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 / 視覺中國

當不少80後還在與「剩男剩女」的標籤抗爭時，第一批90後已經結婚又離婚。

我們並沒有十分精確的90後離婚數據，可以查詢到的是，2016年上半年，一個中部省會城市就有近5000名90後離婚，佔全市總離婚人數的21.12%。

電影《失戀33天》中，有一句總結兩代人不同婚戀觀的台詞：「我們那個年代的人，對待婚姻就像冰箱，壞了就反覆地修，總想著把冰箱修好。不像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壞了就總想換掉。」

我們採訪了5位90後，他們來自不同地域，從事著不同工作，愛情故事也不盡相同，但最終都選擇了離婚。這些經歷，也許能解答「為什麼年輕一代的婚姻格外脆弱？」

文 | 陳柯芯

編輯 | 金匝

1

我是找老婆，不是找女兒

我和她是同學，在一起一年多，剛畢業就結婚了。那時並沒有想太多，覺得相愛，就應該順其自然結婚。

但一開始，我父母對這段婚姻就不看好。我個性比較溫和，慢條斯理，她比我大兩歲，看起來很強勢。我們兩邊家庭差異也大，我爸爸是1977年恢復高考後的第一批大學生，從中科大畢業，我媽媽也是大學畢業，兩個人都是教師；她爸爸常年在國外打工，媽媽沒有工作，基本都不照管她。其實她就像枯葉蝶一樣，有很強的保護色，以自我為中心，但內心又很脆弱，缺乏安全感。

因為我是獨子，父母35歲才有了我，我堅持要結婚，他們也沒辦法。但這些個性、家庭背景帶來的差異，在我們結婚後，確實很快顯現了。

我在互聯網公司工作，早晨8：30上班，晚上10：30才下班，平均每天要工作13個小時，回家太累，就想躺床上一動不動，但她總覺得我是不想搭理她，不願意哄著她，跟戀愛時不一樣了。

確實，剛戀愛那會兒，我是典型的「哈士奇」，二得很，甚至還有點喪心病狂。除了翻完了她整整3年的微博，我平時還留心觀察她愛吃什麼，然後提前去食堂幫她打好飯。有一次晚上10點了，她告訴我想吃豬蹄，但那會兒沒公交車了，打車太貴，我買好以後，花了5個小時走到她家。

我也承認，男生就是這樣，追的時候一定是非常細心，但追到了，好像又大意了，沒法面面俱到。

婚後，我們重複著各種瑣碎小事引發的爭吵。比如我抽煙，她看到了會不高興，我就躲去衛生間抽，可每次她還是會發現，就開始不搭理我，冷暴力，甚至吵架；一旦冷暴力或者吵架，她又會立刻拉黑我，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去找她和哄她。

有一次吵得太凶，她就突然離家出走了，那兩天我很忙，手上的工作不可能馬上放下，她看到我沒去哄她，很生氣，又拉黑了我。這樣的事情反反覆復，太折磨人了，在一起4年多，最後，我們還是離婚了。

要說我不愛了，也不是，我的微信頭像還是她，沒變。可如果再結一次婚，我覺得我會更慎重地選擇另一半，找老婆不是找女兒，總得兩個人相互體諒，而不只是一方無限度地進攻，另一方無限度地退讓。

離婚之後，她把我拉黑了，有一天半夜，又加上我，問我現在怎麼樣，正好我當時在洗澡，沒來得及回復，洗完後給她發信息，發不出去——她又把我拉黑了。但我知道，她能加我，幾乎就是最大限度地向我認錯了。

2

我再不敢輕易結婚了

20歲那年，我可能做出了這輩子最後悔的一個決定——和比我大11歲的他結婚了。

當時我在武漢一所985大學上大三，聖誕前，系裡組織去貼海報，熱心腸的我跑去幫忙，站在凳子上的我夠不著地上的膠水，正好他路過，就伸手拿起來遞給我，那一瞬間，我覺得有點被他的紳士舉動觸動了。

他是東北人，31歲，是一家國企的小科長。我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從小就沒有爸爸，他比我大很多，這樣年紀的人確實讓我覺得有安全感。

