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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意中的雄安

歲月彈指

雄安,今天作為一個地理上的概念,特指雄縣、容城、安新及相關區域。其前世,或可一直追溯到春秋時代燕桓公遷都臨易,亦可追及漢朝盧綰和他的孫子盧它,漢景帝劉啟封盧它為亞谷侯。

為愛寒溪一棹清,

沿溪上下覓鷗盟。

盧侯故壘今何處?

荒葦寒煙亞谷城。

這是清朝著名布衣詩人邊連寶當年在今天的雄安新區做私塾先生時寫的一首詩。相傳盧它受封后,安置在亞谷村。宋代時,築雄州城,在城東一里余又築外羅城,臨近的亞谷村於是改稱亞谷城,谷和古同音,所以亞谷城又習慣寫作亞古城。

晨出鄚州城,回首古易京。

百樓不復見,草白寒雉鳴。

鳴角角,黍纂纂,昔誰城此公孫瓚。

城南城北陂水滿,寒蒲如劍出水短。

大火焚巢天不憂,野鳧醉眠沙上暖。

(陳孚·過雄州懷古)

漢末,公孫瓚築易京城。建安三年(198年),袁紹破城,後趙建武四年(338年),石虎「患其堅固」,又毀之。易京城只剩了遺址,遺址上來了居民,漸漸形成村落。宋朝的蘇東坡和元朝的陳孚,都曾將公孫瓚的故事入詩。

燕南垂,趙北際,其間不合大如礪。

至今父老哀公孫,烝土為城鐵作門。

城中積穀三百萬,猛士如雲驕不戰。

一朝鼓角鳴地中,帳下美人空掩面。

豈如千騎平時來,笑談謦欬生風雷。

葛巾羽扇紅塵靜,投壺雅歌清燕開。

東方健兒虓虎樣,泣涕懷思廉恥將。

彭城老守亦凄然,不見君家雪兒唱。

(蘇軾·送將官梁左藏赴莫州)

這樣的詩,讀來總感覺歲月在彈指間,滄桑復滄桑。

五代時期,雄安一帶風雲再起,先是周世宗柴榮北伐,後是宋遼交惡,後世人感慨良多——

世宗北伐志猶勤,山後寧容地剖分。

天意自留耶律氏,人心俄變殿前軍。

五朝庶見真神武,再世何難嗣守文。

反覆興亡無處問,瓦橋關外又斜曛。

(姚鼐·詠周世宗)

已割燕雲十六州,雄關形勢笑空留。

兩河地與中原陷,三鎮兵誰一戰收。

細草鳴駞非故壘,夕陽飲馬又中流。

長江南北天難限,一線何煩指白溝。

(查慎行·自雄縣至白溝河感遼宋舊事慨然作)

過白溝河,就是容城和雄縣地界。

即便盛夏時節,白溝河裡的水亦無奔騰咆哮之勢,然放眼望去,卻可觀。

耳邊彷彿響起元朝人劉因的句子:

寶符藏山自可攻,兒孫誰是出群雄。

幽燕不照中天月,豐沛空歌海內風。

趙普元無四方誌,澶淵堪笑百年功。

白溝移向江淮去,止罪宣和恐未公。

又響起清朝人陸次雲的句子:

道出白溝河,沉吟喚奈何。

古今陵谷變,高下戰場多。

厲鬼依殘骨,耕人拾斷戈。

烽煙嗟又甚,搔首一悲歌。

就是這條河,向東向南曲折蜿蜒,在雄縣城西和城南近乎划出一個直角,當地又叫大清河的河,一千多年前,其著名程度遠超出今天人們想像。它做了兩國的界河,河這邊是大宋,河那邊是大遼。

在空中它細若遊絲,在現實社會,那時候,它就像一根時常繃緊的敏感的神經。

靜水深流

入金,雄安不再是邊地,變得安靜。

宋朝的順安軍不復存在。活在金朝的宣和進士劉著心中,順安卻存在著,作為一個地名存在著。

萬折狂瀾肯倒流,歸心夢寐在東周。

平生快意君知否,今日驅車過白溝。

(過白溝趨順安)

劉著要去的順安,即今天的安新。

太平時世屢豐年,勝事空聞父老傳。

郭外桑麻知幾頃,船頭魚蟹不論錢。

六朝興廢渡河年,舊國歸來更黯然。

八月邊城山未雪,蘆花藉藉已漫天。

(順安辭呈趙使君二首)

離開時,他寫下這樣兩首七絕。

有些東西隨著歷史長河永遠逝去了,有些東西永遠不會隨著歷史長河逝去,隨時會走入現實之中,如同容城境內的易京城,即便已成廢墟,化作陳跡,走到詩人劉因筆下,亦會不同尋常,別有風騷。

劉因是容城人,是容城三賢之一。他留給故鄉的詩充滿凜凜鬱郁之氣,總有一種風骨在。

秋聲浩蕩動晴雲,感慨悲歌氣尚存。

灑落規模余顯德,承平文物記金源。

生存華屋今焦土,忠孝遺風自一門。

白髮相逢幾人在?蒼煙喬木易黃昏。

(七月九日往雄州)

