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面花鳥畫：我可是五代就出道了！

花鳥畫有兩面性格，

精謹與洒脫，

可以對應工筆與寫意兩種風格。

就算是沒畫過國畫的朋友們也一定分得清：

齊白石最擅長的就是寫意花鳥，

于非闇最精到的便是工筆花鳥了。

·齊白石（左）於非誾（右）

在圖中看畫風差別挺大，

看似理所當然的分野

可是經過了一千多年漫長的時光之路才形成。

今天我們就一起溜回千年之前，

看看這兩種風格在出現之初是如何相亮相的。

在唐代花鳥畫就興起了，五代時才發展成熟。

推進花鳥畫成熟的主人公

是西蜀宮廷畫家黃筌和南唐名門之後徐熙。

這倆祖宗留下的作品雖極少，

但卻是我們能與千年前花鳥畫

發生驚鴻一瞥的重要證據。

一叩首黃筌大大

黃筌作為養尊處優的宮廷畫家，

每天出入宮廷呼吸著皇家貴族呼吸的空氣、

聽著宮裡稀罕的禽鳥唱曲兒、

看著宮外沒有的花搖曳多姿，

那怎一個幸福了得！

「藝術源於生活」不是說著玩的，

黃筌這作為翰林院待詔的官員畫家

最愛畫的就是生活中的這些個珍禽異卉。

他的畫法也十分貴族，

用極細的墨線勾出輪廓，

然後敷彩，工整細膩。

正與宮廷貴族華麗、精緻

又張弛有度、有所保留的氣質相符，

簡直就是「低調的華麗」。

·黃筌 珍禽圖 故宮博物院藏

讓我們看黃筌留下的墨跡《寫生珍禽圖》

你也許會納悶：

這構圖為何如此均勻，

鳥啊、蟲啊、龜啊都像站隊一樣排列得當，

絲毫不浪費空間。大畫家是買不起絹？

勤儉節約果然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

但請看左下角「付子居寶習」，

然後才明白，這是黃待詔給兒子畫的稿，

兒子照著臨摹用的。

不用羨慕，買個黃筌兒子同款畫稿

就可以拿回家給孩子用了。

讓我們回來看畫，

《寫生珍禽圖》雖沒有場景襯托，

景物也十分可信。

因為這些鳥蟲角度各異、姿態多變，

連小蟲透明的翅膀都清晰可見。

這暴露了黃筌妙於寫生，

正是明察秋毫後落筆才能如此栩栩如生。

傳說他為後蜀主在偏殿牆壁上畫的六鶴圖

引來真鶴，

如今我們看圖，似乎這個傳說也不是溢美。

再來看黃筌兒子的作品《山鷓棘雀圖》，

此畫作者「黃居寀」

是前面畫稿提到的「居寶」的兄弟。

有個宮廷畫家的老爹親自教學，

成果就是顯著。

北宋鑒賞家黃休複評居寀

「畫藝敏瞻，不讓其父」。

·黃居寀 山鷓棘雀圖 台北故宮藏

這張畫終於有了背景，

山鷓和山雀顧盼、拍翅、俯身脆語，

樹枝精巧爽利、石頭向背分明有層次，

一切在畫面中都工筆細緻勾勒皴擦後敷色，

彷彿世界在這一刻已經生命大和諧。

富貴、繁縟、莊重，

這完全符合此刻及後代統治者的審美。

於是，「黃筌畫派」

在兩宋宮廷花鳥畫中立於不敗之地，

並被後世稱為「黃家富貴」。

·黃居寀 花鳥

二叩首徐熙大神

徐熙與黃筌不同，他祖上歷代仕宦，

完全就是個出身顯赫的「富N代」。

但這位大神視名利為糞土，

一生不仕、專心繪畫。

他喜歡在野外山水中體察自然物象形態，

多描繪「汀花野竹，水鳥淵魚」、「蔬菜莖苗」。

好好的富貴日子不過，

一心沉醉在野趣隱逸的生活中放飛自我，

畫中自然就展現出一種

江南田園中悠閑恬靜又自由的生活狀態。

由於田園生活過慣了，

徐熙繪畫的表現技法自然與黃筌大相徑庭。

畫論中說他

「落墨為格，雜彩副之，跡與色不相隱映也」，

真是富貴氣全無。

這聽起來畫得十分隨意，

用濃淡變化的水墨勾出輪廓，輔助以顏色，

真性情已經甩在紙面。

徐熙追求生動活潑筆墨趣味

和樸實淡雅「野逸」之趣的畫風，

在北宋初的畫院中並不受待見

（畢竟黃筌已經佔山為王了），

中期以後才受到文人士大夫的喜愛，

對後世水墨花鳥畫影響深遠

（文人花鳥畫家都說學的他！）。

·徐熙 玉堂富貴圖 台北故宮藏

此處有一幅徐熙的著名作品《玉堂富貴圖》，

老實說，

我們很難感受到所謂的「落墨為格」。

此刻只想說：

我是誰，我在哪？

落墨為格為啥這麼精細？

野趣去哪了？這難道不是工筆畫嗎？

我們可以試圖把這張畫與文獻印證。

畫中綻放的牡丹、玉蘭，穿插的海棠、杜鵑，

胖胖的野雉……

這些物象描繪雖不同於黃筌的嚴謹，

但用筆仍然精細，

顏色也很難說僅處於輔助地位。

事實上，由於歷史的局限，

早期花鳥在企圖表現「野逸」時

手法還略顯單調，

並非明清寫意花鳥的水墨面貌。

我們只能在花朵怒放的神氣

和鳥一瞬間的滑稽情態中

感受一絲畫家性情中的「野趣」。

·徐熙 雪竹圖 上海博物館藏

看完兩位花鳥畫鼻祖的作品，

你是否領悟到早期花鳥畫中的兩種不同畫風？

如果不能，請跟我背誦：

郭若虛說「黃家富貴，徐熙野逸」……

這兩種風格的形成

是由於兩人所處的環境不同，

思想和審美趣味就有差別，

就比如學生只能畫出

「食堂的六種雞腿」這樣寫實的作品。

風格不同，

但表現「真實」的畫家之心是相似的。

·黃筌 芳漵春禽冊頁 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這也說明了到了五代時期，

花鳥畫已經從單純模擬物象

進入到托物言志的階段，

畫家已經用物象

表達自己對生活不同的嚮往了！

黃家通過描繪宮廷奇禽異卉

表達對貴族精緻品味的欣賞：

「啊，有錢真好，當官真好，貴族生活真好！」

而徐派花鳥畫象徵著

作者自由人格與相忘於江湖的豁達心胸：

「老子不想當官，

只想在美麗的田園裡當一隻自由的廢柴……」

這兩種風格被北宋畫院畫家和文人畫家

分別加以推進和發揮，

構成了宋代花鳥畫的基本面貌，

也在後世一直沿著兩種風格發展下去。

這次重要的亮相被稱為「徐黃異體」，

是中國花鳥畫史上第一次出現個人崇拜：

以畫家個人命名風格樣式，

標誌著花鳥畫這個年輕的學科已經走向成熟。

（文章由書畫界藝術原創，未經允許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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