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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抽空想一想哲學問題

請抽空想一想哲學問題

——安東尼·格雷林採訪記

威爾·伯德爾 著 吳萬偉 譯

轉自:愛思想網

哲學園鳴謝

英國哲學家安東尼·格雷林(A.C. Grayling)靠在倫敦咖啡館的椅子上說了一句俏皮話作為這次採訪的開場白,「伯特蘭·羅素(Bertrand Russell)說過『大多數人寧死也不願意思考』,大多數人的確如此。」我覺得,在消費主義和商業思維盛行的現代世界,哲學一定是個十分怪異的行當。當今時代我們已經習慣於被灌輸很多觀點,很少停下來自己動腦子思考一下為什麼。這正是格雷林的反潮流之處。

格雷林著作等身,有書20多本包括《一本好書:人文主義者的聖經》,還有數不清的報刊專欄文章,多年來他一直是人文主義的典範,是英國人文主義協會的副會長,資助成立了英國慈善組織「死之尊嚴」(Dignity in Dying),英國國家世俗主義團體(the National Secular Society)名譽主管等,這個頭銜清單可以一直列下去。但是,任何一個與怪癖的教授或法國雕塑家奧古斯特·羅丹(Auguste Rodin)的「思想家」再世(頭髮更多)進行過蘇格拉底式的激烈對話的人都可能對格雷林的平實和隨和態度大吃一驚。

用格雷林自己的話說,他說此話的動機是基於「這樣一個事實,世界的興趣和奧秘是如此的豐富多彩,儘可能多地探索趣味和奧秘的任務是個永不停歇的任務,當然需要我們很多千年的持續努力。」他的臉上露出孩子般的淘氣表情似乎是在確認「這是多麼激動人心的好事,發現令人振奮。」格雷林以質疑和發現為樂,以發明和創新為樂:這是開放的心靈和自由的探索的任務。顯然,他「喜歡對話的開放性和持續性,人類必須與所有這些真正重要的事不斷對話。」

在宗教和科學之間的沙地上劃一條線也是這種思維。人們落入宗教陷阱的誘惑很容易看出來:「人們喜歡敘事,喜歡一種解釋,喜歡知道未來要走向哪裡。」在對人類心理的織錦掛毯里再添一條思想線索,格雷林哀嘆說人類「不願意自己思考這些問題,他們喜歡一個長著大鬍子的權威教給他們現成的答案。」他俯身看著桌子上放著的一小盆花,若有所思地撫弄它,然後用幾乎平淡的聲調繼續說「在某種形式上,這是對人們擁有好奇心的事實的背叛,可是,最重要的是,我們有智慧,理應質疑、挑戰常識,嘗試發現新東西。」

不過,這種悲觀沒有持續太長時間。格雷林的風趣和智慧從源源不斷地從他的論述中流露出來,尤其是當他滔滔不絕地談論神學時。在回顧他所說的「尼採的宗教譜系」時,他採用了講故事者的口氣「你會看到一種非常有趣的地理學,樹精靈和女神都喜歡生活在樹上或小溪里。」他說,她們消失在風中或太陽底下。請注意人類對世界的了解越多,上帝離我們就越遙遠。格雷林注意到「她們從地面跑到了山上,再從山上跑到了天上,最後完全超越了時空限制。」不僅眾神退回到地球之外的藏身之所,在數量上也縮小到一個或三個,格雷林笑著說這取決於你的算術,「他們是被一點一點趕走的。」

雖然他的話語有些尖刻,但他的話還是透露出一種同情。格雷林似乎迫切希望說服那些他認為迷失在自己編造的思想迷霧中的人,其目標是幫助他們走出迷霧。當然他有些擔心。伊斯蘭教、基督教、猶太教、印度教的極端派別的問題顯而易見。「他們迫使人們的視野越來越小,以至於到了幾乎失明或小孩子的程度,就好像被緊身衣包裹起來。不過,每個宗教都經歷過極端主義時期。」他用典型的平衡方式承認「每個宗教都留下極端主義殘餘,你能從基督教中清楚看到這個情況。」

