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南瓜 祈飛雪

去年十月，老家來人了，帶了不少土特產，其中有一個大南瓜，足有十七八斤重。我給家人說，這個南瓜等西安下雪時再吃。於是，這個來自老家的南瓜，躺在我家的陽台上，每天沐浴著充足的陽光。一個冬天下來，其深綠色的皮膚漸漸泛起了紅光。

十月、十一月、十二月，元月，等啊，等啊，西安就是不下雪。馬上過年了，老家親人打來電話，問把那個南瓜吃了沒有，我的回答當然是否定的。老家人說，南瓜不過年。「城裡人沒有這個講究，正月二月超市、菜攤都有賣南瓜的，人們照樣吃」，我這樣敷衍老家人。其實，這個鄉俗我是知道的，只怪我已經決定等西安下雪時再吃，只怪西安這鬼天氣，整整一個冬天，除了少量陽光就是霧霾。

其實，等西安下雪時再吃南瓜的目的，我是想借著大雪回味童年，畢竟，離老家越遠越思鄉，離童年越遠越懷念兒時。小時候，老家的自留地畔，種滿了南瓜，深秋季節，大人往回擔，我往回抱，家裡南瓜堆得像小山。蒸著吃，燴著吃，吃南瓜面，喝南瓜湯，整整吃一個冬天。

正月初五早上起床，天色陰沉，大風狂作。我家孩子說：「爸爸，天要下雪了，今天吃南瓜吧？」「能下下來嗎？」我懷疑地問。「如果今冬天不下雪，難道你要把那麼好的南瓜一直放壞？」孩子說得對。對待食物，為感謝上蒼，感謝勞動者，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它吃了，吃光，吃盡。孩子給了台階，我得下。

樓前樓後，炮聲串串，別人忙著「撣窮」，但我是絕對不放的。是富溜不了，是窮躲不過。為了我們的生存環境，為了夢中的一場飛雪，過年不放炮，已是我多年來過年的一個習慣。

我來到陽台，看見這個在我家躺了數月的大南瓜，心中不免泛起一股異樣的滋味。抱在懷裡，它沉甸甸的，如同一個孩子，它深綠色的「皮膚」上泛起了一層淡淡的紅色，似乎吸收了陽光，受到了滋養。抱進廚房，給它「洗澡」，拍照留念。這個象徵著豐收的大南瓜呀，今天你將成為我家的一道菜，為了感恩你，我一定為你寫篇小品文存念。

這個大南瓜的沉厚，超乎想像，切菜刀是沒辦法剁開的，於是我拿出了切肉刀，在媳婦的幫助下，才將它從腰間剖成兩部分。只見它色彩金黃，肉質肥厚，瓤已殆盡，我尋找種子，不足三十顆，用手指頭捏，每顆都是乾癟的。「它已耗盡了自己」，在旁邊幫忙的媳婦惋惜地說。默默地，我的淚花的眼睛裡打轉，它何償不像黃土地上老人，歷盡風雨，奉獻一生，耗盡自身的一切，捧著一顆心來，不帶走一根草去。眼前的一切，更加堅定了我寫這篇文章的信心。

很快，媳婦將燴南瓜做好了。橘黃色的南瓜肉快，金黃色的南瓜鮮湯，嘗一口，感到甜、面、潤。這種甜，不像冰糖的溫涼，不像白糖的生硬，而是一種自然的甘甜；這種面，不粘，不掛，含在口中，貼合口腔的每一部分；這種潤，潤得清爽，潤得舒適。兩口下肚，胃裡感到熱乎乎的，半碗下肚，額頭上已沁出汗珠，吃完一碗，已是大汗淋漓，如同沐浴。至此，我才真正明白了老家人冬天愛吃燴南瓜的原因，不僅可以裹腹，還可禦寒。

一家三口人，一頓飯，吃了不到四分之一。媳婦說，今天晚上吃南瓜餅，明天中午吃南瓜面。這個大南瓜，能供我家三天的口糧。

是以為記，感謝生長南瓜的黃土地，感謝種養南瓜的勞動者，感謝親人種植的這個大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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