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湖鄉土文學：變味的乞丐
變味的乞丐
以前的農村裡，經常有叫花子沿村串戶討飯要吃的。叫花子就是乞丐。提到乞丐，或許你就會想起武打片里的丐幫。破衣爛衫，一手捧著討飯碗，一手拄著討飯棍。那些乞丐雖然社會地位很低下，但他們非常講義氣。丐幫有幫主，有組織有紀律，有什麼事情，一呼百應，好像有一種天不怕地不怕，敢為朋友兩肋插刀的豪邁氣概。
可我們以前所看到的乞丐跟電視里刻畫的形象不完全一樣，他們不為別的，只為吃飽肚子而討飯。
小時候，早上起來從草堆上抱草回來燒早飯，經常會看到草堆根有一攤被壓板的草，好像是有人在上面睡覺的。我不曉得，問母親，母親說可能是要飯的見花子夜裡睡覺的草鋪。
此後不止一次看到同樣的情況，左鄰右舍也發現過。從那以後，我對乞丐產生了憐憫之心，但就是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做叫花子？每每遇及此事，母親總會不失時機地教育我：怕吃苦，好吃懶做的人才討飯哩。自此，吃苦耐勞，出人頭地的想法就在我幼小的心靈里深深地紮下了根。
出於好奇，看到叫花子討飯，我總要跟隨幾里遠，看他們怎麼好意思跟人家要飯吃的。
起初，叫花子不用碗，只用一個破瓢討飯。叫花子討飯也要趕時間的，無論中飯還是早晚飯，必須趕在飯點時間，錯過了吃飯時間，人家吃完了，鍋里盆里空空如也，拿什麼給他？所以一到飯點，要飯的叫花子一定要加快腳步，多趕幾家，多要點，否則，就吃不飽肚子，忍飢挨餓了。
以前經常聽到大人罵偷懶不肯做事的孩子「討飯晒乾了瓢」。瓢干不潮濕，說明連稀粥都要不到。
其實乞丐也不容易。首先要撕開臉皮，不怕難為情。人家幾口人正坐在桌旁吃飯，你突然往門口一站，伸出長長的手臂，露出黑黑的髒兮兮的手，把討飯瓢伸向人家面前，嘴裡念念有詞：「行行好吧，把一口吃的。」遇到心情好的，立
即從盆里舀起半小勺子粥，往叫花子瓢里一倒，嘴裡還不忘嘮叨一句：「趕下家吧。」如果遇到心情糟糕之人，不但要不到，還要冷嘲熱諷兩句：「這麼大個人，少年夭夭的，沒長手啊？不能苦嘛。」要不到飯，還討個沒趣，再趕下一家，不能錯過時間。
其次，乞丐還得不怕被別人白眼。誰願意看到討飯的叫花子？不少人看到叫花子總會躲得遠遠的，生怕沾上窮氣似的。甚至有人遠遠的就捂鼻子，好像走到了茅坑旁。
隨著時代的變遷，叫花子的含義也有了變化，不僅僅局限於討口飯吃了，他們也有了更高的追求。他們肩膀上多了一個布口袋，不但討飯，還討大米。有飯的給飯，沒飯的給米，東家一把米，西家米一把，裝進小口袋，積少成多，遇到想買米的人家，就把米賣掉變成鈔票。這種百家米不愁賣，很吃香，有人買哩。跑一天下來，既吃飽了肚子，又有鈔票裝進口袋，收入還大為可觀。那個年代，有的人沒辦法苦到錢，專門以討飯為職業，搞起了發家致富，成了遠近聞名的富裕戶。
有一北集上的老人，經常往來於我們鄉村討飯，跟不少人混熟了。有人勸他，這麼大歲數了，不要再吃辛受苦，回去享享老福吧。可他的回答讓人大吃一驚。他告訴我們，他是大隊書記，有三個兒子。利用農閑不忙的時間，他靠討飯掙來了不少錢，給兩個兒子砌房成了家，他還要再吃幾年苦，再要幾年飯，苦個樓房，把三兒子的親事拉上來就不出來討要了。我的天啦，聽說過種田的做工的有遠大理想的，原來討飯的乞丐也有奮鬥目標啊！
