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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名字我已想不起來

今天有一些事情,我下了第三節課在教室里坐到吃午飯的時間,回到宿舍躲進床簾里,室友知道我聽不得聲音,一整天都很小心。發郵件推掉下午預約的工作,翹掉七八節的課,我在被子裡面沒完沒了地看東西,儘管我自己也不知道眼睛到了哪裡,可只要它被充滿,我就不用去想別的事情。我小心不去碰到自己的脛骨,那裡因為在樓梯的摔傷已經淤青了兩天,我也試圖去體會我的薰衣草香袋的味道,從家裡寄過來之後我一直把它放在枕頭旁邊,能讓我在半夜睜眼的時候有一些安慰,好像睡著的時候摸得到它我就看得到自己的存在。累了我就躺下來,醒了再睜開眼,用冬天的棉被幫我隔絕北京十度的春天。

晚上十一點的時候我從床簾里出來,接著想那些事情,彷彿自己躺在幾千公里外的另一張床上,就像南方將我困在被裡的冬天。我懶得打開手機,因為別無新意,甚至也不想打開郵件,因為我不知道那些發給我的通知、約定、宣傳,我去做,或者不去做,會有什麼差異。我選擇填寫一張表,拒絕一個機會,報名一個課程,參加一場考試,又會有什麼不同。一個學生被湮滅,一場輿論被平息,一種自我支撐又在描繪個體與結構性存在之間的張力。可是這些消滅與生長的故事又能和我怎樣相關。

中學的時候我不懂很多事情,也沒有嘗過別的滋味,認為幸福不是來自於無知而是勇敢,那時我還很會罵人,對著一些臉和聲音想著反正你會比我先死。後來我在新的城市裡把那些不懂的事情知道了,虛妄也被破除,可往回看(或者乾脆左右望),不知道的人永遠更多。這個時候罵人的方法好像就不那麼痛快,因為那些註定會比我先死的人有的好像死去的過程會撥動太多機關,有的好像會太驚擾生命,帶來比不死的時候更大的麻煩(或者……驚悸),於是我除了躲在床簾里思考今天的室溫,就只能鑽出床簾去看四月里飄雪的天。

或者,也輪不到我去想這些問題。

我在昨天下午難得出陽光的學校里看雙雪濤的《聾啞時代》,見慣無病呻吟之後,看到能讓我笑的東西,我都會很珍惜,儘管能讓人笑的,常常很心酸。我本以為他只想說黑暗年紀里無聲的恐懼,但看完畢現的是被時代戲弄的苦悶。他拿著五十塊錢去見未曾有一面之緣的落魄豪家女,睡完之後拿著一百塊錢放回父母的床頭櫃前,成年的窩囊永遠蓋過童年的幽微,哆哆嗦嗦又小心翼翼,能擺出的也只有父親葬禮中尷尬的笑臉。

寒冷的春節里,火爐邊閑話多,到了癌症的床邊卻什麼都講不出來,我年前花了很長的時間尋找不回家的方法,無形中冷冰冰地掃了很多人的興,回來之後首先看姨夫過世,叫他也不應。後來再去我幼時的居所,那裡還有我摔傷的膝蓋,磕破的額頭和點火熊熊燃起的棕櫚葉,那時最愛在串門時接待我的舅婆也患了癌,兒子在北京不回來。舅公在他退休之後還去支教,後來感覺被教育集團利用對不住學生,在記滿我那時看不懂的日記後默默地回來。沒人開燈,小時候沒缺席過的電視上也落了灰,旁邊我在那裡學會滑冰的大禮堂里傳來排球撞擊的聲音。

到家的第一天晚上,我躺在自己的床上,卻感覺像是一個陌生人,連不上無線網,這張床也過於冷漠。我扳著指頭數,上次摔門離開之後,已經幾個月沒有再到過這裡。我睜著眼睛望了一夜窗戶,想的是,高一我喜歡意氣風發地經過校門,有一次卻聽見一個女生在傳達室里哭,好像是家長會那天只有自己的父親沒來,她聲嘶力竭地叫,你為什麼要把我生出來啊,我把命給你好不好。於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被生出來,連命也找不到人去討。

想的還有,幾個小時前,我從春運的綠皮車裡擠出來,身上還是汗液和泡麵的味道,父親在兩點鐘破落的出口等我,打開導航之後,問我要不要喝水。我說那個杯子里只有開水,我覺得太燙,他說冬天這麼冷怎麼可能會燙,我說我現在不習慣喝開水了。他沉默了一會,然後說,袋子里有橙子,你想吃嗎。我於是嚼了一路的橙子。

有的人吃橙子上癮,有的人會比你先死去,有的人愛好就是思考不去動腦子的意義,而有的人不知道為什麼要被生出來,也不知道要去成為什麼,而有的春天,被賣給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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