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開，你還在

最新 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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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

Qingming Festival

那年花開，你還在

又是梔子花開的季節，那純潔美好的白映入眼帘，窗前那一片梔子花一朵朵盛開，雪白雪白的，笑咪咪地癱軟在地上享受午後溫暖的陽光。看著這美好的一切，我的心裡卻萬分沉重。

昔日，憂鬱離我是那般的遙遠。阿公離開後，我驀地發覺一層薄紗似的憂鬱籠罩了我，就像秋雨黃昏後的芭蕉，那樣淡淡的憂鬱。就像李清照《聲聲慢》里「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描寫的情致，也許有時我會強顏歡笑，但卻掩飾不了心中那一絲絲凄涼。

我一直記得自己九歲時阿公的模樣。那時的他有一雙異常粗糙的大手。那雙大手總用來養花種草，常年風吹日晒的黝黑肌膚上，散發出一種土地的氣味，笑起來的額頭上有深深的皺紋，就像是一座座摺疊起來的山脈。

小時候，父母在外省打拚，把年幼尚未自立的我寄託回老家，要阿公阿婆照顧我。車子在老家古舊的屋門前停下，那棵在風中搖晃的龍眼樹下，種著一排潔白的梔子花，放眼望去是蔥蔥鬱郁的山和更遠的山。阿婆一手拎著母親為我準備的行李，另一隻手來拉我。我沒有回應她，倔強地站在龍眼樹下。或許是陽光的原因，或許是憋了一路的眼淚，自己渾身濕淋淋的，車子離開後，我嚎啕大哭。哭聲持續到夜晚，哭累了，靜靜地抱膝而坐。

阿婆第三次把飯端給我時，依舊不得回應，阿公站在門口，搖著頭，勸她作罷。夜深了，遠方看不到路，只覺得無助與悲傷。終於確定，自己無可挽回地被丟下了。明白了以渺小微弱的傾力呼喊，也不會被遠方的父母聽到。我索性不吃飯，不說話，企圖以骨子裡的倔強和彆扭沉默來反抗。

第二天，阿公早早地出門了，回來的時候帶了一個布袋。在廚房裡東倒騰西搗鼓，一股無比誘人的香味鋪天蓋地。鑽入鼻尖，從鼻腔一直穿入心肺，讓人忍不住咕嘟吞口水。不用哄也不用喊，我已湊過去黏在鍋邊，滴溜著大眼睛，小狗般貪婪地嗅著。阿公給我盛好飯，我怯怯的看著他，他也看著我，眯起眼呵呵笑，皺紋泛出了魚肚白。「快吃吧！吃好吃的」我大口地咀嚼起來，全然不顧旁邊的一切，內心彷彿被一種味道霸道而溫柔地侵佔了。

我從未吃過那麼香，也從未睡得那麼安穩。

或許孩子總是容易對新環境產生抗拒的同時但也保持著對陌生的新鮮感和好奇心。以至於一旦融入新環境，就會全身心的投入。日子一天天過去，我也開始融入當地的生活。

老屋年久失修，開始散發出一股陳舊時光的氣味，阿婆的頭髮比過去更白，脊背比過去更彎。阿公再也不能走路，我走進屋裡時，看見他躺在床上，嘴裡不停發出悲痛的呻吟。看到我來，他招呼我過去，問我有沒有吃飯。我扭過頭，不想讓他看見我臉上的淚水。

「要吃好吃的，長身體，爸爸媽媽很快就來接你了」他剋制著不發出痛苦的聲音。我偷偷地搽掉眼淚，走到他背後看到的是滿眼瘦骨嶙峋。

他還挂念著他的梔子花，不時地念叨……

印象中阿公稱梔子花為摯友，他一生中就愛養花，卻唯獨就喜愛這梔子花，他說梔子花是清白的。它不貪慕，不屬於自己的色彩，只要默默奉獻自己的清香。

當年那個懵懂無知的小女孩尚不能體會這句話的真諦，但當我讀懂了這句話時，阿公卻無可挽回地離開了我，離開了他的摯友。

那一年阿公忽然卧病在床，而且是極難醫治的病症。看著他躺在床上痛苦的呻吟時，我更願意那個人是我！我想起了梔子花，但那時正是梔子花凋零的季節，我絞盡腦汁卻無力回天。無奈呀阿公在痛苦之中，卻不能見到他的摯友，我究竟該怎麼辦呢？在苦無辦法的情況下，我只好不得已用膠水粘好花瓣的愚笨辦法。

那天上午，我跑到院中，將那些隨風而逝的花瓣，一一拾起，我似做賊心虛似的，一一的粘貼到花蕊上，做好這一切。我掩藏住心裡的不安，興沖沖地跑到阿公的房間「阿公快看！梔子花開了」我強笑著，阿公深信不疑的眉頭緊緊皺了一下，又舒展開來，我不敢正視阿公，生怕啊公看出破綻來，我扶著阿公來到窗邊。探下頭去，果然看到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梔子花」，阿公很是欣慰，繼而，他的眼神里卻閃著一絲憂鬱。慢慢的，就像孩子一樣哭了。

我以為我這個謊言被我編織得天衣無縫了，但不久後，阿公喚我去他的床前，他對我說，「好孩子，這個時節梔子花，應該謝了吧？」，我臉一紅，他識破了我的謊言！他接著說，「我很高興你能這麼做，縱然這是個謊言，但它卻很美麗，我得謝謝你。阿公沒白疼你，要記得吃好吃的啊，要快快樂樂的」我點點頭。

那天深夜，阿公驟然離世，我沒有流淚，但卻心如刀割。「阿公，我會記得你的話，記得你的好。」阿公走後，母親也來接我了，一走就是好幾年。

阿公他們的老房子在他們走後就無人居住，常年風吹雨淋，終於也經不起歲月和風雨的肆掠，垮掉了，看著這垮掉的老房子，腦中閃過一個片段，依稀記得，當年就是在這所老房子的旁邊，我和阿公一起劈過柴，從山上砍的樹搬回來，用鋸子鋸後劈成小塊的柴，做飯烤火用。如今這座山依舊在我眼前，只是早已樹木凋零，沒有了昔日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