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寨三月唱大戲
那時節,坐落在中原腹地,向來被譽為人傑地靈的舞鋼市棗林鄉安寨村,年年都會上演一場讓方圓左近為之震動的大戲——安寨廟會。
據說安寨關帝廟始建於北魏,宋、元、明、清均進行過修繕,佔地規模曾達50畝。廟內有大殿、卷棚、客堂、奶奶殿、道院等建築。院內松柏森森,鐵鐘高懸,香火旺盛。遺憾的是經過戰亂,大部分設施被拆被毀,只有大殿和奶奶殿倖存下來。民國期間,在廟址上建了學堂,解放後成了安寨完全小學。想必安寨人或在安寨上過學的人都還記得,關帝廟的大殿雖然成了教師辦公的地方,但仍不失其巍峨;殿內牆壁雖然漫上了白灰,但隱約可見的三國壁畫仍栩栩如生;殿宇門窗的木雕雖然光澤不在,但仍不失其高雅;殿前雖然已經沒了卷棚,但高高隆起的台階仍顯威嚴。再者,還有大殿前學校曾經掛鐘的枯柏,大殿東南約四十米處的大口水井,大殿西南約六十米處歷經600多年滄桑的古槐……它們的存在,無不向世人展示著廟宇昔日的輝煌與繁盛。每當人們從這裡經過,不免觸景生情、浮想聯翩,好像看到了松柏的鬱鬱蔥蔥,好像聽到了井水的甘泉汩汩,好像聞到了廟堂香火繚繞的清香,好像感覺到了古槐樹蔭下的清凈與涼爽。

我也曾經打聽過安寨廟會的起源,但卻沒有一個統一的答案。也許是基於對關公忠義精神的仰慕,也許是為了祈求關公神明的護佑,也許是為了紀念某年某月修建、擴建或維修了廟堂,總之安寨每年三月初十都要唱大戲,以示對關公精神的虔誠和崇敬。安寨廟會的具體時間安排為,從三月初八晚上開始有戲,初九第一天、初十正會、十一第三天、十二末會。有時,因遇極端天氣影響,會期也會順延。安寨廟會,要說古老,沒人能說得清楚,要說其大,絕非誇張之詞。從一般廟會講,大多會期三天,大戲一台,(共十場戲);而安寨廟會會期四天,大戲兩台(共二十六場戲)。由於會期較長、影響廣泛,所以年年會期未至,就有各地劇團前來簽約,各地商家前來佔位。一時間,就連平常不起眼的荒坡、土溝,也會成為相互爭搶的香餑餑。為了保證大會的順利舉辦,村裡會成立大會辦公室,分別設立安全、會務、後勤等小組,實施劇團選定、安排場地、攤位規劃等工作。為了籌集戲價和支出經費,大集體時代,由生產隊兌糧食、兌錢,土地分包到戶後由各家各戶按地兌糧,主要渠道還是靠收取會費解決。在此,我還要說出一個我近來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會務負責人的那項特殊使命:以適當方式,提前與關老爺在心靈上做好溝通。
那時,生產隊會提前安排好農活,以保證社員趕會需要。各家各戶也會以不同方式,向親友發出邀請,特殊的親戚還要親自登門拜訪。當然,請,是一回事,來不來,是另一回事。如果是該請的沒說到,有可能會落個小氣。尤其是小年輕,如果訂下了親事,請客看戲是必須的,而看戲的過程,正是婚姻成敗的關鍵,所以他們會如影隨形,像飄忽翩翩的彩蝶,成為廟會不可或缺的靚麗景觀。也有經濟意識強的,在門前擺張桌子,劃幾個玻璃片蓋在杯子上,準備賣茶水;也有的把院牆外的空地圈起來,用硬紙片編成號存自行車等。戲台,往往搭在比較開闊的地方。過去一般情況下選擇打麥場,後來沒了麥場就直接搭在穿街而過的大道上,西門外一台、東門外一台,形成對峙態勢。東街、西街,沿路邊是攤點貨位,百貨、土產,琳琅滿目,農貿、日雜,棚棚相連。路中間是人行通道,若起會時你想過一遭,定能讓你知道什麼叫寸步難行。
