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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瑪三角:德法波又坐到一起,能治好歐洲嗎

【文/ 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揚之】

在3月18日的俄羅斯大選中,普京毫無懸念地以高票(76,69%)連任俄羅斯總統;歐盟北約在俄羅斯雙料間諜在英國受毒氣襲擊事件中站隊倫敦,「同仇敵愾」地與莫斯科互懟;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附近的東古塔之戰正酣,西方關注那裡的人道災難;臉書大量用戶信息外泄引發歐美對這家社交網路大佬的質疑,扎克伯格日前在九家大報上刊登整版致歉廣告;川普發動的一場主要針對中國的貿易大戰方興未艾,歐盟試圖腳踩兩隻船;華盛頓50萬人參加「反槍」大遊行(March for our lifes),世界多國聲援;加泰羅尼亞前領導人普吉德蒙在德國被捕,引發加區獨立派的抗議;金正恩成功訪華,朝鮮半島的戰略平衡正在逐步恢復……

上述新聞近日牽扯了各國主流媒體的大部分精力,而忽略了一則並不起眼、然卻對歐洲一體化來說頗為重要的新聞:德法波意欲重新激活所謂的「魏瑪三角」合作機制。

這或許也是「魏瑪三角」的某種宿命吧:平日大家都並不真心重視這個平台,甚至長期閑置冷凍;一旦出現危機和各有所需時,三方才高調宣示合作的意願,而且每次都反覆使用類似的語言:「重新激活」。而這個外交辭令所反映的恰恰是德法波的這個合作機制的「半死不活」狀態,不然也不需要一而再三地去「重新激活」它。

「魏瑪三角」的宿命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正值蘇東解體、冷戰結束之時,因此,我們也可以說,「魏瑪三角」的問世本來就是個應時產物。

1990年2月2日,蘇共中央宣布放棄黨的壟斷地位; 6月12日,俄羅斯宣布脫離蘇聯獨立;第二天,柏林牆開始被正式拆除; 7月15日,戈爾巴喬夫接受統一後的德國留在北約中;8月3日,亞美尼亞獨立;同月23日,東德人民議會批准本國加入聯邦德國;10月22日和25日,中亞加盟共和國土庫曼和哈薩克宣布恢復主權;11月21日,《巴黎公約》簽署,宣告冷戰期間歐洲東西分裂結束;12月9日,前「團結工會」領導人瓦文薩當選為波蘭總統;同月15日,吉爾吉斯坦宣布恢復主權;23日,斯洛維尼亞宣布脫離原南斯拉夫聯邦;1991年2月,原中東歐的波蘭、匈牙利和捷克斯洛伐克成立維謝格拉德集團(Visegrád-Abkommen);3月15日,在二戰四大戰勝國的認同下,德國統一的「四加二協議」被各方批准通過;4月9日,喬治亞宣告獨立;6月17日,德國與波蘭簽署「睦鄰與合作條約」;7月1日,華沙條約組織被廢除;8月20日、21日、24日和27日,愛沙尼亞、立陶宛、烏克蘭和摩爾多瓦分別宣告獨立;8月28日,德國與愛沙尼亞和立陶宛建立外交關係。

就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德國外長根舍(Hans-Dietrich Genscher)、法國外長杜馬(Roland Dumas)和波蘭外長斯庫比謝夫斯基(Krzysztof Skubiszewski)於1991年3月28日在德國魏瑪會晤,並發表「關於歐洲未來的聯合聲明」(Gemeinsamen Erkl?rung zur Zukunft Europas),「魏瑪三角」由此誕生。

三國外長表示,德法波對歐洲內睦鄰關係的未來架構承擔著關鍵責任。本次會晤的戰略指向非常明確,就是要將波蘭以及其他中東歐民主轉型國家儘快納入歐盟之內。由此可見,歐盟的東擴是和蘇東集團的瓦解同步發生的,而剛剛完成統一的德國則是其中的最大推手。

各種資料顯示,巴黎當時對迅速東擴是持有異議的,因為它很擔心德國的勢力會急劇增強,從而影響自己在歐盟中的政治領袖地位。德國之所以拉上法國來共同建立「魏瑪三角」,正是為了消除巴黎這方面的不安。而法國同意加入,也正是為了隨時掌握德國在東歐的動向。

