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議書法與文學
作者
曾晨輝，湖南實力派作家之一，新化縣作協副主席。其散文《春江花月夜》被選為2007年上海市春季高考現代文閱讀試題，另有散文多篇被《初中生》以及《名苑經典美文》作為名家、賞析美文專題推出。出版中短篇小說集《市井散記》、散文集《缺書年代》《思想者語》。尤其是《思想者語》，屬於熱門圖書和文化類暢銷書，受到青少年讀者喜愛。
小議書法與文學
曾晨輝
老聽那些書法家畫家朋友吹自家字畫，幾百塊一平尺，或幾千上萬一平尺，便心生敬畏。但敬畏之後，又不覺懷疑起來。即便齊白石、張大千等大師，在拍賣會上一叫價，也還是沒讓人嚇出心臟病來。當然，藝術值錢也並非壞事，證明藝術家活在這世上，也獲得了尊嚴以及實惠。
不覺就想到了自己。作家是什麼？過去有一句老得沒法用的話，人類靈魂的什麼來著。不提也罷。並且講得再俗氣點，在所有藝術門類中，作家是領風騷的。
在學校里，孩子們可以不去看一張畫或一幅書法，但魯迅朱自清汪曾祺史鐵生的散文總該去讀吧？當然，我等是無法與之相比。不過，每次見那些書畫家朋友如此託大，心裡也難免不酸。亞恩甲給，我這窮作家字真一文不值嗎？
在這點上，我也許太愛面子，覺得只要人家待你好，給人家寫一二篇文章，又值什麼呢？但世俗之眼不這麼看你。他們為此會說，嘿嘿，你的文章原來如此。如此什麼了？老子比他們差嗎？
打住。一激動，有點粗了。還是張明給足了我們尊嚴，我給他寫《呼喚紫鵲歸》的台詞，四千！鄒榮先老師給他作曲，六千！導致後來某個協會搞一台大型晚會，我寫了五百字，給了一千。那個協會領導笑了笑，說，兩塊錢一個的字呢。
我將此反饋給張明，他也笑了。
又談到書法。前兩天從微信上看到，中國書法家協會準備封殺一批畸形書法家，云云。我讀後便有些悲涼。都說，文武第一，武無第二。書法如此畸形，誰之過呢？說穿了，一個字：錢。即便少數成了名的書家，談古論今一身的高古，然而一說到自家書法，那感覺像市井裡賣花生瓜子的小販。唉，不提也罷。
我在這裡倒不是要撥高作家，而貶損畫家書家。我對書畫胡搞現象雖有怨氣，但更多時候是包容。不過，很多時候，我對不少書家畫家的文化修養真有點擔憂。
與某些書家畫家一聊天，張飛殺岳飛，許多書法人物及常識，還不及我這個門外漢。說句難聽一點的話，半文盲書家還真不少。但人家能賣錢啦！也許賣的不是文化，也不是書法，賣的就是個人情關係。
我看過一些書，民國那幾個大書家，于右任，譚延闓等，幾乎不賣字的。而我們現在的書家，恰相反，通過各種身份賣字，一身的銅臭卻渾然不覺。
再說作家。余華的《活著》應該是傳世之作了，這二十年間，一版再版，已成了名著。馬原說，再過一百年，《活著》會有更多的人來閱讀。但我在此妄言一句，余華所獲的版稅，也許不及一個炒作出來的畫家書家一張畫，或幾張字。
所以吳冠中晚年所說十個齊白石不及一個魯迅等，雖偏激，但其實是對文化的一種大反省。
現在難見到這樣自省的藝術家了。
當然，作家中也有賣字至天價的，比方賈平凹。那是《廢都》作的怪，名氣一半仙一半魔。然而，他與那些書家比起來，也遠遠不及。賈平凹是個純正的大作家，快七十了，仍舊靠寫小說安身立命。而現在有的書家，才四五十歲，就坐享其成，一字千金了。論文化價值，大約不及賈平凹之萬一。
賈平凹不少文章，在反思當代文學，反思自己。如果說作家是有思想的人，那就是他們總在自己風光無限時，對自己開刀，解剖自己。而當代不少畫家書家倒恰相反，把古代那些大師的標籤往自己臉上貼。
有一次與幾個畫家扯談，說到宋四家之蘇軾。我就開了個玩笑，假如蘇軾沒有《前赤壁賦》等散文和詩詞做底子，他的畫和字也許分文不值。幾個人就不高興，說蘇軾在書畫方面如何天才。
爭其實是沒有多大意義的。打個比方，李白也寫書法，那又怎樣？仍舊是他的詩貫穿古今。書法只是蘇軾這類人物的小佐料，詩文之餘而已。
一扯就扯寬了。書法也罷，文學也罷，只要與錢聯得太緊，絕不是一件幸事。很多藝術上的好材質，估計被名利殺死了大半。
其實談錢很俗。然而，你乃俗世中之俗物，不談錢，又能怎樣呢？在過去，人們把不少表演藝術家喊做唱戲的。比方梅蘭芳，在民國，給那些達官顯貴唱一齣戲，打發的錢足可買一座小四合院。叫藝術家，是後來對他們的尊重。書家畫家同樣如此，在過去，叫匠人。即使皇宮的畫家，畫師而已。大概畫一張，也只是混幾天飯吃。
藝術這東西真怪，太抬高了無法接地氣，太貶低了也會讓藝術完蛋。於是，錢成了一種最現實的尺度。沒料到傷害最大的就是它。有篇文章說魯迅寫稿少一個銅板都不幹，大概不是為了錢，維護文學的尊嚴而已。他老人家一篇小說的稿費遠不及梅蘭芳一齣戲，這心理多少有些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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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回若還與書家畫家們在一起，一激動，會說：我的字，兩千塊一平尺。等著他們罵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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