農村人憨厚純樸，自己的日子一天天好起來了，也不忘同情一下「東家帶我飯來煮，西戶替我湯來燒」的乞丐兄弟。記得那時有不少人家，乾脆就把叫花子招呼進屋，一同用膳，平起平坐不分彼此，確實贏得了人們的稱讚。可也有人為此付出了代價，吃了苦頭。
我們隊的張金國老人就曾碰到過這樣的情況。家住薔薇河邊的張大爺，他雖然性格有點暴躁，但對上門乞討的叫花子卻慈悲為懷，不但跟叫花子同食一桌，還經常留人家在家過宿，嘿，這就給叫花子有了可乘之機。有一年冬天，張大爺又留叫花子食宿了。在鍋門口放好稻草，鋪設地鋪，讓叫花子睡覺休息。
一天過去了，無事，兩天三天過去了，也無事。不知不覺一個冬天快要過去了，叫花子跟張大爺混得很熟，他們之間像是親兄弟一般，進進出出，張大爺對他毫無防範。可是一日早上，張大爺推開鍋屋門一看驚呆了，鍋門口的草鋪空空如也，用手探探被窩的溫度，冰冷！看來叫花子早就溜得無影無蹤了。這時的張大爺似乎覺察到了什麼，是不是有東西被順手牽羊了？ 先看值錢的東西，發現昨天剛剛買的十斤油不見了，肯定是被那叫花子順帶了。張大爺後悔莫及，細想想他最近的做法，真是有點好笑。
現在的乞丐總是想方設法地變著路數騙人錢財。街頭巷尾，村莊路邊，時常看到身著道袍的假道士在騙人錢財。胡編亂造出騙人的鬼話，說為修建某某寺廟捐款，居然有不少善良的人上當受騙，心甘情願地從腰包里掏出錢來，雙手恭恭敬敬地捧給人家，還以為自己是做了件積德行善的大好事哩。我家至今還有一尊假和尚送的菩薩像哩，那可是我妻捐了幾十元錢，並在功德簿上登記了名字才請到家的哩，據說捐款人的名字可鏤刻在金山寺的牌面之上而千古流芳。你說可笑不？
還有人偽裝成失去勞動能力的殘疾人，騙得同情，討要錢財。
妻回憶起幾年前在上海遇到的一件事：在某醫院大門口的路邊，每天都有一些缺胳膊少腿的殘疾人，可憐巴巴地向行人乞討。行人中有的是病人，有的是病人家屬，也有來來往往的上班族。他們信奉破財消災的信條，於是乎，不少人情願施捨一些給他們，妻也是其中一個。每天都向他們面前盆中投放一兩元，似乎很開心，老天可保佑，所以樂意而為之。可是有一天，遇到的一件事讓她動搖了原來的做法。
醫院門口殘疾人越聚越多，有失體面，有損市容市貌，門衛跑過來心平氣和地請他們離開。不一會兒，那些趴在地上的，攤在木板上的「殘疾人」一躍而起，退下假腿假手，完全恢復成正常人的樣子，收好行人的施捨，大搖大擺，心滿意足地走開了。看到眼前這滑稽的一幕，妻心裡似乎很不是滋味，覺得以前被人狠狠地欺騙了，被騙子們當猴耍了無數次。
同情弱者是人之本性，積德行善乃中國人的美德，但有人就是利用人們的這一心理，善於偽裝，為達到騙人的目的，不擇手段，從人們身上騙取錢財。我們要擦亮眼睛，不被假象迷惑，不使自己的血汗錢餵了那些披著羊皮的狼。當然，對於那些真正需要幫助的人，我們就得慷慨解囊，毫不吝嗇。
無可置疑，在當今太平盛世，24k的純金乞丐恐怕已微乎其微了，即使有，大多也是摻進了雜質，或許就是變了味的乞丐。
2018年4月6日於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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