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洛夫:我是一個醒著做夢的人,曾被鄉愁撞出嚴重的內傷

洛夫:我是一個醒著做夢的人,曾被鄉愁撞出嚴重的內傷

過去的三月令人傷感地成了一個告別的月份,紀梵希、霍金、李敖、洛夫,巨匠們相繼離世,令人唏噓不已。洛夫曾在其代表作《石室之死亡》中描寫過如此意象:「在太陽底下我遍植死亡」,如今似乎連「死亡」也趕在這個萬物復甦的季節蘇醒了。

洛夫的名字對許多人來說也許稍顯陌生,但他的那句「水來,我在水中等你;火來,我在灰燼中等你」想必很多人都有所耳聞。在台灣,洛夫和余光中並稱為「詩壇雙子星」,而在一個由詩人們所評選的「台灣十大詩人」榜單中,洛夫更是名列榜首。

洛夫受到同行們青睞的其中一個原因,在於其持續了半個多世紀的黃金創作期,自青年到老年,每個十年都有經典代表作誕生,且「表現手法之繁複多變,可能無出其右」。而其作品風格之變化,也應和著個人境遇及人生階段之變化。

洛夫(1928年5月11日-2018年3月19日)

洛夫的前半生可謂在戰火中成長,看盡離別和死亡。他出生於湖南衡陽,年僅十歲的時候,抗日戰爭爆發了,「那個時候天天跑警報,(因為)日軍來轟炸,看著那些被炸死的人,都是身邊的朋友、鄰居」。他因此參加過半年的游擊隊,負責到日本軍隊處偷槍。

1949 年,洛夫隨國民政府的軍隊南下台灣,又在那裡親歷金門炮戰。當時剛從軍官外語學校畢業的洛夫負責接待外國記者,便隨軍隊駐紮在前沿陣地。和在衡陽一樣,轟炸每天就發生在頭頂。有一回一個炮彈打下來,坐在他對面的一個上尉被嚇得躲到桌子底下,而洛夫則巋然不動,繼續寫詩。

在這一階段,洛夫寫鄉愁,寫死亡。

鄉愁自不用說。當年國民政府的陸軍訓練司令部在衡陽招考青年學生,說是要到台灣深造,懷著「年輕人要出去闖一闖」念頭的洛夫,同其他兩百多名學生一起,坐火車到廣州,然後輾轉乘船到台灣。走時隨身攜帶的行囊只有三本詩集和一條軍毯,沒跟家人打招呼。

曾經意氣風發的洛夫

初出遠門,看外面的世界海闊天空,興奮之餘頗生了些豪情壯志。但當初有多麼躊躇滿志,後來就有多麼失落茫然,因為誰也沒想到此去一別就是四十載,有家不得回,只能硬生生被鄉愁「撞成了嚴重的內傷」。四十年的時間裡,洛夫覺得自己「只是歷史中流浪了許久的那滴淚,老找不到一副臉來安置」。

有段時間洛夫就住在海邊,出門便可望見波濤萬頃,港口進出的船隻來來往往,而他心裡卻只有獨然一身的心靈孤寂和空虛。遙望對岸,看著「故國的泥土,伸手可及,抓回來的仍是一掌冷霧」。而等到兩岸終於開放往來,流浪許久的淚得以找著它的臉,父母早已過世,兄弟姐妹也都垂垂老矣。

死亡的主題則可見於洛夫創作生涯中第一首重要的作品《石室之死亡》,這首 640 行的長詩正是寫作於金門炮戰時隨軍隊駐紮的山洞石室里,「在炮火轟擊下,在死亡的威脅下,卻有著最佳的寫作狀態,結果死神也落荒而逃。」

紀錄片《無岸之河》:洛夫重遊「石室」

《石室之死亡》被譽為「中國新詩史上一個重要的里程碑」,但它也極其晦澀、難懂。它是想像的、感性的、意在言外的,比如洛夫在開篇寫道:

只偶然昂首向鄰居的甬道,我便怔住

在清晨,那人以裸體去背叛死

任一條黑色支流咆哮橫過他的脈管

我便怔住,我以目光掃過那座石壁

上面即鑿成兩道血槽

能感受到的人覺得意趣無窮,「無理而妙」;無法感受到的人眼裡就只剩「無理」,莫名其妙。

這是洛夫向命運、向虛無、向死亡抗爭的「我執」階段,也是許多人都會經歷的人生階段,當自我有所覺醒,而現實之苦悶又不斷壓迫自我時,對抗便發生了。

所以在詩作的自序中,洛夫寫道:「攬鏡自照,我們所見到的不是現代人的影像,而是現代人殘酷的命運,寫詩即是對付這一殘酷命運的一種報復手段。」

左起洛夫、張默、瘂弦

1954 年合辦詩刊《創世紀》

這報復的武器中,有來自西方的存在主義和超現實主義這兩大思潮。存在主義鼓勵個人之自由、自我決定;超現實主義信奉潛意識,反邏輯、反理性,它們共同塑造了「晦澀之反抗」風格。在「白色恐怖」和思鄉愁緒瀰漫的當時,洛夫並非這一風格的個例。

