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華豬肉飄香

最新 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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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名題寫：主編魏民刊名製作：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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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肉飄香

散文

我們在70年代吃肉是一種奢望。大人經常逗小孩玩，長大了，你怎麼報答我啊？小孩一般都會脫口而出，我會買肉你吃。大人這時都會高興得哈哈大笑。在那時鄉下有一種「吃肉」的親戚交往。如果誰家準備殺豬，一定會在決定了殺豬的時間，馬上通知自己的親戚某月某日來家裡吃肉，得到通知的家庭就會派家裡的老人和孩子前往，誰家都心疼老人和孩子。如果對方需要幫忙就會派一個壯勞力。每一次親戚殺豬，都是家族和親戚的一次盛大的聚會，豬肉就是主打菜，炒肉，肉湯，烹豬血，豆腐，青菜，都是一些農家菜，十分普通，在今天看來又是無污染的綠色菜。

那時豬肉少，自家沒有豬可殺，就只能憑票買肉，有一個媳婦與婆婆不和，家裡買來了肉，她就把屬於婆婆吃的豬肉割下來讓她單獨煮，只有三兩，婆婆看著這三兩肉就哭了，本來肉少一家有一兩斤煮一鍋多香，現在事情搞得那樣僵。這哪裡是吃肉，分明是借吃肉來報復婆婆。據說媳婦因與人通姦被婆婆撞見，婆婆說了她幾句，還不是大發雷霆的那種，就落此下場。我們村子裡有個喜歡開玩笑的男人，有一天對鄰居的媳婦說：「今天我到田裡放水看見你爸爸，他說，你明天回去吃肉。」小媳婦信以為真。帶著小孩就立即回去，在家裡呆了一會兒看看根本沒要殺豬的跡象，就臉紅耳赤急急忙忙回來了，罵了那個傳話的人一頓。我們村與那小媳婦的娘家是鄰村，種田在一塊，兩村的人經常見面，十分熟悉。

我表哥血脂高，他平時喜歡吃紅燒肉，為了身體健康就少吃肥肉，有一次，在自家的飯桌上多吃了幾塊肥肉，當他還想再吃一塊時，他的女兒就從他的筷子上擼下那塊肉，表哥說：「想吃一塊肉都不允許，真掃興，可是我會饞啊！」我對門的肖老師曾對我說：「我們這代人很可憐喲，年輕時想吃肉，沒肉吃，現在有肉吃，又吃不下，吃得下也消化不了。」他的話道出了許多人的心聲，他們輩子不但錯過了最美的青春，而且錯過了最香的豬肉。時間不能逆轉，遺憾無法彌補。村子裡一個老人喜歡吃肉，在鄰居家的酒席上，因為年事已高，吃紅燒肉過快，不幸噎死了。吃過肉的人都知道大鍋的紅燒肉最香，我們不要取笑老人，美食確實誘人，誰又可以抵擋得住？我以前在村小教書，那幾個老師總喜歡捉弄郭老師，一是他是公辦老師，二是他比較自私。校長和主任都是民辦老師多少有點妒忌他，一個迂腐老先生與他們一樣上班，卻拿了民辦老師幾倍的工資。我們吃飯是自己帶米蒸飯，吃菜是輪流買菜，菜金平均算，每人出一份錢。有一次，吃肉湯，我們像平時一樣，炒幾個菜，煮一個湯，幾個同事圍坐在一桌一同吃，快吃完了。校長說：「今天的餐費學校報銷。」我很納悶，後來校長說，不這樣辦，你們不吃肥肉的人就沒肉可吃了，老郭肥肉瘦肉通吃，吃自己的，他就肥肉瘦肉都吃一點，如果吃公款，他就會先吃瘦肉，等我們沒處下筷子了，他就會一個人把肥肉包圓了。他吃飯是「三個五」五兩飯，五兩肉，五兩酒。我剛來還不知道那些事。有時郭老師也斯斯文文吃，這時校長又會說，今天吃肉的錢我們「打平伙」，就是現在的AA制。這樣郭老師心裡又會覺得吃虧了，沒吃到一份的量。平淡無奇的鄉村教師生活就夾雜著一點點小心眼，他們以此為樂。

