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四月天的讀書清單：萬物靜觀皆自得

最新 04-08

早上讀到一句話，很美，一五一十，記下來。

是林語堂說的：「孤獨兩個字拆開，有孩童，有瓜果，有小犬，有蚊蠅，足以撐起一個盛夏傍晚的巷子口，人情味十足。稚兒擎瓜柳蓬下，細犬逐蝶深巷中。人間繁華多笑語，唯我空餘兩鬢風。孩童水果貓狗飛蠅當然熱鬧，可都與你無關，這就叫孤獨。」

文人的確是五分移情，五分參透，如此能解字之風情，令「孤獨」這兩個略顯陰鬱的字眼，生髮出曼妙的場面。怪不得「倉頡造字，鬼神夜哭」，都說自打世間有了文字，天機由此泄露。不管這天機中有多少真實，但這栩栩的一幕，就是那言之鑿鑿、千真萬確的人世，「你」在，或者不在，它都在那裡，亘萬古猶一日。

再讀，並不覺得「與你無關」的孤獨，有多麼惆悵與清寥。寧願到了我們這樣的年齡，不僅是有能力可以「承受」這樣的孤獨，更有能力「享受」這樣的孤獨。一如當夜睜開了眼睛，把自己安頓落座於方寸的書桌面前，許多人世的畫面在書卷中一一伸展，古人，今人，洋人，美人，人人都是鮮活有味，拖一枚時光的魚尾。你的人世與他的人世邂逅，疊合成了幾重，恬淡悠遊，舉杯問盞，交談兩句，也不管是否有恨晚的那一兩分懂，皆是新鮮如初見的樣子。

到底還是想起了那個頹敗的胡蘭成。但不至於因為他的頹敗，去斬夭他在某些時刻的美好文念。比如這一句，我覺得和林語堂上述所言，好像達成某一種不必講究押韻、卻更上層樓的續聯與映照——「有時這思念如人世迢迢無窮盡，即是沒有什麼特定的對象，只是思慕現世的山遠水長。」

這是最理想的妙喜讚歎。無意義，無特定，無目的，只是任由這樣的思慕，無窮無盡，伴著這現世的山遠水長，學會孤獨而又明亮地與自己相處。是把心安放到它應有的位置，去專註傾聽它有節奏的跳動，懂得聆聽，懂得審視，懂得取捨，懂得承擔。

在這樣一個萬物生髮的季節，應友人之邀，開一張四月天的書單。

這書像是百花的種子，經由目光的灌溉，紮根土地，萬物自此有了靈。

想想，其實，哪裡都有桃花源，「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

惟讀書播種，不成敬意。

人間四月天的讀書清單

1、《有味》

汪涵著，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就是主持人汪涵寫的了，第一眼，很是驚艷。主持人的角色，娛樂眾生，被眾生娛樂，免不了要插科打諢，鑼鼓喧囂搞搞氣氛。然而這一本他寫的書，卻是叫人見識到了他的心腸之中，曲徑通幽的那一份篤靜。他寫靖港香乾，寫木盆盛滿漂流聲，寫雞毛撣子，寫扇骨，寫準點的星辰，正應了自序里，蘇東坡的那句「江山風月，本無常主，閑者就是主人。」

同樣姓汪，他的筆鋒里竟然也藏了汪曾祺老先生的那一股雅氣。至少兩個人也都是知情識趣的活潑主兒，循著汪涵的書去嗅汪老先生寫的香椿拌豆腐，「一箸入口，三春不忘。」再回過頭來看少年策劃的一次奔赴豆腐磨坊的遠征，色聲香味觸法，怪了，有時人就是這樣知足，一味熟悉的小菜，足以讓所有的焦灼安放。

鎂光燈下，有營養沒營養的話，免不了一鍋端。然而這一本書，是思無邪。宛若四月天里的一柳樹蔭，習習的清風在耳鬢廝磨，讓人知道，廣博世界，若入精微，竟是這般美好。

2、《當呼吸成為空氣》

[美] 保羅·卡拉尼什貓頭鷹文化·浙江文藝出版社

這一本書，尤其適合清明節前後讀，因為講的是生與死。「全世界只有萬分之零點一二的人會在36歲前患上肺癌，保羅·卡拉尼什（Paul Kalanithi）是其中之一。當你讀到這本書時，他已經不在人世。」這樣的薦書語，叫人戚戚。但讀罷掩卷，卻無艾艾。當死亡的幕布拉開，生的旋律卻在奏響，本質上是奇特的生命延續，如此果決凜冽，如此溫柔慈悲。保羅·卡拉尼什，做到了。

