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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陳佩斯:珍藏在大草原上的青春

童心未泯的年齡,母親手把手教他做飯、縫被子、補衣服……

他踏上了知青專列,奔向了內蒙古大草原。

39年來,大草原在他心裡沉甸甸的,這裡有他的青春記憶,有他的青春夢想,還有他鮮為人知的故事……

他就是中國著名喜劇明星陳佩斯!

慈母手中線

1969年9月的一天,呼和浩特火車站。

一列知青專列停了下來,一群衣衫襤褸的流浪孩子興奮起來。

知青們拿出食品給流浪孩子,他們吃完就跑,一個個上躥下跳。眼看著他們扒上一列開動的列車走了,但是不久,他們又從知青專列的車廂底下鑽了出來。

「火車就像他們的玩具一樣!」陳佩斯回憶他當年途經呼和浩特時的情景。

在閑聊中,知青們得知這些孩子的父母雙亡或者被關進牛棚,他們流浪在鐵道線上。

列車開動了。因為車廂里悶熱,知青們都打開了車窗,他們看見那群孩子在沖他們招手。當知青們招手回應時,才發現上當了,這群孩子拿起給列車加水的皮管子,興高采烈地向每一個經過的窗子里沖水……

「我覺得生活永遠不會缺了快樂。在殘酷的環境里,你看這些孩子的生存能力真是頑強。我不能說那些孩子,應該是我的那些小弟弟小妹妹們!」陳佩斯說。

是啊,這一年,陳佩斯才15歲。

陳佩斯親眼看見父親領百花獎時的榮耀,但是一夜之間,父親就被打倒關進了牛棚。

「半夜,大卡車在樓下一停,就聽見皮鞋聲上來了,堵住前後窗戶開始抓人。」回憶起當年家裡的不幸遭遇,陳佩斯至今心有餘悸,「我一直到了30多歲的時候,晚上睡覺時外面有人走路重,我都害怕,立刻會從夢中驚醒,心臟跳動加快,渾身出冷汗。」

1968年,上山下鄉運動在全國掀起高潮。父母有意識地培養陳佩斯的獨立生存能力,他們知道,孩子逃脫不過這次席捲全國的運動。

父母補發的工資,都買成了實用的東西:木箱子、被面……

「我母親給我做的被子是的確良被裡被面,那時候的確良是比較貴重的東西,就是保證你用小半輩子不會壞。」陳佩斯回憶說,「那時我才14歲,母親教我做飯、縫被子、補衣服……教我生活的每一個細節。」

當時,陳強一天到晚忙著寫檢查、受審查,但是他一有時間,就給陳佩斯講述自己年輕時的經歷,抗戰時期,他經歷過艱苦卓絕的敵後生活,還經歷過殘酷的戰鬥。陳佩斯深知父親的用心良苦,他說:「我腦子裡老有父親年輕時的影子,他給我打下了一個精神上的底子,我覺得生活再苦,比起上一代人經歷的苦難來說不算什麼,他那段時間給我留下了一筆非常有意義的東西。」

陳佩斯接到去內蒙古插隊的通知,他背上母親準備好的行囊就走。陳強把陳佩斯送到火車站,鼓勵他說:「這算什麼,走吧!」

「下鄉就是勞動唄,就是改造自己唄!」陳佩斯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冷靜地踏上了知青專列,奔向陌生的塞外。

