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最高境界，留白
Riverside
Philharmonics
Agnes Ob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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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太愛生命，所以害怕死亡？
這聽起來也許很瘋狂。但的確，在一個，兩個，三個，無意計數的夜，當我合好被子，卻又眼映星空時，「我該怎麼面對死亡？」又輕推門扉，跨進我的腦海里。也許最終總歸無解，只知昏沉後和著入夢，還是罷了。
我應該去思考這個問題嗎？很可能白費心思，到真正面對的那一刻依舊崩塌。我有必要去思考這個問題嗎？我們離死亡還遠吧。就是親友的離去，猝不及防，抑或終到此期地發生了，這幾千年來的人類，大都逃不了的程序，先是嚎啕大哭，再是憶起淚涌，時間總要安靜地堆疊，心在淡漠中也走向溫恬。我從小向他們習得這樣的程序，看來已融入骨肉，倒帶不得了。
每年的12月8日，紐約中央公園總會聚起人潮。幾乎每個人都手捧鮮花，臉上洋溢著幸福和喜悅，擺出各種pose，在「永遠的草莓地」里合影。這是一塊鑲嵌在地上的圓形大理石碑，上面刻著IMAGINE字樣。這是披頭士樂隊的一首廣受歡迎的歌。四十年前的這一天，這首歌的創作者——約翰·列儂，在距此不遠處遇刺身亡。一位笑靨燦爛的女士，對著記者的鏡頭說道：「我今天真的開心極了。見到了這塊碑，就好像見到了列儂本人一樣。我一定要好好和他合張影！」
敦煌莫高七百三十五窟，是七百三十五個人家，我們千千萬萬的祖先，對美好生活的祈願。在一個洞的一塊磚上，不知是誰畫了一群裙袂飄揚，衣著艷麗的人兒。他們或長或少，攢集簇擁，面露微笑，同向前行。在這群人的最前方，走著的是一位耄耋的老人。他發須皆白，然穿紅戴綠，手伴虯枝，神采奕奕，容光煥發。原來是他行將離開人世，去往極樂的天國。這本已是一喜，又攜子子孫孫在身後送行，更是優哉樂哉。
在墨西哥，死去的人可跟別處的不一樣。只要他們在世的親人依然擺著他們的照片，他們就能在亡靈世界裡繼續過著像從前一樣的生活。《尋夢環遊記》的英文原片名叫《Coco》。Coco是主人公的太奶奶。當她去世時，我想她是快樂的。因為她終於可以和自己的父親團聚。她的家人也沒有悲痛欲絕，因為他們知道，Coco在另一個世界裡過得同樣快活，每年的亡靈節，她還會和其他亡靈世界的家人一起回來，同在世的家人們跳舞、歡唱。
莊子妻死，惠子吊之，莊子則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與人居，長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莊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獨何能無概然！察其始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而本無氣。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春秋冬夏四時行也。人且偃然寢於巨市，而我嗷嗷隨而哭之，自以為不通乎命，故止也。」
初入大學三月，新離家人，心常苦悲，亦難逃想入非非。情至關頭，鬱結在胸，嘗撥一電話與母。「媽媽，我好想我們所有人可以永遠在一起，一直活下去，誰也不離開。」電話那頭傳來撲哧一聲輕笑。「你傻不傻，所有人都不死，地球不早擠爆了！那還讓不讓人活了？」聽罷，我愕然不已，竟不知怎答。
初得母親此番評論，猶烈火情遭冷水潑，深厚意為鐵壁掩，雖心無不悅，但難免自嘲：連你最在意的人都無所謂是否能相伴永遠，那你自己在這裡卿卿我我，有何意思？又何必要？就此不意間，驀然生解脫之感。幾日後反芻靜思，深知我得獲一感情愚鈍之母，是何幸焉。此愚鈍，非真愚鈍，實與兒女人生之大智慧也。
莊子將死，弟子欲厚葬之。莊子曰：「吾以天地為棺槨，以日月為連璧，星辰為珠璣，萬物為齎送。吾葬具豈不備邪？何以加此？」弟子曰：「吾恐烏鳶之食夫子也。」莊子曰：「在上為烏鳶食，在下為螻蟻食，奪彼與此，何其偏也。」
何其偏也？余本天地一元素，得生此世，已是至幸。又得遇所愛之人，更為至至幸也。而又慟然乎其失，何其偏也？現在，難題就剩下，我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和著入眠了。
作者系北師大心理學部大一本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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