農村看戲有句俗語叫「顧檯子馬腳」,本意是指看戲人太執著,喻意就叫「捧場」。
那時候的看戲,真格不是一般地捧場。鬧台鑼鼓沒響,台下就站滿了人,生怕搶不住好位置;等一陣「緊急風」(開場鑼鼓)敲過,台下就會人山人海;再等到邊鼓弦子一響,人們馬上會靜下來,全神貫注地投入到劇情中。農曆三月,正值春夏之交,天氣多變。晴天,站在人堆里看戲,人們仍能感受到艷陽炙烤的滋味而汗流涔涔。若遇到狂風,剎那間灰土漫卷、天昏地暗,我記得有一年就刮歪了戲台。若遇到猛雨,瞬時會瓢潑當頭,人們就像炸窩的螞蟻,四處躲閃不及。就這,也影響不了看戲的興緻,等到風停雨住,鑼鼓一響,他們又會拍打拍打,紛紛走出街巷,把戲台圍得水泄不通。

看戲,蘿蔔白菜,各有所愛。就我們這個地域,豫劇、曲劇、越調都很香行,相比之下,曲劇更顯優勢。也有人調侃:「騷曲子、浪越調」。就我本人感覺,曲子的「騷」,就在於貼近民俗,越調的「浪」、就在於語言通俗,騷曲子、浪越調,不是某種意上的貶損,而是發自內心的溺愛。所以,安寨廟會一般都會先確定曲劇,再選擇豫劇或越調。看戲,人的層次有異,感受也各有千秋。有句俗語叫「會看的看門道,不會看的看熱鬧」,若用在看戲上,再形象不過。識戲的,從「門道」中體味情趣,不識戲的,從「熱鬧」中感悟快樂。有的好看武戲,但見台上:野雞翎冠頂擺舞,帥子旗項後飄飄,偃月刀寒光閃閃,青龍劍上下翻飛,都會讓他們目瞪口呆、如痴如醉。有的好看文戲,或《梁祝》的風情萬種,或《打金枝》的苦口婆心,或《牆頭記》的詼諧施教,或《秦香蓮》的坎坷人生,都會讓他們柔腸百轉、心生悲憫。還有的人專好看「活筐兒」(農村婦女做針線活的筐子)戲。沒辦法,這就叫:好者好、惡者惡,彎刀對住瓢切菜。
的確,在文化生活貧乏的年代,人們著實把看戲當成了高級享受。有人風趣地說「唱戲的是瘋子,看戲的是傻子」,說的就是唱戲的是越唱越有勁,聽戲的是越聽越痴迷。就我們安寨來說,有不少人都成了戲迷,吃過飯身命不顧,搬住凳子就上會,真正是:看罷前場看後場,看了白天看晚上;謝幕喇叭雖響過,人心仍在戲台上。即便是會期結束了,戲劇盛宴的餘溫,還會在人們的腦海里久久回蕩。我們生產隊有個叫陳平義的,他的哥哥是舞陽縣豫劇團著名的丑角演員陳小娃,而他卻嗓音細柔、身材苗條,學唱起丫鬟小姐來,還真有那股味兒。人們見他幹活也唱、走路也扭,給他送個綽號叫「浪平」。想起來,我還真為他惋惜,要是擱現在,說不定還真能參加比賽當擂主呢!還有一些人,或許是看戲看得多了,也許是天生聰慧,只要一提起戲,不論是楊門的忠貞、岳家的驍勇、劉墉的智慧,還是演員的形象、唱腔的柔美、樂隊的配合,都能講得頭頭是道。這些人,農村也給他們一個好聽的稱謂,叫「戲筋」。 也怪,興許是戲劇魅力的感染,在舞陽舞鋼分家時,僅舞陽縣豫劇團就有四名演員是安寨村的。
過去演員唱戲,不僅要有一副好嗓子,而且還要吐字清晰、有爆發力,唱腔才能「出棚」叫好,因為那時候沒有擴音設備。後來,農村有了電,舞台設施才逐步有了變化。我至今還清楚地記得,起初唱戲是把小喇叭裹上紅布,吊在舞台上當擴音器,接著又有了落地麥克風,現在都成了無線麥克風。布景,也隨著形勢的發展,悄悄立身於農村舞台而引人驚嘆。還有,最早晚上唱戲用的是「老鱉燈」,實際上就是管台人把便壺灌上煤油,掛在戲台上照明。現在想來,這不能說不是一項大膽的創舉。後來有了汽燈,管台人一老早就把燈生起來,分別吊在檯子角上,等發紅了,再落下來「呼哧呼哧」打打氣,立馬明亮如初。那時候,我覺得會生汽燈就是一項了不起的「技術活」而深深羨之。再後來,又有了鎢絲燈、射燈、變光燈,舞台照明才真正實現了現代化。
