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前村夫 趕集

在希望的田野上
中國名歌
殷秀梅
00:00/03:56
趕集,是中國農村廣大老百姓幾千年流傳下來的古老習慣。所謂趕集,即是以較大村鎮為中心點,周圍方圓幾十里以內的鄉村百姓或拿自家出產的土特產品以及手工製品等,或需購買生產、生活用品,定期地(每月一、四、七或二、五、八或三、六、九,時間不同,因集而定)到約定俗成的交易場所進行買、賣交換的行為。
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雖然是新中國社會主義制度下的計劃經濟時代,特別是「四清」、「文化大革命的」割資本主義尾巴」的極左時期,農村集市貿易儘管規模變小,交換物資較少,甚至有的地方還偷偷摸摸,但始終也未曾間斷過。我清楚地記得,那是在一九六七年我十六歲時的春、夏之交的
青黃不接季節,我家老少七口人幾乎處於斷糧停炊的境地。為了全家人免受飢餓折磨,我父親拉下老臉,東拼西湊好不容易借到了五塊錢,想到集上糴點糧食敖過眼下的饑荒。只因為父親當時任生產小隊長,既得到上工時點敲鐘安排農活,又得在社員上工中間穿梭督促檢查各攤生產進度,因而很難擠出較長時間去到十五華里之外的回隆去趕集。所以父親將借到的錢交給我,想讓我利用上午和下午生產隊上工間隙,到魏縣回隆集上糴一些糧食,以渡小麥收割前的青黃不接難關。依我村地處方位,西距柳園集十八華里,南距河南省呂村集二十華里,北距秤鉤集雖說十二華里但間隔一條漳河,且河內常年流水不斷,過河亦不方便,所以我村老百姓都習慣去趕回隆集。
在父親將錢交給我的第二天生產隊上午集體下工後,我一路小跑奔到家急忙找到一條面布袋兒,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已裝在上衣口袋裡的,父親曾交給我的那五塊錢。爾後還是不放心,唯恐趕集路上將父親舍臉借來的錢跑丟,所以又從我母親平時做針線活的線簸籮兒里,東翻西撓地找到一枚別針,將上衣前胸裝錢的衣袋口扎別好後,又用手使勁地摸了摸,這才放心地拿起面布袋兒著急慌忙地出門去趕集。
當我雙腳剛邁出街門檻時,正好與我十三歲的大弟弟一一昧堂碰了個正面。他見我手拿面布袋急勿勿往外走,開口便問:「哥,你去哪"?由於心急著忙,便不加思索地隨口應了一句:「去回隆趕集糴糧食」。他一聽我說去回隆,出於好奇之心,也嚷著要攆著我一起去趕回隆集。在弟弟的再三糾纏下,無奈,只得答應帶著他一起去趕集。當我們弟兄兩人緊跑慢跑趕到回隆集上時,已看到臨街的人家都正在吃中午飯了。這時,我們兩個哪還敢東張西望看風景,一心直奔糧食市場去糴糧食。到糧食市場後便即刻詢問了幾家糶玉米、糶高粱的價格,按當時的行情,玉米每斤二毛四分錢,而高粱每斤一毛九分錢。原因是高粱面做成的粥口感有點澀而玉米面做成的粥口感卻很甜。如果糴玉米,五塊錢可以糴二十斤,但只餘二毛錢,如果糴高粱,不僅同樣能糴二十斤,而且還能多餘一塊錢。對於這一塊錢,按現在人的觀念說真得不算錢,可在當時生產隊年終分紅一個工(十分為一個工,早工2分,上午下午各4分)只值幾分錢(好的小隊工值八、九分,差的小隊工值只有五分錢)的背景下,你想想看這一塊錢的價值有多大。