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也奈何不了命運

曹雪芹是否一直在證明人的命運的不可預知性？他目睹了自己家族的由盛轉衰，看到了這種衰落的不可逆轉，體驗了人在命運面前的無能為力。世事無常的意識，也如草蛇灰線，一直潛藏於他的創作中，並通過對人物命運的設計反映出來。從親身經歷來說，曹雪芹是最有資格寫命運無常的，而事實上，在這方面他也做得很好。

《紅樓夢》中的人物，誰也沒能做自己命運的主宰，包括威風八面的鳳姐。可以說，《紅樓夢》中是有一個「鳳姐時代」的。這個「時代」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鳳姐的權勢達到頂峰，她殺伐決斷，剛柔並施，把賈府的上上下下玩於股掌之中。她扣了下人的月例錢放高利貸，搞得下人們敢怒不敢言。她在鐵檻寺為了得到三千兩銀子，竟置兩條年輕的性命於不顧。賈瑞想沾她點便宜，她設下「相思局」，直接要了他的命。聞聽賈璉私娶尤二姐，她用軟刀子逼著尤二姐自盡，又派家人殺張華滅口。她是個得了便宜又賣乖的人，把「官中的」的銀錢飽了私囊不說，還要賺得個好名聲。她喜歡別人的奉承，得了這奉承，賈璉的利益她都可以不顧。在長輩的眼裡，她又是個極孝順能幹的人，「攢金慶壽」，「班衣戲彩」，她能讓賈母盡展歡顏，深得賈母、王夫人的信任；在平輩眼裡，她又是個極周到的人，誰生病了，誰過生日了，甚至姐妹們的詩會，她都能曲盡其意。

探春是空懷抱負未能盡展其才，鳳姐是把自己的管理才能發揮得淋漓盡致。她做的是一個女中丈夫，她不像探春那樣為自己沒有生成個男兒身而兀自悵嘆，鳳姐認同了自己的女人性別，然後與主宰社會的男人們周旋。在男人的世界裡，她揮灑自如，遊刃有餘，把男人們玩得團團轉。寶玉是從理論上鄙視男人，鳳姐則是從實踐上證明男人確實不過是些「渣滓濁沫」。在對待男人的問題上，鳳姐與寶玉可以說是殊途同歸；在對男人的認識上，他們倆是互為印證。

但是鳳姐後來還是心勞力絀了，她忙活半天，不過是「枉費了意懸懸半世心」，到後來，臉面，地位，財富，一概灰飛煙滅了。這不是她能力不逮，而是整個家族的命運使然。她可以左右這個家族內部的運轉，但她無力左右這個家族賴以生存的社會。當家族的這隻小舟在社會的汪洋中遇到風浪打起轉來的時候，鳳姐縱有經天緯地之才又能如何呢？恐怕只有「哭向金陵」罷了。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