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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岫 書家借書詩聯

書法家借古今聯語創作各種書法楹聯,自明清漸成風氣。這種直接借書古今楹聯聯語,因方便故,已經太過熟悉,所見總是「得山水清氣,極天地大觀」「雨過琴書潤,風來翰墨香」「虛心竹有低頭葉,傲骨梅無仰面花」「莫放春秋佳日過,最難風雨故人來」,難免審美疲勞。喜愛前賢詩文經典的,在書法創作中揀選一些駢對工整之詩文聯語,檢書並不費事,如果聯意美好,古為今用,還能增添筆情墨趣,何樂不為,故近幾年書法展覽中也漸為常見。

只借詩聯不作字詞改易的,在楹聯創作中歸屬借言聯,例如民國時期顛沛流離的南渡文人歧路贈別時,常借唐李白《送友人》的「浮雲遊子意;落日故人情」詩聯留墨紀行。雖然就此別過,前途未卜,深情不勝惓惓,亦堪慰藉。借言,主題不限,語言風格庄諧不拘。筆者曾借南宋陸遊《雨夜觀史》的「邪正古來觀大節;是非死後有公言」,書以弔唁戲劇家吳祖光先生,自覺恪肅懇至,期待日後評價公正能不負吳先生和鳳霞大姐的遺念,酸楚何須贅言。

篆書自撰六言聯中堂

雅德福緣門瑞,澄懷篤志功成

2013年

68X140cm

丁丑(一九九七)給中國新聞學院雙學位生講授「新聞標題」時,點評過三年十數家報刊(包括港澳台報)紀念「蘭亭修禊」的標題,學生評為「沾邊而無詩意」,「讀後沒有印象的,不算好標題」云云,筆者遂舉出三例「好標題」參評,大家一致通過的首選是「方喜千年會,長留一道春」。此為集唐人元稹、白居易詩句聯。古典詩文的精華可為今用,今人慢怠,甚至長棄不用,分明是浪費文化資源,而讀書人手到擒來,善集善用,不亦讀書人的一份修行?

這種將非同一出處的詩文佳句按聯律要求集作駢對的,因為上下聯語皆分頭借來,俗稱「雙借」,實是集句。書畫家經常書寫的「雲山起翰墨;星斗煥文章」(集王琚、杜牧句),「且把酒杯添志氣; 閑將詩句問乾坤」(集杜荀鶴兩句),「九天日月移朝暮;萬國笙歌醉太平」(集馬湘、杜牧句),「萬水長承新雨露;夕陽猶帶舊樓台」(集劉長卿、元稹句)等,皆是清人集詩的名聯,至今仍可借用。 聯界所謂「清人善集」,說的就是清一代集聯成風,不僅詩文,凡碑版墨帖醫書棋譜食物名稱劇院粉牌戲目等無一不集,隨集隨書至無處不有,也算是一派文化氣象。書法家中富足文學醞釀,又通碑版墨帖文字的,例如何紹基、梁章鉅、俞樾等皆是集聯大家,留下了數萬計的集聯佳品,也文化功德無量。

昔日書《心經》,知錢夢鯨有「道大能呵佛;心空不是僧」「明道自得;有若多能」等集聯,簡短精彩,書寫也很方便。後來翻檢清人集《西狹頌》聯,得見「事君無如廣平直;服官有若龍圖清」聯,將二聯的「有若」一較,恍然大悟,原來錢夢鯨集聯的「明道自得」應釋為「宋程顥(逝後私謚明道)自得」,而「有若多能」應讀解為「有若(孔子弟子)多能」。讀書觀景,砍柴得兔,得意外收穫,會更加難忘。

自撰五言篆書聯

襟懷清似菊氣格雅如梅

2014年

68X138cm

借言聯中集碑版墨帖醫書棋譜字最難,集詩聯比較容易。書法家臨場應急,不便書寫全詩的,拈出一家詩聯,或者將數家詩句集聯處理,只須符合聯律和聯意適當即可。在藝術節書法展中見過集孟浩然和杜甫詩句的「水回青嶂合;月涌大江流」,行草書寫尚可,惜「青」(色字)與「大」失對;不如借王維《送嚴秀才返蜀》的「江向白雲平」穩恰。

