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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硬氣十足地揮霍,總是溫柔破敗地回眸

每一次。是每一次,她放假回家都會跟母親吵架。

那晚她在房裡收拾行李,母親氣沖沖走進她房間,將一個黑色的小尺寸行李箱推到她腳邊,

「就用這個!」

哦,對了,因為行李箱的事情,她跟母親已經爭執了兩天了。

她的行李箱壞了,她便在網上買了一個28寸的行李箱,亮黃色,大容量,全向輪,酷得不能再酷。誰知母親一看到這個行李箱,臉就垮下來了。

「你別想拿著這個黃不拉幾的箱子上飛機。」

「媽,上不了飛機,得託運。」

「我看你一個瘦不拉幾的人怎麼抬得動。」

「媽,不用抬,推著走就行。」

「這麼晃眼的箱子,你是想告訴全世界裡面藏了寶貝?」

「媽,很多人都用黃色行李箱。」

「我告訴你,全世界的小偷就好偷你這樣的!」

「媽,偷不了,箱子有密碼鎖。」

「別的人都規規矩矩用黑色箱子,你就只想著怎麼標新立異引人注意。」

「媽……」

「你以為拿個亮眼的大箱子上街,你就多麼拉風多麼酷了是嗎?」

「媽……」

「你把自己頭髮染回黑色,把破洞的牛仔褲都扔了,再去想酷不酷的事。」

「媽……」

「你為什麼就不能做一些對自己真正有益的事情呢?」

「……」

「做事情永遠不經大腦,讀那麼多書都讀到哪兒去了?」

「……」

「你從來不考慮別人,只想著自己。」

她盯著母親看了一會兒,知道母親身體里的暴力因子蘇醒了。

那是一種來自語言的暴力,而母親並不自知。自她青春期以來,這種語言暴力的因子,永遠橫亘在她和母親之間,無法祛除。她和母親的關係越密切,這些因子竄出身軀的可能性就越大。它就像一隻猛獸,發作時,你餵養它風頭和火勢,它便更加兇殘。

她決定沉默以示抗議。徑自打開了亮黃色行李箱,開始收拾衣物。

母親轉身離開,不一會兒氣沖沖走進她房間,將一個黑色的小尺寸行李箱推到她腳邊,

「就用這個!」

接著,母親將黃色的行李箱拎走,砰砰幾下,扔進了雜物房的最裡面。

「你別指望再用它!」

她目瞪口呆。

這位母親實在太野蠻。

她氣得不行,一晚上沒跟母親講話,晚飯也沒吃,就躲進房裡了。

她兩眼空空躺在床上,一側頭就能看見那個矮小的土鱉氣十足的黑色小行李箱。

為什麼母親總希望她是不起眼的那一個呢?在母親眼裡,引人矚目真的是一件危險的事情?

她回想起自己當年選擇專業時,十分想學攝影專業,但母親拚死讓她選行政管理,雙學位也自作主張幫她選了師範教育。她一個人生了一個月的悶氣,母親照樣雲淡風輕,一副看透了、絕不後悔的模樣。

又想到大三擇業時,她想留在北京,好不容易有一份實習工作面試成功了,母親不知道從哪兒弄到公司人事的電話,一通電話打過去幫她回絕了工作,說是自己的女兒畢業後打算回鄉就業。

行,哪裡有強權哪裡就有反抗,她拿著家裡給的路費,出去玩了一個多月,一通電話都不給母親打。最後還是家裡妥協了,答應讓她暫且留在北京。

她覺得母親就是來泯滅她的天性和天才的。

她身軀里是有溢彩流光的夢的,她能夠是天上雲,能夠是夜遊花,能夠是飄蕩汽笛,能夠是飛揚塵埃,獨獨不能只是母親碗里的白飯米粒。她再也忍受不了這種泯滅了。

行李箱的事情像是一根導火線。那一晚,她改簽了機票,半夜潛到雜物房,偷偷拿回她的亮黃色大箱子,胡亂塞了衣物,天微微亮堂時,提著箱子悄悄離開了家。

她的心怦怦直跳,像是離家出走,儘管她已不是十幾歲的少女了。不過,這種感覺很好。棒極了。

再見吧!所有的桎梏!

十一月。

她在這家公司已經實習三個月了。她跟母親也已經三個月沒有講一句話了。

北京的暖氣剛剛來,室內的熱度熏得人溫溫欲睡。她在房裡看一部叫《伯德小姐》的電影。電影里,主人公克里斯汀是一名叛逆又魯莽的高中生,她給自己起名Lady Bird,一心想離開家鄉,去美國東部讀大學。克里斯汀跟她的母親在車裡討論一些事情,大學,工作,駕照。克里斯汀母親說:你只顧著你自己,從來不關心別人。

她有點分心。母親。對,她母親是不是也對她說過類似的話?是的。怎麼說她來著?

她有點忘了。已經三個月沒聽到母親的聲音了。

那一次,公司的一個前輩找她吃飯談話。她虛心又怔怔地聽著。前輩說了很多職場的規則,很多張揚又陌生的字眼,很多高端又疏離的邏輯,他的話語錚錚有力,他說,你就得上,就得干,適應法則,遇強愈強。他的肢體動作誇張、極具煽動力,看得她心驚肉跳。

她是多麼崇拜那些法則,多麼想成為那些法則啊。她做夢都希望自己天賦異稟,希望自己遊刃有餘,希望自己輕而易舉。

可是,她知道,她心裡有很多很多的困頓,很多很多的恐懼,很多很多的不安全感。

她有時候會想,自己身體里當真是有溢彩流光的夢嗎?她當真能夠成為天上雲,成為夜遊花,成為飄蕩汽笛,成為飛揚塵埃?

哪裡有什麼天性和天才呢?

她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是從一個自以為的泯滅走到了另一個不自知的泯滅里。

她有很多很多的困頓,很多很多的恐懼,很多很多的不安全感。

那一次,她打電話回家,尤其想聽聽母親的聲音。但父親接了電話,跟她說,母親還是不肯理她。

她心思又回到電影上。

伯德小姐,即克里斯汀,終於如願去到了美國東部念書,瞞著她的母親。她跟母親至始至終沒有和解,就像她跟她的母親。克里斯汀的母親送她到機場後,硬聲硬氣地拒絕送女兒到登機口,又一派瀟洒地駕車離開。可是,在離開的車上,母親哭得難以自抑。

她也跟著哭,甚至無法繼續看下去。

她關了電腦,噼里啪啦掀開床底的儲物櫃,只想確認一眼那個亮黃色行李箱還在不在。她打開箱子,止不住地哭,眼淚打在裡布上,弄濕了箱子,她伸手擦拭箱子里的淚水,卻摸到了裡布上的一個暗袋。她淅淅索索打開暗袋,發現裡面藏著一疊厚厚的、折得規規整整的現金。

她打回家,還是父親接的電話。她喊母親的名字,哭得字不成句。

母親緊緊挨著電話,目光顫抖,一聲接一聲地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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