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紀念王小波的日子，你，想讀一讀他嗎？

最新 04-11

四月十一日是王小波的祭日。

一般來說，每年到了三月下旬，紀念王小波的活動便陸續開始籌措了。對於喜歡文學的人來講，也許不會去讀王小波的作品，但是他的名字卻是始終繞不過去的。

對於王小波是一個怎樣的人，我想很多文章都介紹過了，我自認我不會寫得更好。但是在閱讀過文章之後，我相信有一個問題是許多人困惑的，那就是，我們了解了那麼多王小波的生平，對他也很感興趣，那麼，王小波那麼多的作品應該如何讀起？

我也曾有同樣的困惑，也一度覺得王小波的文章莫名其妙。直到我把他的作品讀了大半，心中才理出了大致的脈絡。我才疏學淺，不懂得什麼寫作技法，也不知道哪一篇文字是向哪位大師致敬的，只想給那些感興趣又不知從何下手的同學們簡單地說明一下，王小波的作品應該如何入門。

一、雜文

王小波的雜文我是去年讀的，也寫過一篇紀念王小波的文字。當時有位朋友給我留言道，「王氏雜文可一讀再讀，常讀常新」，我深以為然。

王小波總共寫過一百多篇雜文，有他對社會現象的評論，對生活的感悟，也有他讀書觀影的體驗。文章都不長，可以在閑暇時間讀上一兩篇，在玩味著王小波的京式幽默的同時，也可以思考他眼中的社會。我時常能感受到他是在暗搓搓地損人，但是想不出他所指為何；偶爾也會臉上發燒，並且暗暗心驚，想不到他去世20年後，他所諷刺的事依然發生著。

閱讀推薦：王小波的雜文出版得比較雜亂，出版社成書的時候大多選擇其中的一篇作為書名，比如《沉默的大多數》《一隻特立獨行的豬》《思維的樂趣》《我的精神家園》《理想國與哲人王》等等，但是其內容常有重複。建議選擇同一個出版社的同一系列來看。

二、小說

王小波的小說中最出名的莫過於「時代三部曲」，即《黃金時代》《白銀時代》《青銅時代》，但是實際上，這並不是三篇小說，而是三個系列。除了這三部曲，還有一部《黑鐵時代》，是王小波未完成的作品。四個系列系列加起來，就已經是王小波的全部小說了。其實，稱其為「時代三部曲」不如叫做「時代系列」更合適一些。

為什麼這麼說？這需要先對每一個「時代」做個簡單的介紹。

《黃金時代》

這本書由《黃金時代》《三十而立》《似水流年》《革命時期的愛情》《我的陰陽兩界》這幾篇小說組成。故事的主角都是王二，在《似水流年》一篇中有一份「王二年表」，是這幾篇小說發生的時間順序，也是王二的成長曆程。這些小說貫穿了王小波寫作的各個時期，從《三十而立》到《我的陰陽兩界》，王小波的風格也逐漸固定下來。

其實主角是同一個人這點不太重要。故事之間都是獨立的，相互關係不大。其中《黃金時代》是王小波最著名的小說，也是他本人最滿意的一篇。他二十多歲的時候就完成了這篇小說，之後一直修改、潤色，直到四十一歲時才改成了現在的模樣。

「那一天我二十一歲，在我一生的黃金時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愛，想吃，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雲。後來我才知道，生活就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後變得像挨了錘的牛一樣。可是我過二十一歲生日時沒有預見到這一點。我覺得自己會永遠生猛下去，什麼也錘不了我。」

這句話也成為了王小波最為人熟知的句子之一。

閱讀推薦：按照原書《黃金時代》《三十而立》《似水流年》《革命時期的愛情》《我的陰陽兩界》這樣的順序閱讀即可。

《白銀時代》

這本書由《白銀時代》《未來世界》《2015》《2010》這幾篇小說組成。這幾篇小說有一個共性，就是對於王小波來說，都屬於未來發生的事。

但是，王小波並不認為這幾篇小說屬於科幻小說。在小說《未來世界》的自序中王小波曾經這樣寫過：

「寫未來的小說里，當然有很多屬於科幻一類，比如說威爾斯（Wells.H.G.）的很多長篇小說，但若把喬治·奧威爾的《1984》也列入科幻，我就不能同意。這是因為科學技術的發展在《1984》中並不是主題。」

我相信，他想說的並不僅僅是奧威爾和卡爾維諾，也包括他自己寫的小說。這段話同樣是暗示，自己寫的小說也像《1984》那樣，包含了反烏托邦的主題。

從故事的內容上來看，《白銀時代》可以當成獨立的一條線，而其他小說是一條故事線。在《2010》中，主角依然是王二，而《2015》和《未來世界》中，寫作的視角已經變成了王二的侄子。

閱讀推薦：我認為，按照《白銀時代》《2010》《2015》《未來世界》這樣的順序，會稍微容易理解一點。

《青銅時代》

《黃金時代》寫的是現代，《白銀時代》寫的是未來，而《青銅時代》寫的是過去。跟前兩個「時代」不同的是，《黃金時代》和《白銀時代》都有同名的小說，作為一個「時代」的代表，而《青銅時代》沒有。

