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孝賢的叛逆消亡史，再看[童年往事]，凝視人生

[童年往事]的開頭，侯孝賢在旁白里說，在他出生的第四十天，父親在廣州遇見了大學同學。

「他邀我的父親來台灣，當他的主任秘書。」

在這個契機下，阿孝全家人都跟隨父親搬到了中國台灣。

就此阿孝也開啟了一段叛逆童年。

侯孝賢之凝視

▲[童年往事]開頭，祖母四處呼喚「阿孝」

她一邊呼喚，一邊從鏡頭遠處走來，穿過坐在大樹下乘涼的人群，經過一群玩耍的小孩。

這是侯孝賢典型的長鏡頭，一般來說，總是給人冷靜客觀的感覺。

但在[童年往事]里，更像是他對往事的凝視。

1947年4月8日，侯孝賢出生於廣東省梅州，4個月後，他們全家遷往台灣。

而這個只在他人生之初停留了4個月的出生地，往後都轉化為這個家庭的離愁別緒，滲透在他的童年裡。

[童年往事]里，祖母沒事就會對阿孝說帶他回內地。

侯孝賢說，祖母總是以為走過某個地方就可以回到老家了。

▲「沿著大路走，沒過多久，過了河壩，就到了梅江橋，再走幾步路就到了灣下了」

父母也覺得在這裡住個三四年就會回去，所以家裡買的都是便宜傢具，這樣走的時候丟掉也不可惜。

但阿孝不懂回去的意義，能想到的都是小孩子的事情。

每天都往家門外跑，跟其他小孩玩彈珠，玩陀螺。

▲把贏來的彈珠跟錢藏在大樹下

侯孝賢說，「我小時候是我們家裡最野的。」

偷母親的錢，花不完就藏在房子地下，母親發現就把他打一頓。

電影里，除了被母親教訓，被祖母護著，考試通過跟父親邀功，阿孝在家裡能做的只剩下凝視。

看著父親整天都坐在那張椅子上，或看書，或寫字。

看著祖母整天都坐在小桌子旁折銀錢，等著到閻王殿那裡用。

看著母親忙裡忙外，偶爾跟父親提起老家的人，老家的事。

▲一家人還有過坐在一起享受啃甘蔗的午後時光

這是電影里一家人最親密的時刻了。

而侯孝賢說，影響他這一生的，是從小的家庭氛圍。

從小父親不跟他們講話，總是離他們遠遠的，一個人坐著，怕把肺結核傳染給他們。

而母親因為生活壓力過大，曾自殺過兩次，脖子上留下一條很長的疤。

慢慢的，他們也都接受了回不去的事實。

有人對侯孝賢說你的片子很悲傷。他回想起這悲傷來自童年，母親的那種愁苦籠罩著整個家庭。

就是這沉重的氛圍讓他一有機會就往外跑，也促成了那個叛逆的少年。

電影外，侯孝賢從小就好玩，發展到後來在小村子裡開始拉幫結派打架、賭博。

他說，如果我沒有遇上電影，可能這輩子就是從小混混活到老混混。

電影里，阿孝從小混到大，都少有人管束。

在一個停電的晚上，父親溘然長逝，母親撲到父親身上大哭，阿孝的童年第一次懵了。

▲卻依然只能用凝視來面對這一切

狠狠地瞪回來

1982年那時，侯孝賢已經拍過三部長片，接下來要拍[風櫃來的人]。

恰在這個時候楊德昌從美國回來，跟他說拍電影要有一個自覺的觀念和方法。

他開始煩惱，突然失去了觀點，覺得自己不會拍電影了。

這個時候老搭檔朱天文給他丟了本《從文自傳》。

他看完豁然開朗。

在這本書里，他找到了適合自己的角度——冷靜、遠距離。

從[風櫃來的人]到[童年往事]，侯孝賢一連拍了幾部有自傳性質的電影。

▲[風櫃來的人]里嬉皮笑臉的少年

▲[冬冬的假期]里圍著媽媽病床的一家

▲[童年往事]里凝視著阿婆遺體的兄弟

這些電影里的小孩總是一半活在發現新世界、自得其樂的自我里，一半活在圍觀、凝視大人世界的哀愁中。

而鏡頭裡總是容進盡量多的人。

童年家庭氛圍延伸而來的隔離、疏遠、愁苦、迷茫，這些東西也慢慢地裝進了侯孝賢的長鏡頭。

後來他說，這是人生觀里自帶的蒼涼。

侯孝賢在文學裡找到他的電影語言後，再在電影里回看那些往事，就變得有趣。

[童年往事]里，他不停地借阿孝的眼睛凝視自己的家庭。

從小玩得沒心沒肺的小孩，遠遠地看著家人開始受到病痛的折磨，卻不知做些什麼。

▲最後阿婆在榻榻米上過世

給阿婆收屍的人發現遺體已經發硬，開始潰爛，他狠狠的看了兄弟幾人一眼。

「不孝的子孫，他心裡一定是這樣在罵我們。」

他在心裡給這個瞪眼填了一個答案。

也是這個時候，阿孝的叛逆隨著那一輩疼他的人遠去了。

侯孝賢17歲時，母親去世。

他兩次大專聯考都失敗，之後就離開了這個家。

「非常自覺要把在城隍廟的生活完全切斷。」

叛逆的侯孝賢，也就此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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