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理性與道德

從《物種起源》到《自私的基因》，再到《道德的理由》，經典之作的益處就是讓我們深刻地了解這個世界。

基因還驅使選擇基因本身優勢最大化的方向，驅使我們儘可能提高我們個體存續的時間和質量，讓我們的肌體的狀態保持在一個內穩態的狀態附近，不能偏離這個內穩態太遠。這一套複雜的控制機制已經寫入了我們的基因中，我們可以稱它為「基因演算法」，隨著時間的沉澱，這套「基因演算法」不斷進化，不斷優化，使我們更加適應這個環境。

人類之所以能夠凌駕於其它物種之上，核心的元素是人類自我中出現的理性，如康德所說，「理性的光輝讓人類有著內在的價值」。人類不再完全被「基因演算法」驅使，我們發達的大腦，讓我們能夠進行更多的思考，能讓我們考慮更多的因素對我們的未來進行預測和規劃，思考哪些「應該」、哪些「不應該」，在這種理性的思考下，我們甚至會選擇捨生取義，完全違背「基因演算法」。這一切，都來自於我們大腦中虛擬的精神世界，這個精神世界，雖然是對現實世界不那麼準確的映射，卻帶來了無限的可能性。理性一度得到了極大的推崇，甚至超越了已經幻滅的神性，但事實上，理性決不是這個世界上最根本的力量，不僅因為它在這個世界誕生得晚，而且它給人類帶來了新的精神上的痛苦。「理性演算法」是我們掌控這個世界的強大助力，但它不是那個渾然天成的自在之物。

理性是道德哲學的基礎，道德哲學，如蘇格拉底所說，事關「我們應當如何生活」以及為什麼要這樣生活。道德哲學在東方和西方世界都有著源遠流長的發展歷史。東方世界的典型代表是儒家，「仁義禮智信」為世人描繪了道德楷模的樣本，事實上卻迴避了道德哲學最核心的問題：「為什麼要這樣生活」。西方的道德哲學則歷經坎坷、百花齊放：不可知論的主觀主義、依附於上帝的神命論、利己主義、社會契約理論、功利主義、德性倫理學、關懷倫理學，這一路走來，這些西方的智者不斷地質疑和思考，尤其是思考「為什麼要這樣生活」，他們的這些思考也讓現在的人們能發現道德哲學的真正的內涵：道德是人類社會層面的優化演算法，它的目標是給某個特定的人類群體規劃一個整體（或者部分）最優的未來。

道德（包括法律，可以理解為強制執行的道德內容）對人類群體中的個體形成束縛，但它改變了一盤散沙的局面，在更宏觀的層面實現了最優。也正是因為道德面對的是一個龐大複雜的對象，「道德演算法」也會是複雜的、多面性的。

做過規劃演算法、優化演算法的都知道，演算法的核心要素主要是兩部分：一是優化的目標是什麼，二是有哪些參數可以調整。應用到「道德演算法」，直白地說，就是要確保哪些對象的整體利益最大化（目的），以及可以犧牲哪些對象的利益（手段）。人類社會並不算長的歷史，「道德演算法」的這兩個要素一直在不斷地變化，總體趨勢是越來越多的對象被從「手段」中變換到「目的」中來。比如以前的奴隸社會，奴隸就是可以被犧牲利益的那群人，他們僅僅是用來保障奴隸主利益的手段，現在的「道德演算法」顯然不再支持這個場景。現在的「道德演算法」依然支持把動物作為保障人類利益的手段，但是也開始重視動物的權益，也許有一天「道德演算法」會把動物這樣有感知能力的對象從「手段」中移除，進而加到「目的」中來，誰知道呢？「道德演算法」這樣的進化趨勢，支撐它的是人類越來越強大的掌控世界的能力，當我們已經有能力過得很好了，就沒必要繼續壓榨另一部分對象了。

「道德演算法」是和特定的人群相關的，不同人群的需求不一樣，習性不同，設計和採納一個合適的、好的道德體系是為這群人規划了一個美好的未來，這是個複雜的工作，所以盧梭說為一個國家立法是一個巨大的挑戰。那麼有沒有一個絕對的道德規範，或者叫普適的「道德演算法」？很遺憾，哲學家們論證了這麼多年，還是無法找到它，也許是因為人性的複雜和人類社會的更加複雜吧。也許有人會說，「平等、自由、民主」不就是這樣的絕對的道德規範嗎？但是我們要看到，「平等、自由、民主」從來不是「道德演算法」的「目的」，而一直是「手段」，當「目的」的利益得到保障的時候，「平等、自由、民主」就會是包裝幸福感的最佳手段，而一旦「目的」的利益得不到保障，「平等、自由、民主」就會被粗暴地撕下。比如特朗普提出的「美國優先」就是這樣的情況，從「道德演算法」的角度看，和納粹提出的「雅利安人是最高貴的種族」基本是一脈相承，關鍵看特朗普執行的程度了。幸運的是，特朗普面對的是一個從來不相信所謂天賜的「平等」的中國，有中國在，人類整體的「道德演算法」暫時還不會崩潰，否則如果大家都學特朗普搞「自己優先」，人類社會必然劇烈動蕩。

「基因演算法」、「理性演算法」、「道德演算法」，目標都是為某個特定的對象規划出美好的未來，區別是對象的層次不同，複雜度不同。既然都是「演算法」，不由得讓人想到AI（人工智慧）是不是更擅長做這些？這也許是AI的發展方向呢，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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