「當年插隊時說是初中畢業,實際上我一天學都沒有上過,就是熬到年頭了。」陳佩斯爽朗地笑了。

少年更知愁滋味

在毛烏素沙漠邊緣的內蒙古生產建設兵團一師三團八連,陳佩斯開始了兵團生活。

第一批來到這裡的北京、浙江知青剛蓋起了四排房子,而此前,他們住在廢棄的羊圈裡。陳佩斯感覺自己運氣非常好,一來就住上新房子,雖然是8個人擠在一張大炕上。

八連是戰備值班連,鋼槍發下來了,陳佩斯特別興奮,但是拉練了一次後,鋼槍沒有用處,因為戰士們平時都吃不飽飯,沒有糧食進行拉練了。

「我們的任務就是屯墾戍邊,首先是向沙海要糧,種地養活自己,然後才是保衛邊疆。」陳佩斯說。

15歲的陳佩斯面對的是超強度體力勞動的磨礪。

兵團沒有馬和牛,戰士們人拉犁,耕出一壟壟地來。

由於沙地不適宜種莊稼,種植的糜子只長10來厘米高,收割時沒法用鐮刀,戰士們只好趴在地上薅。一畝地撒下一二十斤種子,收穫時還不到10斤。

種地之餘,陳佩斯和戰友們為兵團蓋起了家屬房、小禮堂、伙房、團部、小賣部、畜牧良種繁殖場、醫院等。

種地養不活人!兵團向國家申請了「引黃改造沙漠」的水利工程,「變相向國家要錢要飯」。

春天來了,卻沒有絲毫詩意!

水利工程開工後,技術人員「拿線一綳一比劃」,留給戰士們太多的難題。

排灌渠經過小沙丘時,戰士們拿工具往兩邊一豁就開了。但是大沙丘有三四層樓高,等他們連滾帶爬地移走了沙丘,挖出渠道,第二天卻被流沙掩埋了。戰士們每天和流沙打拉鋸戰。經過沼澤時,戰士們用手推車到遠處推沙土,填平沼澤地。每推一車沙土上大壩時,戰士們誰也不敢偷懶,只要一不用力,車就不動了,甚至往回倒。陳佩斯累得「總覺著自己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最後,他們硬是在沼澤上堆出一道「長城」來。

戰士們用汗水修建的排灌渠,基本上沒有用過,等驗收不久,就被流沙掩埋了。

陳佩斯「在半死不活的狀態里,每天都在倒氣,因為勞動強度特別大,關鍵是頓頓吃不飽肚子。」

「我們連隊幾乎沒有副食,一年吃五六個月的酸菜。」因為窮得買不起菜缸,陳佩斯對土法腌酸菜記憶猶新:「在膠泥地上挖個坑,放上白菜撒上鹽,蓋上一層土,然後再放白菜撒鹽蓋土,最後蓋上一層沙子。」

開春時,戰士們挖出酸菜,「一吃,那個臭呀!」

第二年,戰士們開始種胡蘿蔔、蔓菁、大白菜,生活條件才改善了一些。

附近防風林里長滿了甘草,挖甘草成為八連唯一的副業。一次,陳佩斯挖到一根碗口粗的甘草,他沒捨得上交,把它插在房檁子里藏了起來。他探親回來,一進屋就抬頭看,卻發現甘草不見了,「不知道誰拿回家孝敬自己的爹媽去了,我爹媽還沒孝敬呢,氣死我了。」

編織美好生活

「我從來沒有參加過文藝表演,因為過去家裡不讓做這行,家裡唯恐避之不及呢,誰還敢往上貼呢?」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雖然大家都知道陳佩斯是著名表演藝術家陳強的兒子,但是有表演天賦的他在兵團從來沒有登上過舞台,哪怕是和戰友在一起時即興表演一番。

不過,陳佩斯和戰友們追求美好生活的熱情卻高漲起來。

1973年,經過4年的鍛煉,陳佩斯和戰友們不僅對農業生產非常熟悉了,而且都成長為嫻熟的建築能手。陳佩斯自我評價「有相當的生存能力了」。

「當時,兵團在管理上不是很嚴格了,它也無法嚴格了,因為總得讓人生存呀!我們這些知青已經不是剛來的時候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會幹的學生了,已經成為可以掌握自己命運的人了。」陳佩斯說。

陳佩斯和戰友們準備開始享受生活!