學校也會請示上級,對課時進行適當調整,給學生留出放鬆的時間。那時候,我覺得一年除了春節,趕會是最快樂的事情,不用說,除了「客來主家福」有好吃的外,還能瘋著玩兩天。我記得,那時的會台場附近,雖然沒有現在的海盜船、蹦極床,但也不乏圍地套圈、彈珠打彩、射擊氣球、敲鑼玩猴、雜耍氣功等,讓人目不暇接、心馳神往。後來,又有了大型歌舞、雜技等表演團體,更是讓人眼花繚亂。會上,賣小吃的也很多,有油饃、有雜燴,香氣撲鼻;有包子、有火燒,美食誘人。另外還有花生、瓜子、糖塊,時刻都在召喚著小孩兜里的零花錢。更讓我難以忘懷的是小時候嘴饞,有次趕會瞅見雜燴鍋里兔子頭掫著、肉塊子漂著,就站在一旁傻看,只見師傅不停地舞動著勺子,肉塊好像是有意躲著走,盛住的總是菜、繞開的總是肉,直到我離開時,瞪著眼睛的兔子頭、仍在鍋里掫著,不知轉了多少圈的肉塊、仍在鍋里漂著。那時候趕會,小孩因個子矮,到會場里往往看到的不是戲而是「人牆」,於是就索性鑽到檯子底下,看演員換場侃大岔,也新鮮了,也涼快了,也舒坦了。也有的小孩喜歡惡作劇,就爬到檯子下的馬腳上,用小棍子捅演員的腳,倏忽有水潑下來,渾身弄個精濕。好玩兒是小孩永遠不滅的天性,特別是晚上看夜戲,他們會爭先恐後爬上戲台,讓管台的人哭笑不得。

我們家親戚多而且距離較近,除了已經請到家的客人外,往往早飯沒吃完就會又有客人來放車子、拿凳子,也有在家沒顧上吃早飯的,母親會立馬放下飯碗給他們準備。等到早飯後洗刷完畢,趕會的人都走了,母親也該準備中午飯了。趕會的人雖多,但不一定都回來吃飯。有的殺戲後會買點小吃,轉轉雜貨攤兒,或蹲在哪個樹蔭下迷瞪一會兒,就又準備看戲了。那麼,該回來的客人還是會回來的。有的還會買上幾根油饃,用柳條穿著,也算走了親戚捎了包。可以說,母親一場會下來,很少楞楞正正看場戲,至於檯子上唱了啥戲?是曲子是越調?是文戲是武戲?哪台贏了彩?只能從客人嘴裡知道。但是,儘管如此,耳濡目染多了,戲曲元素也自然會幻化成生活元素,「唱戲裡摸摸鬢——做作」、「拿不住奸臣——不殺戲」等,都是母親常常掛在嘴邊的話。
著名評書表演藝術家單田芳說過:唱戲說書勸人方,兩條大道走中央;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多少年來,安寨關帝廟會不知上演了多少劇目多少場,它無時無刻不在人們的心目中沉澱著、融化著、升華著。追溯過去,安寨乃至安寨地區,之所以人才輩出、遍及華夏,也許正是戲曲劇目的熏陶所致;他們之所以勇於奮鬥、敢於上進,也許正是戲曲能量的潛移默化,賦予了他們無盡的力量。
2017年8月24日,以弘揚忠義精神為初衷的安寨關帝廟會,被正式列入舞鋼市第三批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願這一精神之魂的光輝永續,為我們更加美好的明天助力,為我們更加輝煌的時代添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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