但是正如他的許多偉大同行一樣,洛夫在向外尋求之後,轉而向內回歸到傳統——努力逃離之後,某一天又重新回到曾經試圖逃離的地方去尋找答案。並且如願以償地在中國古典詩詞中找到了自己詩意的棲居之地。

洛夫相信詩人應該是一個「清醒著做夢的人」,這和蘇軾的「反常合道」、司空圖的「超以象外,得其環中」一脈相承:詩歌應以天馬行空的表象,來呈現合乎常理的意境和內涵。人們讀一首詩,粗粗一看,不合邏輯,細細一想,醍醐灌頂。

所以,這一階段的洛夫向古人學習如何寫詩,同時也從古典題材中汲取靈感。「我在水中等你」就是源自《莊子》中的一則小故事,一個叫尾生的年輕人和心儀的姑娘約在橋下相會。姑娘久久不來,而尾生等到水漲也不肯離去,最後抱著橋柱被水淹死。

80年代末兩岸開放往來,洛夫常常回鄉探親

如果洛夫的創作生涯終結於此,他也已經是了不起的「詩魔」,但在晚年移民加拿大、年入古稀之後,洛夫卻還能讓自己上升到新的「天涯美學」的創作階段——跳脫出民族的、本土的桎梏,尋求具有超越性的意境。

移民加拿大之前,洛夫曾瀟洒地以為以自己的年齡、心態,這「二度流放」應該不至於像 1949 的「一度流放」那樣,因遠在他鄉而感到空虛無依。但是當他漫步在北美蒼茫遼闊的秋空之下,卻不由心生「不知今夜酒醒何處」的茫然。

天地如此之大,個人又如此渺小,不可避免地產生了「大失落、大孤寂」,可是偏偏在這樣的失落和孤寂中,更能體會人與自然、宇宙之間的關係: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被那遼闊輕易地打敗,只有「我在天涯之外,心在六合之內」的超越和釋懷。

洛夫在加拿大,詩歌之外也長於書法

於是在這一時期的代表作《漂木》中,洛夫不再如《石室之死亡》那樣向虛無抗爭,而是「致敬廢墟」:

我來

主要是向時間致敬

它使我自覺地存在自覺地消亡

我很滿意我井裡滴水不剩的現狀

即使淪為廢墟

也不會顛覆我那溫馴的夢

過去寫詩是為了報復,執著放不下;後來悟到佛禪的一切皆空,釋懷了。過去初見自己,見到心裡的苦悶要不斷地往外傾倒;後來力求見天地,見到天地的遼闊便將外面的世界不斷地往心裡填。

所以洛夫說:「愈接近晚年,社會的圈子愈來愈小,書房的天地愈來愈大。」這不是逃避,而是「心靈空間的擴充,可視為一種修養」。

洛夫曾為妻子寫了《因為風的緣故》作為生日禮物

這是詩人的浪漫

《因為風的緣故》

昨日我沿著河岸

漫步到

蘆葦彎腰喝水的地方

順便請煙囪

在天空為我寫一封長長的信

潦是潦草了些

而我的心意

則明亮亦如你窗前的燭光

稍有曖昧之處

勢所難免

因為風的緣故

此信你能否看懂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

你務必在雛菊尚未全部凋零之前

趕快發怒,或者發笑

趕快從箱子里找出我那件薄衫子

趕快對鏡梳你那又黑又柔的嫵媚

然後以整生的愛

點燃一盞燈

我是火

隨時可能熄滅

因為風的緣故

這裡是「文茜的愉悅學校」

我們並不提供科學原理

只有活生生的人生經歷,以及歲月過後的人生思考

希望他們的人生態度能給你一些啟示

關於逆境、選擇、和解、死亡……

人物故事

權力的遊戲

- 商務聯繫 -

魏小姐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文茜大姐大 的精彩文章:

看不見的永遠在騷動:這是「潔癖患者」最不能忍的
當愛已成往事:別流連歲月中的柔情,更別問是否再相逢

TAG:文茜大姐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