古戍寒雲接渺茫,故鄉遊子動悲涼。

江山自古有佳客,煙雨為誰留太行。

野色分將愁外綠,物華呈出夜來霜。

海門何處秋聲急?極目滄波空夕陽。

(登雄州城樓)

腹地要衝,改朝換代之際,大抵是不會倖免於刀光劍影的衝擊的。然而,當刀光劍影收斂之後,沐浴在如水的光陰中,雄州可入詩,亦可入畫……

元朝以降,特別是在明清兩朝,從京城下江南,或從江南上京城,如選擇旱路,多會經涿州、新城,過雄縣(明洪武年間,雄州降為雄縣)、任丘……這一時期,與雄縣相關的詩,量大,內容豐富。作者當中,有河北鄉賢,又有非河北籍歷史名人及康熙帝玄燁和乾隆帝弘曆,他們以詩記史,以詩寫景抒情,可謂精彩紛呈……

高秋愜登眺,平楚動悲歌。

樓櫓何年廢,前朝爭戰多。

雲開瀛海戍,塵靜白溝河。

翻笑咸平際,金繒滿塞駝。

雉堞倚雲平,關河控古城。

獨憑秋閣迥,千里暮山橫。

灑落和戎策,凄涼款塞盟。

瓦橋遺迹在,覽古若為情。

(登雄州城樓)

新聞箭一般化為舊聞,回首過往,人們總會情不自禁地吟唱。

往事如風

雄安的歷史當然不是從宋朝開始的。但留給雄安的詩,最早大抵是宋朝人寫的。

古關衰柳聚寒鴨,駐馬城頭日已斜。

猶去西樓二千里,行人到此莫思家。

(奉使契丹初至雄州)

宋至和二年(1055年),正與宋祁同修《新唐書》和《新五代史》的歐陽修受朝廷委任,出使契丹,剛到雄州,即寫下此詩。

是時雄縣稱雄州。

過雄州,再向前,過白溝,即是遼國。

宋人使遼,由南而北,必經雄州。宋朝官員文化程度大都不低,擔任使臣者到了雄州,多有題詩。年長歐陽修十二歲的胡宿「學問文章,當世推重」,其墓志銘即歐陽修撰寫。

慶曆八年(1048年)和嘉祐二年(1057年),胡宿先後兩次使遼。

誰將粉水掃天衢,萬里全開晦景圖。

百尺凍雲飛未起,一箏寒雁遠相呼。

由來封略非三代,大抵漁樵似五湖。

慾望繁台何處是,繁台不見見平蕪。

(登雄州視遠亭)

北壓三關氣象雄,主人仍是紫髯翁。

樽前樂按摩訶曲,塞外威生廣莫風。

龍向城頭吟畫角,雁從天末避雕弓。

休論萬里封侯事,靜勝今為第一功。

(寄題雄州宴射亭)

自宋太祖趙匡胤開國到宋仁宗趙禎登基,已過去三代。胡宿在朝時,宋遼兩國,相安無事。詩言志。在對待契丹人的態度上,胡宿希望維護現有和平局面,詩中所謂的「靜勝」,正是他政治主張的體現。

宋遼兩國在景德元年(1004年)訂下澶淵之盟,之後一百多年間,互派使臣,據說平均每年有六七次之多。旅途上的孤寂、期盼與嚮往,亦反映在這些肩負王命的使臣的文字中。

嘉祐四年(1059年)冬,與弟弟沈遼和《夢溪筆談》的作者沈括並稱三沈的沈遘使遼。次年初春,回到邊城雄州,他喝醉了,他高興啊,就像十年前考中榜眼那麼高興;終於回家了。這一年,他剛三十三歲。

濟濟新聲出禁潢,邊城一聽醉千觴。

明朝便是南歸客,已覺身依日月傍。

(使遼還雄州)

有戲文說東漢大將姚期鎮守草橋關,且不論戲中的草橋關是否即宋朝的三關之一,亦不論冀中民間流傳的宋將楊六郎鎮守三關口傳說是否與史相合,戲文和傳說或多訛誤。但宋朝的三關,瓦橋關在今天的雄縣,草橋關在今天的高陽,益津關在今天的霸州,三關之外即為遼地,確曾作為史實存焉。

趙北燕南古戰場,何年千里作方塘。

煙波坐覺胡塵遠,皮幣遙知國計長。

勝處舊聞荷覆水,此行猶及蟹經霜。

使君約我南來飲,人日河橋柳正黃。

城裡都無一寸閑,城頭野水四汗漫。

與君但對湖光飲,久病偏須酒令寬。

何氏溝塍布棋局,李君智略走珠盤。

應存父老猶能說,有意功名未必難。

(贈知雄州王崇拯二首)