其實,借言對的關捩重在善集善用,而且往往難在「用」而不難在集。清紀昀(曉嵐)集杜甫 《兵車行》和李商隱《馬嵬》的「新鬼煩冤舊鬼哭;他生未卜此生休」,用來譏諷庸醫,倒也正好;如果它用,終歸勉強。又故宮養心殿西暖閣三希堂,正匾下有乾隆御筆「深心托毫素;懷抱觀古今」,乃集南朝宋顏延之《五君詠》的「向秀甘淡泊,深心托毫素」和南朝謝靈運《齋中讀書》的「懷抱觀古今,寢食展戲謔」而來。此集未必乾隆躬身親為,但集詩者發明詩意,將千秋詩書會通,十字概定,何等氣魄靈慧?又故宮燕禧堂西次間的西隔扇聯「有猷有為有守;多福多壽多男」,六言聯三處掉字,是劉墉(石庵)所書。燕禧,寓意子孫滿堂洪福吉祥。劉墉此聯上句語出《尚書·洪範》的「凡厥庶民,有猷有為有守,汝則念之」,下句集自雍正帝硃批諭旨的「令我鄂爾泰多福多壽多男」,看似隨手牽來,毫不費力,卻力竭忠義,非它莫屬,群臣俱服劉墉精明,實則能讓九尊乾隆都滿意的差事豈一個「精明」了得?

林岫草書溥儒題畫詩三首

2013

30X64cm

上舉諸聯,聯律聯意無誤,集珠萃玉不過如此,但用得適時適地適人就是精彩適任。

借書詩聯,最常見的問題是傳抄日久後遺忘出處,有的不但詩文字詞混亂,甚至連原創著作者名姓、何時何方人氏或者詩文的篇名及本事,都糊塗來去,也會搞得張冠李戴,唐花宋開,烏龍一片,尷尬非常。

清劉墉以行書寫過一副七言聯(現藏首都圖書館),觀賞者多以為是劉墉撰書,實誤。聯曰「句從月脅天心得;筆與冰甌雪碗清」,實為宋范成大《次韻同年楊廷秀使君》七律的頸聯。窮款不載,後人不核,埋沒了范公。

名列『揚州八怪』的書畫家李鱓的「眼前俗物關情少,醉後青山入意多」七言行書聯,即借書唐詩名句的名聯。只是下筆匆匆,將詩人姚岩傑寫作了「羅隱」(見李鱓款書「乾隆元年正月四日書羅隱句」),「傳球」失誤,張冠李戴,留下遺憾。

姚岩傑,乃武后宰相姚崇的裔孫,博通文史,「慕班固司馬遷之為人,時稱大儒,常以詩酒放游江左」,狂狷任性,常不招人待見。唐乾符(八七四 — 八七九)中期,饒州刺史顏標(當時天下兵亂,為激勵忠烈,曾誤認顏標是顏魯公之後,亦稱顏公)請姚岩傑著鄱陽「鞠場亭宇」紀事,姚當然得意,「文成燦然千餘言」,顏標欲刪去一二字,姚岩傑大怒,顏標便將已經勒石的紀事碑傾覆於地,令「車拽之,磨去」。因為此事鬱悶難排,姚得一詩曰「為報顔公識我麽,我心唯只與天和。眼前俗物關情少,醉後青山入意多。田子莫嫌彈鋏恨,寧生休唱飯牛歌。聖朝若為蒼生計,也合公車到薜蘿」,事載《唐摭言》《太平廣記》《全唐詩》等,可檢。不知為何,後人不檢核唐詩出處,還將李鱓此聯當作其代表作頻頻刊載,故而誤會至今。想那姚岩傑也是腹充八斗的文人,只是西北漢子仗著一身俠氣,使性衝撞,多有得罪,好詩未得廣傳,最後《全唐詩》僅輯入這一首七律,還讓千秋後的李鱓筆下送給了羅隱,也好可憐。

原文刊載於《書法》雜誌2018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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