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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府海棠 無端天與娉婷

按:穀雨,山東濟寧人氏,小山草木記的熱心支持者。聊天之時,聞其極喜西府海棠,即請其命筆為文,不幾日,文章翩然而至,細讀之,但覺文氣充沛,底蘊深厚,筆觸細膩而精當,嘆服。特薦之。

有沒有一種喜歡,最初其實開始於一個名字?

對西府海棠,我就是。

西。府。海。棠。

四個字,每一個都簡凈,如墨在卷,只見靜好,不見喧囂;合起來,自然,典雅,和煦,優美。念著念著,彷彿一幅寫意的畫,從遠方蜿蜒而來。

攝影:小山

西府海棠作為含義固定的專有辭彙出現,是在明代王象晉所著的《群芳譜》中:「海棠有四品,皆木本。貼梗海棠……垂絲海棠……又有枝梗略堅,花色稍紅者,名西府海棠……木瓜海棠」。大致同時期的《學圃雜疏》和《客座贅語》也有了對西府海棠的描述。前者說:「海棠品類甚多,曰垂絲,曰西府……就中西府最佳。」後者云:「(海棠)第一為西府,第二為垂絲……西府則天姿國色,絕世無雙;垂絲則縹緲輕颺,風流自賞……」自此,海棠四品的劃分方法流傳開來,西府艷絕的地位也隨之確立。

垂絲,貼梗,木瓜,她們或者名以花的神態,或者名以果的芳香;唯獨「西府」,名以一方地域。漢代曾用名「柰」,七八百年之後被統稱「海棠」,又七八百年之後被喚作「西府」。花開花落幾千年,她從歷史深處款款而來,人文慢條斯理浸潤其中;同時在華夏文脈的長卷上,盪開了雲蒸霞蔚的一筆。

當春風漫上柳絲,看日曆的次數便會不自覺地頻繁許多。西府海棠因其傾國傾城的容顏和隨遇而安的性格,芳蹤遍布江南嶺北,且花期各有錯落。以我所在的地區(坐標:山東濟寧)為例,西府花期大致為3月的最後一周。數著年月心心念念,都只為遇見花開那一面,生怕一不小心與她交錯擦肩。

攝影:穀雨

「婷婷裊裊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每次看到西府滿樹嫣紅忍俊含羞,心裡便不自覺地念叨:年輕,真好。「枝間新綠一重重,小蕾深藏數點紅」,在我極為有限的三十年的人生閱歷之中,實在找不出任何一種物件兒(包括那些用過的、沒用過的不同色號的口紅),可以賦予西府蕾色一個貼切的形容。古時那些靠一支妙筆闖天下的文人墨客大約也為這個問題苦惱,所以,他們可以有一百種比喻給牡丹、給梅花,卻只有一種比喻給西府海棠,那就是:胭脂。

「前日海棠猶未破,點點胭脂,染就珍珠顆」、「海棠妙處有誰知,今在胭脂乍染時」、「好是未開時候,半怯春寒,半宜晴色,養得胭脂透」、「海棠不惜胭脂色,獨立濛濛細雨中」,介於粉紅與玫紅之間的微妙過渡,濃淡恰到好處,紅得水潤、通透、空靈會呼吸,細雨過處,總讓人擔心胭脂會從花蕾中滴落在地流成河。「穠麗最宜新著雨,妖嬈全在欲開時」,欲開的枝丫在春風裡飄呀搖,一棵妙不可言的開花的樹,不經意間泄露了東方審美的獨特視角。

攝影:穀雨

「著雨胭脂點點消,半開時節最妖嬈」,在沒有慢鏡頭的唐宋,文人們寥寥數字,西府花開的動態過程躍然紙上。西府的花瓣正面輕柔白凈,而背面傅粉、嫣紅鮮潤,整個綻放的過程,淡色漫溢同時深色內藏,一進一退,一張一弛,直至花開滿樹,輕柔的淡粉將整個樹冠全部佔領方才作罷。每當微風貼著樹冠輕輕遊走,舒展開的花瓣如蝴蝶振翅輕輕扇動,淡粉與嫣紅交相輝映,惹得人滿眼滿心只剩下無限溫柔。「少吐深深染,全開淡淡妝」,純凈的靈魂中蘊含美麗可探索的內涵,無論是花,還是人,總是讓人不自覺的想靠近。

西府盛開,近看每一朵花,好看;遠看整個樹冠,更好看。千萬朵輕盈柔粉自在又緊密地聚在一起,彷彿永遠分離,卻又終生相依;整棵樹,如同一朵巨大的淡粉的雲,從大地上亭亭升起,遠遠地便能感到花光撲面而來。「噴雲吹霧花無數」、「漫天錦繡連雲開」、「天與妖嬈綴作花,更於枝上散餘霞」,古人誠不我欺。比作雲霞似乎還有些不過癮,便又乾脆比作錢塘之潮,正中要害。滿樹繁花潮水一般奔涌,越看得出神,越覺得這一片花潮正在向天空、向每一寸空間席捲而去,甚至還能聽到潮水的回聲。

攝影:小山

「過眼紅雲成白雪」,大凡美好的事物總是格外短暫,數日之後,西府海棠紅暈盡褪,恍如白頭。所以蘇軾會夜夜「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不敢稍離;所以李清照嗔怪地告訴捲簾人「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所以朱自清冒著大風跑去中山公園,只為看一眼他最戀戀的西府海棠。

胭脂色消融美與文化,美目流轉柔和了歷史塵煙,她自在爛漫,又豐盛自持。她一開,身後的三千世界跟著齊放光彩;她一落,整個春天頓時黯然失色。艷而不俗,雅而不酸,羞而不怯,柔而不折。「國艷」風範,誠然當如是。

她太美,人們就希望她更完美。我們盡知張愛玲感嘆世有三憾:鰣魚多刺,紅樓未完,海棠無香。每一種氣息,都有人愛有人厭,恰恰她的無香,反而成全了所有人對極致之美的想像。正因無香,所以無憾。後來,小山先生說西府其實是有淡淡的香氣的,香得若隱若現、若即若離;我依他的話去站在西府樹下,一陣陣帶著淺淺暗香的清氣,重重疊疊,散落開來。

攝影:小山

人看花,人銷隕到花裡邊去;花看人,花銷隕到人裡邊來,「但得常如妃子醉,何妨獨欠少陵詩」、「走馬碧雞坊里去,市人喚作海棠顛」,以至於《紅樓夢》中的「怡紅」……無數這樣的筆墨,讓她的繁花之上又開出繁花,夢境之中又築就夢境。「東坡乞居陽羨,攜其花至……因傳其種,而宜邑始有西府海棠」(明·史夏隆《永定海棠記》),東坡離開後來書必問「海棠無恙乎」;還有西花廳寄出的書信……西府有關的故事總是這樣惹人心動,讓人忍不住一讀再讀。

下班路上經過一樹古老又繁盛的西府海棠。我走近又走進她,抬頭,仰望她;彷彿被裹在一朵溫柔的蓬鬆的粉色的雲里。有風,一陣,又一陣;有花在落,拂了一身,又滿。

攝影:小山

春欲盡。淺淺暮色瀲灧滿身花意,春風沉醉的晚上,想起王觀那句詞:若到江南趕上春,千萬和春住。若你那裡西府還在開,便再去看她幾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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