元祐四年(1089年),蘇轍使遼,他的詩,寫景,寫意,亦寫史。

蘇轍的詩,如結合何承矩和李允則守雄州的掌故以及沈括的記載,更易理解。熙寧八年(1075年),沈括亦曾奉命使遼,他說,瓦橋關北與遼人為鄰,素無關河為阻,早年間,守將何承矩始議「因陂澤之地臨水為寨」,到熙寧年間,「自保州西北沉遠泊,東盡滄州泥沽海口,凡八百里,悉為諸澇,自是倚為藩籬」。他亦記敘了李允則守雄州的故事。

刀兵暫歇,主和派和主戰派在很長一段時間亦達成共識:在邊地,戰備是不能懈的。

兩國的和平相處,伴隨使臣的沉吟,在繼續。

馬頭今日過中都,得到雄州更有書。

道路莫嗔音信少,天寒沙漠雁全疏。

(使遼至雄州)

後世會記住二十四歲即中狀元的才子彭汝礪的名言—政唯其善,人唯其賢,亦會記下他在雄州寫下的這首詩。

但,這樣的共識和沉吟,終隨遼國的滅亡、金人的興起,變成歷史一頁,翻過去。

翠色滿湖

明清兩代,雄安總體是安穩平靜的。

萬曆三十二年(1604年),四十二歲的高陽人孫承宗中進士,入翰林,從此開始波瀾壯闊的仕宦生涯。

白洋淀曾滋潤孫承宗坦坦蕩蕩、轟轟烈烈的人生。他曾在淀邊許多村莊停泊,歌唱。

屋後青秧水畔扉,方舟曾憶系漁磯。

柳花日撲人頭白,柳葉青青燕子飛。

——這是他獻給東田莊的。

西風吹雁幾行秋,一老河干理釣鉤。

最是漁家雙醉眼,豆花棚下有孤舟。

——這首是他獻給同口的。

下面這首,權作是他獻給白洋淀的三首詩之一吧——

獨抱江湖意,不涉江湖邊。

此日望洋水,還同秋水篇。

遠岸疑無地,懸流別有天。

浮槎不可問,何以濟長川。

定興人鹿繼善和容城人孫奇逢,是他的追隨者。

白洋五月看花回,馥馥蓮芳入夢來。

再訂東君明歲約,釣台明月勝雲台。

蘆月棲棲青艇橫,暝暝初破晚鐘聲。

芰荷香遍白洋水,爛醉漁歌天海宏。

他們的詩中,有著跟孫承宗相同的對白洋淀的戀與愛。

亦有波瀾一時而起。

一灣荇藻問風余,舊是文皇駐蹕墟。

鞍馬曾聞說麥飯,雪風誰憶似巾車。

千年勝跡應懷古,十里清波久化魚。

此日重來訪逸老,倍增感慨立躊躇。

此詩是新城五公山人王余佑尋訪洛汪淀樂駕台時所寫。

洛汪淀又稱洛王淀或勞王淀,「在新安縣南十八里,明成祖過此命軍士築台,名曰樂駕」。

狂飆般的靖難之役,明成祖終成勝利者。

並著南冠亦偶然,何妨酌醴復烹鮮。

孤花自綴三春後,病樹猶居萬木前。

失路馬行枯麥里,颺空塵起大車邊。

戴盆莫怪頻瞻望,也是城南尺五天。

畿南赤縣夕烽連,邊鄙曾蒙胡虜憐。

秸賦蕭條仍禹貢,桑林焦灼又湯年。

作霖誰副興雲望?繁露空繙致雨篇。

何日南山理蕪穢,荷鋤同種豆萁田。

五十六歲的錢謙益眺望著歷史,亦眺望著現實和未來。

崇禎十年(1637年)的一個清晨,他從雄縣出發,奔向人生的下一個驛站……

這條通往京城的官路上,亦走過數下江南的康熙皇帝玄燁和乾隆皇帝弘曆……

康熙十八年(1679年),玄燁二十六歲,躊躇滿志。陽春三月,他離京,入雄縣境。隨後數日,一直流連於白洋淀風光景色之美。

遙看白洋水,帆開遠樹叢。

流平波不動,翠色滿湖中。

玄燁把白洋淀稱為白洋湖。

作為燕趙交界處,又是白洋淀水東流咽喉的趙北口亦曾如此風光無限地出現在弘曆筆下——

紅橋長短接溪川,溪上人家不治田。

半笠滄波三月雨,一堤楊柳兩湖煙。

孳將鵝鴨無官稅,捕得魚蝦足酒錢。

今日飽餐漁者樂,鳴榔春水綠浮船。

少年時的記憶總是值得回味的。

蟹舍漁庄認舊遊,兩行衰柳入雄州。

主人重見頭如雪,彈指流光廿八秋。

獵獵寒颸旆影斜,行人爭看使臣車。

石藍衫子雙丫髻,憶共漁童折藕花。

(雄縣題館舍壁二首)

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初冬,三十九歲的紀曉嵐出京城由涿州經雄縣、趙北口南行福建。十一歲時,隨父親紀容舒入京,他走的亦是這條路。二十八年過去,天地改換,亦喚醒他沉澱於心底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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