《青銅時代》由三篇小說組成：《萬壽寺》《紅拂夜奔》《尋找無雙》。可以先簡單地了解一下故事的背景：

《萬壽寺》這篇小說描寫的是薛嵩和紅線之間的故事，原本來自唐朝傳奇小說《甘澤謠》中的一則《紅線傳》。紅線為報薛嵩之恩，用特異之術盜取了薛嵩死對頭田承嗣的枕邊金盒，而後薛嵩歸還田承嗣，無異於一種震懾。而田承嗣也確實被嚇住了，回書表示願悔過自新。

《紅拂夜奔》李靖、紅拂和虯髯客被稱為「風塵三俠」，這是在唐人小說《三十三劍俠傳》中的一段。隋朝時期，李靖胸懷大志，投楊素府被怠慢，於是出走投長安，紅拂暗中傾慕，隨其私奔。途中結識虯髯客，紅拂感其氣度不凡，結拜為兄妹。

《尋找無雙》來自唐人小說《無雙傳》，描寫的是劉震之女無雙與其外甥王仙客之間的愛情故事。

以上是三篇小說原本的來歷。有趣的是，三篇小說都取自唐朝人物，而且在寫法上，都是往返於歷史與現實之間——作者寫一幾段傳奇故事，再寫幾段王二的生活，以王二的視角來評價故事中的人物。

王小波把原本的故事掰開揉碎，夾雜了大量原本不屬於故事中的情節，比如王仙客是位數學家，虯髯客暗戀紅拂這一類無稽之談；又把原本的故事改得面目全非，憑著王二的喜好添油加醋，讓我不禁想起一句話：歷史是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閱讀推薦：三篇小說內容相互獨立，寫法上有類似，可以按照任意順序去讀。這三篇小說中我個人最喜歡的是《紅拂夜奔》，覺得寫一篇幽默感十足。《萬壽寺》王小波給它安排了太多的開頭和結局，顯得略為凌亂，而《尋找無雙》似乎還沒太放得開。

《黑鐵時代》

《黑鐵時代》是一個未完成的系列。主打本應該是《大學四年級》《黑鐵時代》《黑鐵公寓》為代表的一系列小說，但是最終也只有這三篇短篇小說了，而且也都是寫到中間戛然而止。在《大學四年級》中，包含了很多《黑鐵時代》《黑鐵公寓》的片段，想來王小波自己大概也沒想好這篇小說到底應該怎樣寫吧。

「所有上過大學的人，都必須住在有營業執照的公寓里。據說公寓里特別好，別人想住都住不進去。假如你生在我們的時代，對這些想必已經耳熟能詳，但你也可能生在後世，所以我要說給你知道——假如有樣東西人人都說好，那它一定不好，這是一定之理……有些人必須住在黑鐵公寓里，因為他們太聰明。」

這哪裡是什麼公寓，分明就是一座監獄。

畢竟是未完成的作品，內容又少，單獨發表不太合適，於是，在這本書中，收錄了王小波生前的其他所有中、短篇小說，以及未完成的稿子：

《地久天長》是王小波的處女座，寫的是王二、大許和小紅的友情；《綠毛水怪》是王小波的早期小說，也促成了他跟李銀河之間的姻緣；《貓》是戾氣最重的一篇；《立新街甲一號與崑崙奴》《紅線盜盒》《紅拂夜奔》《夜行記》《舅舅情人》五篇文章共同組成了《唐人故事》（也有版本為《唐人秘傳故事》），這是王小波出版的第一本小說——其中，《紅線盜盒》《紅拂夜奔》跟《青銅時代》中的《萬壽寺》《紅拂夜奔》採用的是同樣的民間傳說，但是故事內容和寫作的角度都完全不同。

王小波的小說中，包含了大量性愛的元素。對此，我的理解有兩點：

第一，「性」一直以來都是人們的禁忌，而王小波正是要打破這種禁忌。王小波在《從談小說藝術》一文中提到，「六七十年代，中國處於非性的年代。在非性的年代裡，性才會成生活主題，正如飢餓的年代裡吃會成為生活的主題。古人說：食色性也。想愛和想吃都是人性的一部分，如果得不到，就成為人性的障礙。」（見《王小波全集》第二卷）王小波的雜文中，我們經常可以看到這種「逆反」的心態。他從來都是特立獨行的。

第二，王小波想掩蓋他要表達的真實思想。他的真實思想是什麼？我認為是前面提到的反烏托邦。王小波的成長伴隨了大躍進和文革這一系列特殊時期，這對他的影響是非常巨大的。《黃金時代》系列中是赤裸裸的對文革中的人和事的諷刺，而時代系列中的其他小說，多數也在影射著極權思想和官僚主義。《黑鐵時代》中，王二在黑鐵公寓中寫作，不禁讓我想起《1984》中溫斯頓寫日記的場景；《2010》中的「數盲症」讓人想到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只有裝傻才能活下去；《白銀時代》的主題「未來的世界的是銀子的」也在暗示，我們也終將死於平均主義的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