同時,時任德國外長的根舍搭建這個平台也是為了安撫波蘭。在德國統一過程中,波蘭曾提出要作為第五方來加入「4+2」談判,以確保德國承認現在的「奧德河-尼斯河」(Oder-Nei?e-Grenze)邊界,避免大國背著自己做幕後交易。華沙參與談判的要求被否決後,德方力促建立「魏瑪三角」平台,以此緩和波蘭對德國統一的疑慮。

也可以說,德法波這個合作機制從一開始就是為「消除猜忌和建立平衡」而搭建的一個戰略平台。其中,法國更多扮演了「陪襯人」的角色,德國則試圖在「東擴」的旗幟下悄悄擴大自己的勢力範圍。波蘭的戰略用意最現實:利用德法這個歐盟的「雙駕車」,為自己儘快完成轉型和入盟(北約和歐盟)鋪平道路。

所以,波蘭在入盟目標未實現之前,一直非常主動積極地推動「魏瑪三角」的進一步發展,力促將這個合作機制由原先的外長磋商提升為峰會形式。

1993年9月21日,在波方的倡議下,法國總統密特朗(Francois Mitterand)、波蘭總統瓦文薩(Lech Walesa)和德國總統魏茲澤克(Richard von Weizs?cker ),借格但斯克大學(University of Gdańsk)向三位頒授榮譽博士之際,舉行首次非正式峰會。第二年,波蘭正式提出加入歐盟的申請。

1998年2月21日,還是在波方的倡議下,法國總統希拉克(Jacques René Chirac)、波蘭總統克瓦希涅夫斯基(Aleksander Kwasniewski)和德國總理科爾(Helmut Kohl)在波蘭的波茲南(Poznan)舉行峰會。三國領導人一致表示,除政治和經濟合作外,德法波還應加強文化交流。希拉克和科爾均表示願意為波蘭加入北約和歐盟提供幫助。第二年,波蘭成為北約的正式成員。

毋容置疑,「魏瑪三角」對加速波蘭的西化進程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是,三方在加強這一合作的同時也打著自己的算盤,動機不盡相同。1998年後,德法波三國領導人還分別於1999年5月和2001年2月舉行了峰會。這個機制首度出現危機則是在「伊拉克戰爭」這個問題上。

2003年初,美國對伊拉克的軍事行動計劃引發歐洲盟國出現意見分歧。德法奧等國不認同美國的許多做法,被當時的美國防長拉姆斯菲爾德(Donald Rumsfeld)稱為「舊歐洲」(Old Europe)。華盛頓於是在北約的中東歐新盟友中尋找支持者,波蘭隨之成為美國對歐洲關係中的一個新支柱。

北約和歐盟的東擴,雖然都是西方在對俄羅斯進行戰略擠壓,但兩者代表的利益並非完全一致:歐盟東擴更多服務於歐洲利益,而北約東擴則更多體現了美國的戰略布局。兩者有相互配合的一面,但也蘊藏著競爭的內涵。華沙雖然在政治和軍事上跟定了美國,但當時加入歐盟的目標畢竟尚未實現;而德法代表的「舊歐洲」也不希望未來的歐盟過多受到美國的掣肘,所以三方都有意重啟「魏瑪三角」這個平台。

2003年5月9日,也就是在伊拉克戰爭爆發後不久,主戰的波蘭總統科瓦涅夫斯基邀請反戰的希拉克和施羅德在弗羅茨瓦夫(Wroclaw)會晤。三方達成「不談分歧,多談合作」的默契,議題重點是歐盟的東擴以及與俄羅斯和烏克蘭的關係,強調「魏瑪三角」是一個「對話和合作的論壇」。

2005年後,峰會雖然還照常舉行,但「魏瑪三角」這個溝通平台的作用隨著「法律與公正」黨(PiS)成為波蘭議會第一大黨而漸漸被淡化。卡欽斯基( Kaczyński)兄弟推行「民族主義和保守主義」 政策,在外交領域,支持歐盟內的經濟合作,但反對政治一體化進程,傾向與美國建立密切的政治和軍事聯盟。2006年夏天的峰會被卡欽斯基以「胃不舒服」的理由臨時取消,可見波蘭與德法的政見分歧有多大。

實際上,「魏瑪三角」這個平台在波蘭2004年加入歐盟後就不再被華沙所重視,其功利意識可見一斑。德國對這個機制的重視度也有所下降:在歐盟東擴後,柏林逐漸擺脫原先「經濟巨人,政治侏儒」的地位,已然成為與法國平起平坐的歐盟領袖,因此,「魏瑪三角」的現實意義對其而言也不再那麼突出。法國內心也基本接受了德國崛起這一現實,在此後的數年中甚至「甘當」德國的助理;波蘭本來就不是巴黎中意的「盤中餐」,因此不要也罷。