「我們把過冬的蔬菜都準備好了。連隊準備一部分,我們再偷一部分,我們偷的菜和我們自留地的菜長得挺好,收穫非常好,副食改善得非常好!」陳佩斯樂呵呵地說。

陳佩斯和戰友們還種植了甜菜,親自動手熬起了糖稀。他們把糖稀裝進罐頭瓶子里,整齊地擺放在窗台上,陽光照射下來,糖稀發出賞心悅目的醬紅色光澤,大家感到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幸福。

陳佩斯和戰友們還有更大的計劃,那就是建設自己的美好家園。他們一商量,決定第二年開春蓋房子,這一次可不是政治任務,而是為每一位知青蓋一間,改善生活條件。戰士們查看周圍環境,選好了一塊地。買磚是沒有條件的,他們決定蓋土坯房子,而且拋棄傳統的長方形樣式,蓋圓形的房子,從力學角度看不僅結實,還避免了壘磚垛。蓋房子需要木頭做門框、房梁和檁子,大家就把防風林里枯死的大柳樹和大楊樹砍回來,沒地方藏,乾脆用它架成床鋪,下面的空地方還可以不斷地往裡藏木頭。

「如果在這裡紮根,我們會把生活條件改善得特別好。」陳佩斯說。

銘刻心頭的記憶

「開春時,正是天鵝、野鴨、大雁飛來的時候……」當年,許多事情讓陳佩斯記憶猶新,他用記憶勾勒出一幅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美好圖畫:陳佩斯精疲力竭地推著裝滿沙土的手推車,幾乎寸步難行。這時,天空傳來禽類的鳴叫聲,他抬頭看去,一隻天鵝帶著兩隻小天鵝在飛翔,天鵝也在斜著腦袋看他呢!

「天鵝張開翅膀,有1.8米,像人一樣大,它們在低空飛翔,感覺輕輕一跳就夠著了!」

天鵝的鳴叫聲,陳佩斯感覺至今猶如在耳際。前幾年,陳佩斯和愛人在西湖畔下榻,夜半,鵝聲頓起,驚醒的他不由自主地號啕大哭……

連隊駐地北邊,是一片淖爾,那裡棲息著許多珍禽。

飢餓難忍,陳佩斯和戰友來到淖爾邊,在蘆葦盪撿到兩顆鳥蛋,他們揪起衣角小心翼翼地兜著鳥蛋往回走。突然,他們發現不遠處有一隻美麗的白鷺,正在向這裡張望。陳佩斯和戰友一追,白鷺就跑,一停止追,白鷺也停下了。他們嫌帶著鳥蛋麻煩,乾脆放下去追白鷺。這可是一頓美餐呀!可是,等追得離開蘆葦盪,白鷺突然飛走了。抓白鷺無望,他們回去拿鳥蛋,卻怎麼也找不到放鳥蛋的地方了。大家恍然大悟,被白鷺騙了!

一次,陳佩斯在蘆葦盪里撿到一顆大鳥蛋,他興高采烈地往回走,突然聽到天空傳來天鵝的哀鳴聲。一隻天鵝在空中盤旋著,久久不肯離去。不久,它絕望地一頭扎進海子里。

陳佩斯頭一歪:「別騙我了,這次我可不上當了。」

回到駐地,當地老鄉說這是天鵝蛋,天鵝發現蛋沒有了,會一頭撞死!

陳佩斯情不自禁模仿起自己當年的場景:低著頭,雙手揪著衣角,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天鵝蛋,又送回了蘆葦盪。

老鄉的一番話,深深地觸動了陳佩斯,他不由地心一酸:天鵝竟然有這麼濃的親情,自己漂泊在外,千里之遙的父母一定在牽掛著自己!

啟蒙老師都是著名演員

「兒行千里母擔憂!」哪有父母不牽掛孩子的呢?