吃肉是一種待遇，也是一種孝心。有一個媳婦每次煮肉都會親自送一碗給自己的婆婆吃，但是婆婆還是有話要說，如果送的湯多，她就說，看不見幾塊肉，如果送的是肉多，她又說，誰知道是不是他們吃剩的，最甜的湯都吃完了，吃幾塊那麼柴的肉沒味道。這個小腳老奶奶對別人很和善，因為她老家是瑞金，別人就叫他「瑞金奶奶」，我帶孩子到她家看病，她看小孩受驚很有一套。我打算給錢感謝她，她說你是金銀戶，就不用拿了。她把種田人稱農村戶，上班的非農村戶口稱金銀戶，經過她的安撫孩子夜哭的毛病果然好了，真的很感謝她，我就買了一些水果表示謝意。吃肉的事是我同學告訴我的，我不清楚老奶奶的家事，也許她對媳婦有成見。我的鄰居，她是一個寡婦，聽說同一年她為大兒子和小兒都娶了媳婦，大兒子在縣城上班，大媳婦帶著三四個孩子在鄉下種地，她大兒媳家哪天吃肉我都知道，因為她家會叫她的二女兒送肉給奶奶吃。有一次，我在路上看見那個小女孩一邊端肉，一邊用手從碗里拿肉吃，我就笑了，這樣偷吃，到了奶奶家還會有肉嗎？因為她家到奶奶家有一段路。沒聽說奶奶嫌肉太少，也沒聽媳婦說自己對婆婆有多盡心，一切都是習以為常，就是因為這件事，我對這個大媳婦很敬佩，可是這個有孝心的媳婦六十多歲不幸罹患尿毒症過世了，操勞一輩子，生兒育女，替丈夫盡孝，她都做到了，一碗肉一份情，我相信除我之外，還有更多人記得。

我的爺爺不吃牛肉。哪怕從賣牛肉的案板前過都不行，一定要繞道走。爺爺一輩子吃糠咽菜，餿菜餿飯吃了不少，唯獨不吃牛肉，這給了我無限的想像，爺爺是個農民耕田種地辛苦勞累一輩子，上要侍奉父母和嬸嬸，下要供養爸爸讀大學，他養育了大姑和二姑，還養大了五個孫輩以及兩個外孫。在那個糧食不夠吃的年代，我的爺爺不要說吃肉，就連他個人有限的口糧也被我們吃光了，我這輩子欠爺爺的情，應該是欠他好多好多的豬肉。爺爺或許就是一頭牛，吃的是草擠出來的是奶，他這輩子與我祖孫一場，一定是來守護我的，他所有的付出都奉獻給了這個貧寒的家，他所有的慈愛都獻給了體弱多病的我，留給我的是爺爺身上的血液和對他的無窮無盡的思念，願在天堂的爺爺能有肉吃，願他不再受苦受累，願他來世吃穿不愁生活幸福。

我的老公是一個嗜肉如命的人，他自己吃肉是一碗一碗地吃，平時來客了，我不煮一大鍋肉湯，他會很不高興，說我待客不周。有一次，他單位體檢了，他看見結果就告訴我他有「三高」了，我沒好氣地說：「你不是說我刻薄不讓你吃肉嗎？你吃吧！再這樣放肆吃，肉將要把你吃了。」老公倚在門框上笑而不語。老公家十分貧寒，可能是童年沒吃夠肉，長大了有一種補償心理，自己有能力買肉就讓自己吃個夠。人到中年身體要緊，他現在也不敢大塊吃肉了。現在豬肉想吃就吃，不必擔心經濟壓力，也不愁買不到豬肉，但是今天的豬肉已經吃不出當年的香甜味了。人生在世誰都會吃豬肉，我們吃出了團圓的歡喜，也吃出了人心的冷暖，甚至有人為了吃丟了性命。那一碗碗的豬肉飽含了生活的苦楚和艱辛。

在我記憶的深處，我的農村老家那個黑漆漆的廚房總有一鍋豬肉在鍋里沸騰翻滾，一股濃郁的肉香在廚房裡瀰漫開來，隨風飄向村子的每一個角落，一家煮肉十家香。那香味一直飄進我的夢裡，任憑寒暑更替歲月流逝那股沁人心脾的肉香都無法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