我們進展很快，我懷上了他的孩子，告訴閨蜜的時候，她們都震驚了，勸我打掉，不要自毀前程，但我聽不進去，還跟其中一位鬧掰了，現在也沒聯繫。

沒多久，我就休學了，那時候大四，懷孕的事已經藏不住了，周圍議論的聲音也特別多，沒有人看好我的決定。可我當時覺得這都不是事兒，學可以再上，我喜歡小孩子，捨不得打掉，也不希望孩子跟我一樣，生活在一個單親家庭。

我們通知了各自的父母，他爸媽挺開心的，因為他31歲終於有了自己的孩子，但我媽媽一直不同意，覺得年齡差距太大，我又還小，然後逼我倆斷絕關係。我是雷厲風行的性格，膽子很大，要做什麼別人也阻止不了，不顧媽媽的反對，堅持要結婚。

等熱戀期慢慢過去，對方的缺點才慢慢暴露。他長在一個傳統家庭，爸媽都在體制內，在當地小有權勢，原本對我不錯，可孩子生下來，是個女孩，他爸媽就360度大轉彎了，對我和孩子實行「不來、不管、不要」三不戰略，坐月子的時候，基本上只有我媽陪我。

可他其實也是個沒長大的孩子，還沒做好當爸爸的準備。那會兒剛生完小孩，心情不太好，他又老不回家，我就忍不住找他吵架，吵完就冷暴力，最長的時候能一個月不說話，後來才知道，他那會兒已經出軌了，以前我一直以為他是我的空調，然後才發現，他是所有人的中央空調。

我完全做不到上一輩人的忍氣吞聲，我要離婚。我感覺我們90後這代人跟父母最大的差距，是過得不舒服就得離。

那時孩子還不到1歲，我已經下定決心，而且因為學法律，我知道婚內出軌的話，無過錯方可以得到更多財產。我開始收集證據，找人跟蹤他拍視頻，最後鬧得很兇，完全撕破了臉，他爸媽還威脅我，讓我以後找不到任何一家國企的工作。最終還是離婚了，我分到了一套房子，一輛車，20多萬現金，孩子跟著我，每個月他提供一定的撫養費。

回想起來，周圍的同學們22歲畢業、剛走出校園，開始期待新生活時，我已經是一個經歷過婚姻的單身媽媽了。雖然和別人的步伐不一樣，受過傷害，但也得承擔起將來的責任。

現在，我拿到了畢業證，在一家私企做法律諮詢的工作，孩子讓我媽帶著。也不是沒有新的對象。但這回，我再不敢輕易結婚了。

3

愛情和婚姻根本不是一回事

住在一起時，我24歲，她更小，才18歲，很美。

等她到了20歲的法定結婚年齡，我們才去領的結婚證。結果剛過一周，我就從她QQ小號相冊里看到她跟另一個男人的親密照，我特別難受，心理上過不去那道坎。結婚一個月，我們就離婚了。

現在來看，太早經歷婚姻，並不是一件好事。準確來說，兩個人都是孩子，根本不知道要找一個什麼樣的人，也不理解婚姻到底是什麼，如何以夫妻的身份去相處。

我們在一起時，簡直就是手榴彈對炸藥，性格根本合不來，只要她不開心，馬上就會翻臉、大吵大鬧，根本沒想過要控制；我覺得她美，愛她，很多她的行為都可以忍受，可這條引線再長，遲早也會因為燒到頭了爆炸。

打架，用指甲撓我，半夜三點在我困得不行時又把我弄醒，這都是她經常做的事；有一次為了阻止我做一件事，她威脅說要跳河，我沒搭理，誰知她真往河裡跳，我又只好跳下去把她撈上來。

她的性格太極端了，戀愛時我會忽視這些，覺得兩個人在一起，只要有激情、開心、快樂，就都是美好的事兒；可婚姻包含的瑣事就太多了，和一個什麼樣的人共度是合適的？以及家庭的經濟壓力，兩邊老人的感受，還有小孩的上學問題，這些都要考慮到，確實會消磨掉兩個人的感情。

