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元奔史論026】施威施恩須合時

原創文/董元奔

【編者按】董元奔的文化小隨筆篇幅短，容量大，語言邏輯性強，已創作了2000餘篇，有關網刊開設了「宿遷老董讀歷史」、「董元奔談國學」、「董元奔讀書會」、「董元奔讀詩隨筆」等專欄。本專欄按歷史時序選發董元奔閱讀司馬光《資治通鑒》和畢沅《續資治通鑒》的史論。本篇是第26篇，為漢高祖時期（前207-前195）第六篇。

西漢建立之初，天下極不穩定，韓王信、陽夏侯陳豨、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淮陰侯韓信等相繼謀反或正蠢蠢欲動，南國趙氏割據勢力雖無異動但是也不能掉以輕心。劉邦雖已登基，卻仍然不得已常年親自帶兵四方征討，不勝其苦！除此之外，還有一股來自北方少數民族的力量也在威脅新生的西漢帝國的安全。《資治通鑒》卷十二載：西漢初年，匈奴剛繼位不幾年的單于冒頓時常侵擾漢邊境，而且匈奴還經常跟漢帝國內部的反叛勢力相勾結，漢高祖為此深感憂慮。於是，漢高祖八年（前200）秋，大臣婁敬向漢高祖獻和親之策，即把高帝的公主嫁給冒頓做閼氏，婁敬認為：「生子，必為太子…冒頓在，固為子婿；死，則外孫為單于。豈嘗聞外孫敢與大父抗禮者哉！可無戰以漸臣也。」

明末清初思想家王夫之在其名著《讀通鑒論》中認為婁敬的這一和親之策極其不當，王夫之認為，靠禮儀馴服匈奴人是不可能的。他說：「夷狄之有餘者，猛悍也；其不足者，智巧也。」他以劉淵、石勒、高歡、宇文黑獺等人為例，指出，中原許多民間女子嫁給匈奴人，所生的孩子依然如其父親一樣兇悍。王夫之進一步認為，假如匈奴人把兇悍的本姓與漢族的禮儀結合起來，他們將把自己的長處與漢族人的長處相結合了，那樣一來，不是我們臣服匈奴，而是匈奴「驅中國而臣之也有餘」。

以和親「不戰而屈人之兵」，婁敬的看法看似合理，其實當然是天真的。因為，一個人的性格和思想主要受到他所生活的社會環境影響，冒頓不僅不例外，而且他作為單于，還要受到匈奴統治集團的制約。匈奴是夏桀遺民和北方、西北方的山戎、狄、胡、羌、烏孫、月氏、樓蘭及一些歐洲白人長期混雜成形成的彪悍的游牧民族。黃河流域和黃河南邊的農耕社會物產豐富，對匈奴人始終有著巨大的誘惑力，因此，侵擾中原是匈奴的長期政策。西周時期，諸侯拱衛王室，北方少數民族侵擾周朝的能力受到很大制約。春秋戰國時期，周王室衰微，諸侯之間相互攻伐，匈奴有了大肆南侵的機會，北方的幾個諸侯國秦、晉（後來的趙）、燕等國只得一邊跟其他諸侯爭雄，一邊在北境修築長城抵禦匈奴，但是匈奴的力量還是經常深入內地，甚至佔領城池，建立臨時政權。秦統一全國後，派太子扶蘇和大將蒙恬率精兵征伐匈奴，匈奴畏懼秦帝國，遂退回長城以北。但是滅秦戰爭和楚漢戰爭又給匈奴人帶來了南侵的機會。由於匈奴人已經養精蓄銳多年，而劉邦卻經歷了多年戰爭消耗，西漢初年可謂兵疲民困，自然忌憚匈奴。只要有機會，匈奴就要侵略中原王朝，這是歷史形成的其民族游牧性和掠奪性的本質，不可能因為一個單于身體里流著漢高祖家族的血液，匈奴人的思想性格和傳統政策就能改變。幾十年後的七國之亂，叛亂首領可都是漢景帝的近支宗親呢。隋煬帝弒父篡位，唐太宗玄武門之變就更不用說了。王夫之批評婁敬的想當然，一定程度上是正確的。

不過，婁敬和親之策的後果也不會像王夫之所說的那麼恐怖。如同漢高祖的血統改變不了單于的本性一樣，即便單于學了點禮儀，也不會增添什麼神力。歷史上，匈奴不是沒有向漢族學習過，他們甚至建立過一些類似於小諸侯國的政權，但是其逐水草而居的本性並沒有改變，他們對定居的農業生活始終不太感興趣。恰恰相反，匈奴自身後來的歷史證明，隨著匈奴人在東漢以後西遷，他們逐漸融入中亞和歐洲其他民族，自己的民族符號反倒沒有了。而中國的歷史也一再證明，北方的少數民族從來都沒有停止過侵略中原，鮮卑、契丹、女真、滿等，最後的結局都是他們由於被中原禮儀「馴服」而融入到中華民族中來，而不是相反。

對待匈奴問題，國策應當與時俱進，能武力解決的時候就武力解決，武力條件不具備時就用和親，除此之外，沒有第三種方法。婁敬向漢高祖上和親之策後不久，不甘心受少數民族屈辱的漢高祖還是親征匈奴，結果遭遇了白登七日之圍，九五之軀差點丟了。數十年後的文、景二帝都對武力征服匈奴感到力不從心，立國之初的漢高祖又怎麼能做的到呢？即然用武不可行，那麼以和親作為權宜之策，又有什麼不可以呢？婁敬立足於漢初的漢匈之間的實力現實提出了和親之策，王夫之批評婁敬卻罔顧了漢初現實，自然是不恰當的。漢高祖後來採納了婁敬之策，並派婁敬送親匈奴，——能屈能伸，這才是作為偉大政治家的漢高祖！

（責任編輯：董堯）

【作者簡介】董元奔，1971年生，江蘇宿遷人，高等教育自學考試漢語言文學專業知名輔導工作者，兩次被省教育廳作為機關雜誌封面人物進行報道。曾參與《江蘇教育年鑒》部分內容撰寫，但學業主攻古典文學及泛傳統文化，已發表文學論文、文化隨筆、詩歌等數十萬字，曾有個人詩集。詩文多次獲得各類獎項，比如論文《教育欠發達地區人才培養策略》獲2003年《人民日報》社徵文比賽一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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