於別人誇獎全盤接收。
初一晚上吃完飯,我們又和天福玩到很晚,哥哥嫂嫂困得打呵欠,爸媽也一直催我們去睡覺。我們才戀戀不捨地回到自己房間。
半夜隱約聽到有人凄慘的哭喊聲, 我一激靈突然驚醒了,來不及穿上鞋子和棉衣, 穿著秋衣秋褲光著腳就跑了出來, 結果是我媽在門外邊跑邊哭, 哥哥嫂嫂同樣也是光著腳, 騎著電動車抱著小天福邊呼喚著孩子的名字邊往村裡的衛生診室開去。
我連忙進屋胡亂地套上衣服,然後到哥哥嫂嫂的房間里,抱起他們的棉衣就朝外追去。弟弟隨後也跟在我的後面追了上來。
冬夜村裡的衛生診室沒有人,我們又瘋狂的往村裡的醫生家裡跑, 村裡那個醫生看了一眼孩子,說沒法救。
我們又騎車往鎮上跑,到了鎮醫院,醫生搖頭嘆息說:「遲了,孩子雙鼻有血,臉色青紫,是捂死了。」
我與弟弟抱著哥哥嫂嫂的棉襖在後緊追也追不上, 只聽得他們一路哭喊著,咆哮著,說孩子沒有死, 昨晚還好好的吃奶呢。
可憐的哥哥嫂嫂,又光著腳,穿著單薄的睡衣, 抱著小天福,一路哭喊著把孩子又抱回家了。
回到家,家裡已經聚了很多近房鄉親, 哥哥嫂嫂已經凍僵了,四肢都不能動了, 從電動車上倒了下來。
堂叔一下子接住了沒有生命的孩子。
媽媽當時已經瘋了, 倒在冰涼的水泥地上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爸爸抱著頭,老淚縱橫,一句話也不說!
我和弟弟渾身瑟瑟發抖,不知所措 。
大家七手八腳的用被子圍在哥哥嫂嫂身上。
堂叔堂嬸們說:「天快亮了,得把孩子處理了。」
然後堂叔幾個人用包被包著小天福就要往亂葬崗去。
此時我們的心撕裂般的痛,拚命去奪孩子,鄉鄰太多了,他們使勁拉住我們,孩子被搶了走了。
孩子被扔在了離家二里開外的南邊亂葬崗。
天亮後,孩子的衣物,照片又被扔到了離家一里開外的東邊亂葬崗。
我們老家風俗,小孩死了不能埋,也不能去看。
我一家還不死心,我偷偷地和弟弟跑到亂葬崗附近待了一天。
我們倆一遍一遍地去看,看看孩子是否醒來了?是否哭了?
第一遍,看見孩子靜靜地包在那被子里,沒有呼吸。 第二遍,又是如此。 第三次,第四次,第四遍,第五遍……孩子依然靜靜地躺在那兒。
直到傍晚時分,我們再去看的時候,孩子沒有了!只剩下小包被凌亂地扔在一邊。
我們趕緊跑回去對家裡人說:「孩子活了,被人抱走了。」
於是我們全家一起出動出去找,最後也沒找到。
親友們都說我們魔症了,孩子根本不可能活過來,肯定是被狼或者其他野獸叼走了。
媽媽因為受刺激太重,必須要去精神醫院住院了,我們也就作罷了,沒再堅持再找孩子。
嫂嫂和哥哥天天哭,不吃飯,也不睡覺只是哭。
媽媽在精神病院住了一段時間,精神好了很多。
大約過去半年,嫂嫂懷孕了,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們全家又痛哭起來。
我們想小天福,我們都想他。
後來村裡來了幾個老人到我們家裡串門,其實也是開導我們:「夭折的孩子,都是天上派到人間來歷劫的仙子,孩子走了是歷劫完成了,又回到天上做仙子了。」
對於這樣的話,哥哥嫂嫂相信了,爸爸媽媽也相信,我和弟弟也相信了。
小天福在我們的心裡一直待著,我們為他找不到安放的地方,他在亂葬崗消失後,我們就不知道他去了哪裡,現在有人告訴我們小天福是去天上做了仙子,我們的心終於得到些許安慰。
從那以後媽媽和嫂嫂請了菩薩供在家裡,天天燒香,天天叩拜。他們祈禱著小天福在天上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祈禱著下一個孩子是普通人轉世,以後普普通通平平淡淡地和家人在一起生活,永遠在一起。
後來嫂嫂又生下了一個男孩,這個男孩長的和小天福很像,但是我們一家絕口不提天福。
我們全家人給孩子起名叫安生。就盼著他安安穩穩地活一生,我們永遠在一起。
小安生的到來,讓我們家開始活泛起來。我們一家人開始有說有笑。小安生現在八歲多了,我們一家人過得不悲不喜,生離死別,已經讓我們嘗過了大悲大痛。
孩子是一個家的靈魂,沒有孩子一個家就失去了生機。悉心照料每個小孩,讓他們平安長大。
十年了,我依然不能忘記當時我們在寒冷的天氣穿著貼身的秋衣秋褲奔跑,始終我們沒跑得過生命,沒跑得過時間,沒跑得過悲劇。每每想起,我心裡依然會錐心地疼痛。


TAG:得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