現在，女兒跟著我，天天問什麼時候給找個新媽媽，我卻給不出答案。

4

你問我她最喜歡什麼，我都答不上來

我和前妻的經歷，就是你們口中典型的「90後閃結閃離」的故事。

我在北京工作，前年五一，通過回老家相親認識了她，很快就進入戀愛關係。因為兩人鄰村，就隔個三五里地，她父母覺得我比她大5歲，能照顧好他們的女兒，我爸媽也著急讓我有個家，當時我雖然才26歲，但身為一個相對傳統的人，在意父母的感受，很快，那年十一我們就結婚了。

我跟她說過，我出去掙錢，她在家呆著就行，但她閑不住，辦完婚宴的第二周，就去找了個服務員的工作，然後我也回到了北京上班。

她從沒來過北京，有一次我回老家，就說帶她來北京看看。來北京的第一個晚上也很正常，第二天，我正在單位辦請假手續，就接到她從火車站打來的電話，說住不慣，要回去了。

因為做武裝押運，我工作性質比較特殊，一兩個月才放一次假。從五一認識、十一結婚、次年6月離婚，我倆就沒見過幾次面，更別說相處了，完全聊不到一起去，沒有共同語言，現在回想起來，結婚確實太輕率了。

我是個挺內向的人，不怎麼會哄女孩子開心，她也是，不怎麼愛說話。你問我她最喜歡什麼，我都答不上來。我給她買過一個兩米高的毛絨大熊，小女生不都喜歡那個嘛，後來還送過她項鏈，以及一個手機，但也沒見她表現出特別喜歡，每次都說還行還行。原本就異地，戀愛時還缺乏溝通，婚後怎麼可能相處得好呢？

更可怕的是，我覺得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她經常鬧失蹤，有時一失蹤就是好幾天，誰也找不著。我們結婚後第二年的6月，她又失蹤了，我給她打電話打不通，給她爸媽打電話也沒人接，我趕緊從北京回到石家莊瘋狂地找她，但根本找不到，過了好幾天，她爸媽才聯繫到她。我忍無可忍，提出來說咱們好聚好散，離婚吧。

我記得很清楚，2017年6月8日晚上，我給她發信息，明天早上9：30在民政局門口見，她來了，沒有任何猶豫，手續很快辦完了。

這一場「閃結閃離」的婚姻，就這麼結束了。

5

我們在一起是因為孩子，而不是感情

我和她在一起很偶然。兩個人是在網上聊天認識的，聊了差不多一個月後，她來找我見面，很快，她懷上了孩子。那時我才20歲，壓根就沒想過結婚這件事，想讓她把孩子打掉，可檢查的時候發現是雙胞胎，兩個人都捨不得，半年以後，我們還是就領證了。

果然，沒有經歷相處磨合，也不是基於感情的婚姻，讓我們兩個人都很痛苦。

她很有自己的想法，幾乎做所有事都是自己決定，不跟我商量。比如之前我倆打算開一個店，她自己一個人找好了店面，進好了貨，堅持要做服裝行業，所有的一切都準備妥當才告訴我，我不贊成，但她也根本聽不進去，結果虧了很多錢。

類似的例子很多，以至於我們每天都吵架，根本沒有任何聊天的機會，電話里吵，在家也吵，我甚至害怕回那個家，覺得比在外面還要累。

我覺得戀愛、婚姻、生活，最重要的還是兩個人之間的相互理解和包容，你累我也累，你辛苦我也辛苦，你不容易我也不容易，大家都一樣，沒有一方必須是永遠讓步的。

可我喜歡孩子，希望能改變我們的關係，我也曾經嘗試請她一起坐下來，平心靜氣地聊一聊，但她不行，只要開始聊這個話題，就開始吵架，甚至我要出門讓各自冷靜一下，她也會堵著門不讓我走。最終，我們只能離婚了。

前幾天我們聊了會兒微信，當時說到了孩子。說實話，我心裡很難受。婚姻結束了，孩子繞不開。我的兩個兒子7歲，很可愛，可自從去年4月份離婚後，我就再沒見過他們。她不讓我跟孩子聯繫，這可能是這段婚姻帶給我最大的傷害。

（應採訪對象要求，文中涉及採訪人物均為化名）

文章為每日人物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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