我們能超越宗教羈絆嗎?格雷林不經意地靠著牆,伸出腿,用樂觀主義態度回應說「在我看來,再過5000年或一萬年,當人們回顧這個階段的歷史(如果還有人的話)時,猶太教基督教極大地影響世界的兩三千年對他們來說不過是一句話而已。」就像我們看待公元前四萬年歐洲的克羅馬農人(Cro-Magnon)的出現,或一萬年後尼安德特人(Neanderthals)人的消失,它們不過是歷史事件而已,未來的歷史學家會覺得宗教不過是藝術品。在格雷林看來,他們會承認宗教歷史是「人類的糟糕時期,因為人們隨著技術進步而越來越聰明,不過他們缺乏智慧。」

雖然如此,對格雷林的哲學觀非常關鍵的是在喪失信仰時,我們並沒有喪失希望。他調整了一下漂亮的金邊眼鏡後說「幾乎任何宗教都可以在半個小時之內解釋給另外一個人聽。但是了解天體物理學或生物學或其他任何真正給我們看待宇宙的真實之美的視野嗎?這至少需要很多年時間。」這樣的邏輯導致世界的對抗,卻沒有把信仰作為機會,把遺忘作為救贖。格雷林暫時停了一下,接著開心地談起逸聞趣事和參考資料。「有一個名叫柏瑞(J.B. Bury)的作家,很早以前寫過一本精彩的希臘歷史書。他曾經談到希臘的城市國家歷史,特別寫了其中一個城邦,這個城邦的國王都可以追溯到諸神的家族。」我等著,似乎預測到他可能要講笑話,結果他一直在回顧歷史。「柏瑞實際上說的多乏味啊,只有神創造了這個城市。但如果是真人經過奮鬥,戰勝敵人,巧妙地團結民眾,那現在就是個真正有趣的故事。」這真是千真萬確的真理,凸顯了「宗教和現實」之間的鮮明對比,宗教乏味無聊,而現實精彩紛呈。

但是,格雷林承認只要宗教統治著雞棚,我們就不能低估它的漸進影響。但是我們必須挑戰它。「我認為我聽到的最精彩的話是蕭伯納對「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金科玉律的評價「己所不欲未必不施於人,每個人的品味不盡相同。」格雷林的論證充滿理性、清晰、剋制和不容置疑。「這是非常深刻的見解。你真正需要做的是試圖理解人性的多樣性和各種需要及興趣。要盡量看到人們的特殊性。」他對宗教狂熱分子只能無可奈何地搖頭嘆息,改造他們是幾乎不可能的。如果只有一個正確答案,一個絕對真理,一種正確的生活方式,「就不可能有任何多樣性,因為那是異端邪說。」

對付多樣性或許是現代文明的最大挑戰,但格雷林不相信多元文化主義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不出所料,他熱烈地回應說「我非常同意多元文化主義的意圖是好的,」但馬賽克式的社會、思想拼盤已經出現了毛病,聽任權力過大者和受壓迫者從裂縫中滑落,造成一個又一個傷害。「允許伊斯蘭教法委員會(Sharia Councils)的存在使得嫁到歐洲不會說英語的年輕女性在與丈夫離婚後失去了財產和孩子時,甚至不知道所在國有法院可保護她們的權利。」格雷林更喜歡法國城市,隱含的意思是法國市民「首先和最重要的法國人」,任何別的東西都屬於偶然性或個人選擇。雖然也有問題(如對阿爾及利亞和摩洛哥少數民族的「看不見」的歧視),但他相信這種做法有助於形成比分裂性的多元文化政策更好的共同體意識。