可以這麼計算:一塊錢可多糴五斤高粱還餘五分錢,或可買一斤半雞蛋,難怪當時的老百姓是多麼地看重這一塊錢。我們弟兄兩個在反覆對比玉米和高粱這兩種糧食的差價後決定糴高粱,不管高粱面粥好喝不好喝,先節省下這一塊錢再說。因為,如果回家用這一塊錢稱鹽、打醋,可夠我們全家七口人吃兩個多月了。無論是自己年齡小,個子低糴多了背不動,還是錢少糴不了那麼多糧食,所以就只糴了二十斤高粱。糧食糴好後,我弟弟又嚷著要買點飯吃,雖然當時飯不太貴,但一買飯也得花大幾毛錢。想想自己家生活困難,父親舍臉借錢不容易,從內心講還是不捨得花費這幾毛錢。為了哄著弟弟餓著肚子跟自己一塊回家,無奈,只好用剛才糴糧找給我的五分硬幣,給弟弟買了十來個錠軲轆糖球,免強哄著弟弟跟我踏上了回家的路。
雖然弟弟跟著我趕這一趟集,一沒吃上飯,二沒買任何一件他喜愛的玩耍物品,但有我給他買得這十來個糖球,對於一個十來多歲的小孩子來說,他心裡也是滿高興的。一路上,我背著糧食在前面走,弟弟嘴裡含著糖球在我身後跟著小步跑,兄弟兩個又說又笑甚是高興。在談笑之際,弟弟突然想起來問我說:「哥哥,你買這錠軲轆糖球挺甜的,你也漱一個吧"!我聽弟弟這麼一說,說心裡話,也確實想嘗嘗這糖球的滋味。可是轉念一想,本來糖球買得就不多,何況家中還有三弟一一昧平、四弟一一昧福在家翹首企盼著大哥、二哥趕集回來給他們小弟兄倆捎回些好吃的東西好解解嘴饞!如果我再嘗一個那肯定又少一個,回家後怎麼安慰小兄弟倆呢?想到這裡,我張嘴連忙說:「哥吃了糖口吐酸水且胃裡不舒服,我不吃,你還是再吃兩塊,剩下的帶回去給在家的兩個小弟弟吃吧」。我二弟一一昧堂也很乖,聽我說後果然僅吃了兩個,將剩下的全都裝在衣袋裡帶回家去了。
當我們兄弟倆一路風風火火地趕到前屯村口的時刻,已是歇工起來(約下午三點鐘)。按照我們當地民間所流傳的諺語「北京到南京,過了寒食(清明節)就歇工」的說法,生產隊下午上工時間一般都在中午歇工起來即下午約三點鐘時刻。這時全小隊的男、女社員都手持生產工具正在向地里走去。當我看到這一幕,也顧不得將所糴的糧食送回家,然後再拿上工具去上工,只好將自己背上的二十斤高粱強行塞給比自己小三歲的二弟一一昧堂讓他咬牙使勁背回家。好在二弟當時己年方十三歲,雖然二十斤糧食背起來感覺有點沉,但畢竟村口離家已不算很遠,挺挺腰桿還是能夠堅持背回家的。看著二弟不情願地背著糧食布袋兒漸漸走進村裡後,我也急忙從村邊上的鄰居家借了一張圓尖杴,快步追趕已走去老遠的上工隊伍了
時過境遷,斗轉星移。隨著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磚寨營鄉政府進駐前屯,村裡人流、物流顯著增加,沿馬路兩側市場規模也逐年擴大,商品經濟更日漸繁榮,人們不出村就可以購買各種所需物品,因此,家鄉祖輩人經常靠趕回隆集買、賣東西的傳統習慣,也隨之逐漸減少和改變。而我那年少時期趕回隆集的親身經歷和辛酸滋味,也只能留在歷史的記憶中去慢慢品嘗了。
作者簡介:
栗澤蘭,字寒冰,號佛前村夫。一九五一年出生於河北省臨漳縣前屯村,一九七O年五月參加工作。一直供職於臨漳縣供銷聯合社機關,二O一二年退休,賦閑居家。


TAG:鄴城文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