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暴君身邊，卻想做個好人

公元951年，在一場叛亂之中，遼國的第三任皇帝遼世宗耶律阮在酒後被手下的一群貴族殺死，遼太宗耶律德光的兒子耶律璟趁機舉兵平叛，事成之後順理成章地成為了遼國的第四任皇帝，是為遼穆宗。

遼國的皇帝整體水平都不怎麼高，即便是在這樣的平均線襯托下，遼穆宗也算得上是遼國最昏庸無道的皇帝，差不多可以省略「之一」這個含含糊糊的稱呼了。

當時，全遼國都知道遼穆宗有三大愛好，不是抽煙喝酒燙頭，而是喝酒、睡覺、殺人。

這三大愛好是有邏輯關係的，先喝酒，喝醉了就殺人，殺完了就睡覺，睡醒了接著喝酒，又把三大愛好挨著順序再來一遍。

到今天，我們翻《遼史·穆總本紀》的時候，都能被裡面頻繁的喝酒、睡覺、殺人的記錄嚇得膽戰心驚。要知道，這部史書雖然是蒙古人編審的，但是基本事實都是來源於遼國自己史官的實錄。

一般來說，史官在記載皇帝劣行和醜聞的時候，都會或多或少地手下留情。我們今天看到的史書，即便是在史官已經手下留情的情況下，依然是慘不忍睹。

穆總濫酒到了什麼程度？經常連續好幾天喝了就睡、睡了又喝，連續多日不上朝、不處理政事，讓遼國長期處於群龍無首的地步。

他最厲害的一次醉酒行為，是應歷十九年（公元968年）的春節，從正月十一立春到月底，整整二十來天一直喝酒，「自立春飲至月終，不聽政」。

如果一個皇帝只是喝酒睡覺，偷懶不上班，對於臣下來說，可能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比如後世的明代嘉靖皇帝和萬曆皇帝，都是不喜歡上班的主兒。但是壞就壞在，皇帝喜歡殺人。

穆宗登基沒多久，就聽信了一個叫肖古的女巫的藥方，需要用成年男子的膽來做原料，據說吃了之後可以延年益壽。當然，這個女巫進藥方的時候，是不是只說了延年益壽這樣一個功效，我表示懷疑。

為了弄這個葯，穆宗專門收集了一大批成年男子，也不管有罪沒罪，反正關在一個集中營里，任由肖古殺人剖腹取膽，比前些年曝光的活取熊膽還要殘忍。

穆宗吃了幾年之後，發現沒什麼效果，感覺自己被騙了，一怒之下把肖古殺掉泄憤。

現在我來解釋一下，為什麼我覺得肖古在介紹藥方的時候，肯定有延年益壽以外的功效吸引了穆宗。穆宗發現這個葯沒什麼效果的時候，才27歲。按常理來說，正常的27歲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會覺得自己在延年益壽方面有什麼問題，所以，問題只能出現在不可描述上。

可以這麼大膽推測一下，穆宗因為過於濫酒，導致某些不可描述的功能大規模退化，到27歲的時候就發現自己非常不可描述了，於是終於明白自己被肖古騙了。

雖然把肖古殺了，但是穆宗這些年來為了採集成年男子的膽，已經殺了不少人，「不數年，殺人甚多」——《遼史·穆宗本紀》。

我不知道這件事對穆宗的影響有多大，反正從此以後，他就開始了瘋狂的殺人行動，而且是殺身邊的下人。

看侍衛不順眼，殺；

覺得皇家動物園的管理員失職，殺；

養豬的進獻的豬肉不合口，殺；

手下遞筷子稍微慢了點，殺；

覺得廚師做的飯不可口，殺……

翻開《遼史》，滿篇都是殺殺殺，最狠的一次是應歷十七年六月，因為打獵的時候沒打爽，肢解了兩個野雞飼養員，然後一口氣殺掉了四十四個鹿子飼養員。

這樣一個暴君殺來殺去，終於殺得身邊的人忍無可忍，應歷十九年二月，穆宗到懷州（今天的河南沁陽）打獵玩兒，大醉之後，被手下的侍衛、服務員、廚師等六人合謀殺死，年僅39歲，總算是結束了遼國這一段荒謬的腥風血雨。

有人就要問了，這種暴君暴行，難道就沒有正直的人站出來嗎？

實話實說，很少，但是真的有這樣的人，穆宗的殿前都點檢耶律夷臘葛。

大傢伙兒從夷臘葛擔任的這個職務殿前都點檢（衛戍部隊司令員）這個職務就能看出他有多受穆宗信任，所以他也成為難得的敢於仗義執言的好人。

不足三百字的《遼史·耶律夷臘葛傳》里，就記載了兩次夷臘葛勸諫穆宗濫殺的例子。

第一次是因為一個野雞飼養員，他在餵雞的時候不小心傷到了一隻野雞，鑒於他非常了解穆宗的習慣，驚慌之下就跑路了，然後被抓了回來。抓回來之後，穆宗當然就要殺他，夷臘葛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給穆宗說：「是罪不應死——這個罪過不足以判死刑吧老大。」穆宗不停，一刀就把這個飼養員撂翻在地，然後賭氣一樣還專門把屍體送到夷臘葛家裡，說：「收汝故人——來來來，給你老朋友收屍！」

第二次是因為一個養鹿的主管，丟了一頭鹿，穆宗也要殺他。不知趣的夷臘葛又站了出來，勸諫穆宗說：「皇上，你萬萬不能因為一頭鹿就殺一個人啊，鹿怎麼可能比人命金貴啊！」這一次，夷臘葛不知道觸動了穆宗的哪根神經，竟然說動了穆宗，這個養鹿的主管算了撿了一條命回來——當然，至於後來有沒有被殺，不知道了。

就這樣一位在暴君身邊想要做個好人的武將，您覺得他的結局是不是應該是那種「好人有好報」的皆大歡喜啊？

其實不是的，穆宗在沁陽被殺之後，身為衛戍部隊司令員的耶律夷臘葛因為守衛不嚴被判處了死刑，立即執行。

好報？那是不可能的。結局是不是很諷刺啊？

故事本來在這裡應該講完了，但是為了讓大家覺得更諷刺一點，我再簡單說說同時代的另一個人的事兒。

這個人叫蕭護思，一直在穆宗身邊任要職，從負責諫言的御史大夫，到負責軍事的北院樞密使，甚至一度成為宰相的候選人。穆宗酗酒亂殺人的時候，他一直在穆宗身邊工作，但是從來都是只求自保，「未嘗一言匡救——《遼史·蕭護思傳》」。

這樣的一個人，卻平平安安地活到了五十七歲壽終正寢，結局比耶律夷臘葛，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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