格雷林繼續說,「這很有趣,不是嗎?」表現出對變化多端的典型興趣,「法國人已經禁止了面紗,德國人已經剛剛禁止了割禮。」都沒有因為粗暴或魯莽而放棄。他往後靠了一兩秒鐘:「這兩種禁止我都贊成。」為什麼禁止面紗呢?「如果我到沙烏地阿拉伯,我不會穿著短褲上街」。格雷林回應說,正如在沙特首都利雅得(Riyadh)穿短褲被看作是侮辱一樣,在倫敦遮住臉龐也被認為可疑或引起麻煩。他說,「但是法律是個有意思的問題,」他做出防止對其論證產生誤解的說明,「因為它有非常明確的細微含義。」他解釋說,遮住面孔只是在公共資金資助的空間(如醫院和學校)才被政府認為是不可接受的;「法律並沒有禁止人們在做其他事時戴面紗。」

在我看來,格雷林的獨特之處在於他無論是在智慧上還是在道德上都無所畏懼。他從來不害怕在籠統討論中提出自己的觀點,他也不害怕承認他有時候不知道答案。他用實事求是的口氣緩慢而又堅定地說,「可以肯定的是在沒有武裝的平民遭受政權的威脅、壓迫、屠殺、折磨、監禁時,人們應該前去幫助並提供保護,在我看來這是天經地義的。」對於醜陋的現象,格雷林決不會去美化它。他接著說,「另一方面,反對阿薩德或反對基地組織和伊斯蘭真主黨的人是在走鋼絲。」很明顯看出他很苦惱,一方面是同情,另一方面是不願意在中東打開另一個潘多拉的盒子的慾望。他用非常痛苦的表情看著我說「孩子、婦女、老人、無辜者和非戰鬥人員都在受苦。這是黑暗的情景。我認為西方的每個人都希望阿薩德下台,我也是,但是只有在我們敢肯定接下來出現的情況更人道或實現可靠的重建才行。」但是他警告說,「誰也不敢保證未來到底如何。」

就在採訪即將結束時,我決定提出最後一個問題。幸福生活的秘訣是什麼?我本來期待他會停頓一下想想該如何回答,沒料到格雷林充滿激情地脫口而出「要做事,要有項目,要向外看。我認為是愛默生說過「一個只顧自己的人不足以成大器。」我很開心地發現計程車司機在得知他是搞哲學的後常常詢問他人生意義的問題。「我總是說,人生的意義是你自己創造出來的。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種不同的人生意義。」這是難以置信的積極的和開放的人生觀。最後他提醒我「如果我們履行自己的義務,就必須盡最大努力培養最豐富的興趣、激情和才幹,那樣的話,即便我們不成功,從來沒有贏得金牌,從來沒有被授勛,也從來沒有出版過一本書,我們的生活同樣也是幸福的。」

就在我走出我們交談了一個多小時的布魯姆斯伯里(Bloomsbury)咖啡館,前往火車站時,我突然覺得好像明白了伯特蘭·羅素說多數人寧願死也不思考的意思。思考可能令人恐懼,甚至會打破偶像。它可能讓人感到絕望和無助。雖然如此,正如格雷林等人證明的,思考和反省能給我們的生活帶來比希望和一廂情願更多的東西,那就是人生的意義。

那天晚上一個朋友問我「他聰明嗎?」只需點一下頭即可。

譯自:Spare a Thought for Philosophy: An Interview with A.C. Grayling by: Will Bordell

受訪者簡介:安東尼·格雷林(A.C. Grayling),英國著名哲學家,私立大學「新人文學院」(The New College of Humanities)校長。

作者簡介:威爾·伯德爾(Will Bordell),在劍橋大學三一學院學習英語的18歲學生記者。2010年與其他人合作創辦了學生報紙「三河青年記者」,此後常常為《自由思想家》雜誌(the Freethinker)和《蝴蝶和車輪》網站(Butterflies and Wheels)撰寫評論文章和採訪記。

http://thehumanist.org/january-february-2013/spare-a-thought-for-philosophy-an-interview-with-a-c-grayl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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