他是一個罹患癌症的外科醫生，而他頑強地在自己的手術台前，用予他人施救的慈悲，一次次對抗著死神對他審判——這不免讓人反思自己生與活著的意義。一旦死神的宣判書下達，難道我們不應該在床榻面前安然消逸我們最後的時光嗎？然而保羅·卡拉尼什，以驚人的意志和情感，從未按下工作的暫停鍵。哀而不傷，這是他理解的生命的意義。

「誰是真正的勇士/請他來到近前/一切虛妄過眼/他不會在意他人所言/他會晝夜不停勞作/成為朝聖者不斷向前」。

這不是一本通俗意義上的雞湯傳記，沒有高亢奮進的勵志語言，所有關於對死亡的恐懼和哀傷誠實懇切，然而正是這誠實與懇切，讓人感受到生命肺腑的珍貴——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很多時候彷彿源於一種慣性的自我推進。保羅·卡拉尼什打破了這樣的慣性，他用生命敘述了勞作者朝聖的「意義」。正是這「意義」，區分了不同生命的質地——它的華彩，它的黯然，它的斑駁，它的純粹。

3、《只生歡喜不生愁》

林曦浦睿文化·湖南人民出版社

讀到這一本書，緣於好友的贈予。讀來很是清淺，彷彿涓涓溪流，於四月天下，有溫和的嫵媚。也真是羨慕她，作為一個水墨畫家的林曦，著實有一顆少女心，靜坐，讀書，寫字，作畫，插花，聞香，撫琴，喝茶，研究中醫、哲學……皆是清福。

有時候想，女子就應該這樣清淺簡單啊。但這清淺簡單卻從來都不是寡淡，是純然的喜孜孜，看著這個歡喜，看著那個歡喜，偶有陰霾，要麼過濾掉，要麼拿來裁剪當一片雲的衣裳，有一顆慧心的女子，「只生歡喜不生愁」——她真心熱愛這人間的樣子，也是一道怡然的風景。

「人生在世，總需要一樣事物得以依止，可居可游。到達莊子的世界，藝可通道，可通達，可證悟。」她在書里寫。我雖與她不識，但藉由好友贈予這本書，得到映照。心裡想著：即使身披愛的盔甲，我們每個人都要淌過一段孤獨的旅程，正因為如此，要格外珍惜那些陪我們同行的同類，一月，一年，一面，一世，找到同類，有時候藉由一首曲子，有時候藉由一本書，有時候藉由一個眼神，有時候藉由一句話語，淡如水，卻是悠長。

4、《禪與摩托車維修術》

[美] 羅伯特·M·波西格重慶出版社

「在一個炎熱的夏天，父子兩人和約翰夫婦騎摩托車從明尼蘇達到加州，跨越美國大陸，旅行的過程與一個青年斐德洛研修科學技術與西方經典，尋求自我的解脫，以及探尋生命的意義的過程相互穿插……」讀完，覺得這是一本講究左腦右腦平衡的書，亦有寧靜專註的力量，並非遁隱山林才是禪修，工作更是禪修，是在瑣碎、重複、推翻和重構之間，一點一點地磨。所以，時常會想，禪，其實相當具象。

這本書，其實挺適合文科生來讀一讀的，只一句話，就有四兩撥千金的作用——「佛陀或是耶穌坐在電腦和變速器的齒輪旁邊修行會像坐在山頂和蓮花座上一樣自在。如果情形不是如此，那無異於褻瀆了佛陀——也就是褻瀆了你自己。」有時候會對技術、數字、代碼心生恐懼，但一旦破譯，它們自然有一種精巧而誠實的美。

以及，「當你做某件事的時候，一旦想要求快，就表示你再也不關心它，而想去做別的事。」慢慢懂得，對於一件事，久拖不決是無謂地消耗自己，與它做無謂的糾纏；而快速而又粗糙地解決，則是未曾給予它內在生髮，充分的可能性。

給它合理的時間，給它足夠的專註，這是我們藉由工作，獲得飽滿的應有態度。

請相信，讀書是快樂的。

前提是，你需要先學習愛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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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晴穎

編輯：新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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