歸納起來說,「魏瑪三角」從一開始便是個「彼此利用,謀求平衡」的功利平台。2004年波蘭入盟後,該機制似乎「功成名就」,再無什麼大的建樹。只有在出現「危機」或「有求」的情況下,大家才想到這個平台。而且,一般的規律是,誰索要的最多,誰就最為積極地要求「激活」這個合作機制。

譬如,2011年,歐盟內開始討論六年(2014-2020)財政預算前,三國在諸多領域存在意見分歧:在農業領域一向獲益不少的法國,希望預算中能保持迄今為止的農業份額;波蘭則力求預算中保留對「窮成員國」的所謂「團結基金」(Koh?sionsfonds );而作為歐盟內最大的「凈支付國」的德國,當然希望能壓縮預算,減少自己的負擔。新當選的波蘭總統科莫洛夫斯基(Bronislaw Komorowski)在時隔五年後的2011年重新激活「魏瑪三角」。

之後,三國磋商機制又「酣睡」五年,直到歐盟因英國脫歐和難民危機再度陷入混亂之中。2016年夏,三國外長緊急呼籲重新啟動「魏瑪三角」,儘快安排峰會,一致認為以後每次歐盟表決前都要先安排三國外長會晤,要把「魏瑪精神」發揚光大至整個歐洲。

「魏瑪三角」能再成熱門嗎?

今年3月14日,默克爾第四次當選為聯邦德國總理。兩天後,她便啟程前往巴黎,與法國總統馬克龍會晤。這是德國新任總理的外交慣例,以凸顯德法關係在柏林外交中的首要地位。與以往不同的是,默克爾這次的第二站選擇了波蘭。

她在訪問巴黎後的第三天(3月19日),即往華沙與波蘭總理莫拉維茨基(Mateusz Morawiecki)舉行會晤,強調願意與波蘭一起,重新「激活」(Wiederbelebung)「魏瑪三角」這個磋商平台。

默克爾這次在法波之間的穿梭外交說明兩點:第一,她在自己的第四任期內,將把外交重點放在歐盟以及歐元區的重新整合和改革上。為此,德法合作自然起著決定性的作用,而取得中東歐國家中頗具代表性的波蘭的支持也非常重要。第二,柏林重新尋求緩和已冷淡多時的德波關係,恐怕與德國的改革設想與馬克龍的計劃頗有出入有關,柏林需要與巴黎分歧更大的華沙來配合,以此來淡化並折中德法之間的矛盾。

德國新任外長馬斯(Heiko Maas)在為默克爾打前站時表示:「德國和波蘭雖然有分歧,但兩國是無以取代的鄰居和朋友。」波蘭外長恰普托維奇(Jacek Czaputowicz)支持馬斯的看法,只是在表述上更為含蓄。他表示,波蘭將努力展示必要的意志,因為在歐洲的核心問題中取得共識並非易事。在說到波法關係時,恰普托維奇明確指出:「我們對歐盟的設想與法國的不盡相同,我們不是深化歐元的擁躉,也不是保護主義的粉絲,但法國卻代表了這兩者。」

由此可見,德法波三國在涉及歐盟未來的諸多問題上都需要排除阻力克服分歧。各種跡象表明,默克爾這次去華沙並沒有與馬克龍充分協商,因為在德波兩國都已強調激活三國磋商機制的必要性之後,馬克龍依然還沉默著。

結語

生於華沙的美國著名國際關係學者布熱津斯基(Zbigniew Brzeziński)曾給予「魏瑪三角」極高的地緣政治意義。他在《唯一的世界大國》一書中表示:「這個機制或許會成為歐洲大陸最重要的地緣政治軸心,因為三國加起來有1.8億人口,而且民族主義傾向都非常突出。一方面,該機制強化了德國在中歐等地的壟斷地位,但同時通過法波兩國的加入又均衡了一國獨大的趨勢。」

布熱津斯基的地緣政治視角固然很有戰略前瞻性,但他似乎忽略了「魏瑪三角」的德法波均受到「民族主義」嚴重掣肘的後果。無論是巴黎,還是柏林,或華沙,沒有一家是站在長遠的戰略高度來審視三國合作的。

歐盟的一體化本來就非常不易,中東歐國家加入後,這個進程增添了更多的變數。歷史是面鏡子,「魏瑪三角」是否能超越以往「臨時抱佛腳」的特質,筆者深表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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