在北京,陳強和老伴日思夜想地挂念著陳佩斯,他們考慮兒子不能在內蒙古待一輩子,希望他有機會能夠早日回到北京。

「部隊因林彪事件停止徵兵後,當時只有部隊的文藝單位招收年輕學員,因為經過幾年『文革』後青黃不接,文藝單位很少有年輕人了。」陳佩斯說。

陳佩斯回家探親時,父親就和他商量這件事,希望他報考八一電影製片廠演員劇團。

「這是父親被迫做出的一個決定,讓我投考部隊文藝團體。」陳佩斯說。而此前,父親不僅不讓他沾表演藝術的邊,甚至也不讓他看電影看戲。

陳強手把手教陳佩斯,小品表演、發聲技巧、詩歌朗誦……

因為他知道,這是兒子唯一的返城機會!

陳強在演藝界的一些朋友也成為陳佩斯的啟蒙老師。陳佩斯說:「一些老演員,像于洋叔叔,也是我的啟蒙老師。還有王炳彧叔叔,就是電影《地道戰》里的老鍾叔。還有趙聯叔叔。我的啟蒙老師都是當時不得了的大演員,所以呢,我的起點就比較高。」

在幾次考試中,陳佩斯過五關斬六將。

八一電影製片廠演員劇團招收學員的主考官是著名表演藝術家田華,她感覺陳佩斯「有創造力,在表演的時候能夠抓住人,是一棵好苗子」。

田華等人決定招收陳佩斯。

「當時八一廠確實需要一兩個演反派的演員,招收學員的名額里就有,他們不能都培養濃眉大眼的,他們要弄倆歪瓜裂棗的,我就正好碰上了,他們碰上我這個歪瓜裂棗的了。」回憶起當年考試,陳佩斯開心地笑了。

即便如此,他還是受到父親「政治問題」的影響,接下來,是漫長的政治審查。

陳佩斯回到了兵團,繼續進行「勞動改造」。

1973年10月的一天,一個副連長溜溜躂躂過來找陳佩斯:「哎,陳呀,你考八一廠的事差不多了哎,人家來人了。」陳佩斯不太相信:「您別拿我開逗了,您別逗我了。」晚上,等連長把陳佩斯叫到連部安排此事,他才相信了。

第三天,他「拿到調令,打起背包就走!」

「當時真的是為了找個吃飽飯的地方,在兵團實在餓得不行了。」陳佩斯深有感觸地說。

心有難解鄉情結

當年,陳佩斯在兵團時去過一次陝壩,他還記得那裡有一條200米長的柏油馬路,「踩上去軟綿綿的」。他一直想找機會去臨河看看,但因沒有錢買火車票,而未成行。

離開25年了,他一直沒有再踏上那片有他青春記憶和夢想的土地……

陳佩斯和家人去過兩三次內蒙古東部,也來呼和浩特演出過兩次喜劇《陽台》,他為什麼不回當年的駐地看看呢?

「一直想回,可是它在我心裡太重了,分量太重了!人就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心理因素,分量越重,我就越選擇不出一個好時間。」陳佩斯一語道破,他打了一個比喻:「就像當年毛澤東打下天下以後,哪兒都去了,唯一沒有去過的就是陝北,因為陝北對他太重要了,心裡的位置太重了,是他真的不想回去嗎?不是,是因為他沒有找到好的機會,我相信是這樣的!」

「聽說那兒變化非常大,我想有一天會去,去那兒看看。尤其年紀大了,少年時曾經經歷過的地方,特別想去看看,而且它當年給我帶來的東西是一生都受用不完的。」陳佩斯語重心長地說。

「那時候挨餓的滋味確實太痛苦了,它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折磨你的意志,真的,那時候太痛苦了。」陳佩斯認為兵團的經歷是自己的一段寶貴財富,「給我的生活打了一個底子,打了一個非常堅實的底子,在我今後的工作中,無論碰到什麼艱苦生活我都不覺得苦,我都很從容地對待。」

陳佩斯到青海去拍戲,無論在草原上還是高原上,生活過得幾乎和牧民一樣,但是他很樂觀,「我都覺得很好玩,很無所謂,起碼你現在能吃飽,吃得不錯。」

「我每次來內蒙古,都會體驗到一種濃濃的鄉情味兒。」陳佩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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