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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突如其來的別離

在生活寫作看到阿春媽媽關於她父親年少時在其亡母眉心滴了一滴血作為往後在九泉相認的印記。

心突然就疼起來,我想起了我的伊爸和他的往生。

他離開這世間的那個時刻,我正在義大利北部的一列夜間火車上昏昏欲睡著。要錯過下車站點的時候,被身邊的一個人推醒了,並好心地告訴我,到站了。

後來我總覺得那是父親來看我了,一定是他冥冥之中在佑護著我。

那時我並不知道他正躺在凌晨六點的一個十字路口等待被親人認領。當我正像一個觀光客遊走在博洛尼亞的老城裡時,我辛勞一生的父親卻像孤兒一樣,躺在冰冷的馬路中間。

因其打扮的樸實,被處理事故的人當作異鄉的農民工,常伴左右的諾基亞舊手機成了唯一的線索,當地交警先是撥打了電話列表上的常用聯繫人。

無奈的是,我母親的手機並不常伴左右,估計也設置了夜間的無聲模式,早上六點多還在迷糊的睡眠中。

後來他們又打通了村裡的一個熟人,問對方知道這個機主身份嗎,機主交通事故喪生,需要家人來認領,能否幫忙找到其家人。誰知對方並未儲備他的電話號碼在聯繫人記錄里,警察更加確認了自己的推測,這可能是一個從四川來的民工,個子小小,黑黑瘦瘦,衣著土氣,腳上是一雙解放膠布鞋。

好在老天也不忍心了吧,直到早上十點多,交警終於撥通了另一個同村人的電話,對方馬上報給了他們我父親的姓名,並趕緊打電話給我母親,大喊著:「哎喲,阿英啊,老天殘忍啊,沒目晭啊,你家依坤被車撞沒了,你趕緊去城關認領吧。」

我母親當時的反應具體如何,在她後來的描述里,我已經記不清了,猜測她當時應是嚇得軟癱在地上了,從前她就有過受刺激直接暈厥過去的情景。

就這樣一陣慌亂之後,整個家族整個村莊都知道某某橫死在了半路上的事情。

於是這件事成了我們村莊的談資,人們開始了各種各樣的推測。

有人嘖嘖:這人生平到底為人如何,是不是前世作惡過度,才會有這樣的橫禍飛來。

也有人唏噓不已:那麼勤勞認真的人,不捨得吃穿,現在幾個兒女都成材了,居然也沒命可享晚福。

而最親的人都已是無言,只默默抹著眼淚。

我的阿嬤已八十多高齡,要面臨白髮人送黑髮人。

我的母親六十不到,成了寡婦,從此不好命的名聲要背負一輩子。

而我們這幾個不孝子女都在遠遊,沒有一個在他離世的那個瞬間守在他身邊的。

2.

我是在西歐夏季時的傍晚七點多接到我弟敏子的電話。

當時我正在博洛尼亞大學附近的餐館裡點著地道的地中海菜系,打算享受一頓意式晚餐。看到手機上突然跳躍不停的「敏子」,很納悶,因為是國際長途,我們基本都是用網路電話,很少直撥的。

我接起電話,正想要得瑟一下,哎呀,我現在在南歐旅行呢。他的聲音就傳過來:「小姊姊,咱的伊爸沒了。」

剛接通的手機信號不是很好,沙沙的雜音很大。我反應不過來誰是主語:「什麼沒了?」他說,「老頭子啊。」(老頭子是我和他私下對父親的昵稱)

我一下子就懵住了:「你是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啊,這個一點都不好笑的好不好!」

「我才沒有呢,我給你打國際長途不花錢啊。他就是被車撞沒了。早上凌晨六點,一個疲憊駕駛的卡車司機在過紅燈時加速了,就剛好撞到騎電動車要過十字路口的倒霉的他。當場斃命的。應該都沒來得及感覺到痛吧。」

接下來,我已經不知要如何去消化回應這組信息:怎麼會這樣呢,怎麼撞上的就偏偏是我的阿爸呢,難道真有所謂的拗九關的劫難一說么?

最後我也只能盡量冷靜:「好,我知道了。什麼時候下葬?」

「沒這麼快呢還,交通事故涉及民事糾紛賠償一堆破事,現在還在火葬場殯儀館的冷櫃里冰著呢。」

「好,你們等等我。我得買好機票才能確認回程。你們要等我回去再下葬啊。」

電話剛結束,點好的菜也端上來了,看著色香俱全的菜肴我卻再也沒有任何胃口。一開始,一滴眼淚也掉不出來。失神間,眼睛就開始模糊了。

想起小時候清明去山上掃墓,走在花崗岩小石塊鋪成的崎嶇山路上,我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賴皮地說:「我走不動了,伊爸,怎麼辦?」他笑著搖了搖頭,在我面前半蹲下來,讓我趴在他背上,背著我一路走到了勤山頂。

那一年,我應該是六歲了,姊姊哥哥都在一邊抱怨說我太會撒嬌了,又不是自己沒長腿的。我很得意地看著他們,吐了吐舌頭。

還有那一年因為在外面玩野弄丟了一隻鞋子,被媽媽拿著竹掃帚追著打,我憤然離家出走。卻不得不在夜色籠罩時偷偷溜回家,在隔壁叔叔荒廢的灶堂間蜷縮一團。蚊子太多,可能我的噼啪滅蚊聲被他聽到了,他拿著手電筒走過來跟我輕聲說:「你媽睡著了,飯還在廚房熱著,你先去吃點然後悄悄回床上去睡吧。明天跟她認個錯,你越跑不是越給她氣火上澆油嗎,這倔脾氣的虧還沒有吃夠啊。」

還有我當年升學考一塌糊塗,他把自己的摩托車賣掉湊了贊助費給我在學校買了一個註冊入學的機會。

還有我弄丟了去大學報道的幾千塊報名費,不敢回家,躲到二姨家,也是他去找我給我又湊了一筆註冊費並讓大家守口如瓶,不要讓我媽知道。

還有更久遠的,據說我出生兩個月大的時候本是要送走給別人家抱養的,是他聽到消息匆匆趕回來把人擋下,才讓我倖免了當童養媳的命運。

還有我這一輩子都沒有挨過他一個巴掌,一句狠話。

即便我並不是一個讓人省心的孩子,是他的父愛,讓我沒有長成一棵歪脖子樹。因為我很清楚,母親的教育模式只會讓我更加叛逆,是會在心裡結厚厚的冰山的。而因為他的包容,我才更有信心去面對這個世界。因為他給我的這一座金山才讓我對人性沒有那麼容易失望。

......

我問:為什麼要掛白綾

三姨答:不然這些橄欖樹就跟著你爸走了

雖然我並未曾燒本護照下去給你

千山萬水你仍能入我夢來

只是站在街邊等著我,不言不語...

煽情到此為止,這原本是很私人的一篇兩萬多字一夜寫就,至今為止只有一個讀者。

又是一年清明到來時,這麼多年的分別只回去拜訪過他一次。

就用這兩千字的懷念請跟前人代我去他墳前鋤去荒草,再多燒點紙錢下去,請他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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