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快的時代，慢得不到應有的尊重

長期溺於南方暖山暖水的自己，即便已經度過了四年的西北校園生活，卻依然驚異於甘肅會寧硯台坪這方寸土地間的一切。

會寧手記

與老劉成為硯台坪的租戶已有數日，初來時真以為自己穿越了：毫無條件洗澡，整個陪讀村沒發現一個水龍頭，每天靠吊水（當地人說法，意為打井水）解決洗漱問題。

不僅如此，這裡還擁有極端的氣候：白天萬里無雲，烈日當空毫無掩飾，曬得人心惶惶虛汗涔涔；夜間妖風四起，涼意席捲每一個來往的人。

在經歷了漫長波折的挨家挨戶叩門租房之後，第三天與從蘭州趕來的張同學順利會師，即全面進入工作開展的階段。我們漫無目的穿梭在硯台坪的巷子里，企圖尋找能與之攀談的「外來本地人」。

這幾日的「暗訪」我們已經吸引了足夠多的目光，每每高聲談論，或是扛著相機三腳架等大型設備穿梭於小巷時，過往的住戶便會探頭觀望，心裡或許還盤算著這又是哪家的孩子被送到了硯台坪刺股苦讀。

紛飛的塵土中我們隱約發現一位頭戴白帽穿著整潔的老婦人，她悠閑地坐在路旁，面對我們的搭訕她沒有拒絕。「這幾個娃長得真心疼。」我們從她晦澀的方言中捕捉到了這一信息。

黃土烈日下，似乎一切都生長都緩慢，老婦人每天吃過飯便緩緩走到路邊，等待著有一輛進城的車能夠順路載她一程。「腿疼，走不動路了。」時間有時可以很慢，有時又可以很快。老婦人告訴我們，有時候遇不到順路車，或是遇到的不願載她，她就會在路口坐一個下午。直到油燈初上，才又蹣跚著走回家。

與老婦人分手之後在拐角處巷子口我們遇到了王叔。他坐在地上，懷中抱著約兩歲的幼子，男孩一臉「生人勿近」，父子倆與鄰居閑聊，對漫天的風沙毫不在意。寒暄之後王叔告訴我們他大哥是蘭州某高校的教授，我們交代了身份與「來意」後取得了信任。王叔40來歲，面龐清瘦，說到動情處瞪大眼睛，長期在外曬得發紅的臉頰充斥著西北漢子的睿智和洒脫，額頭上鐫刻的抬頭紋卻宣告了歲月的勝利。

攀談中我們了解到，王叔膝下有三女兩兒，懷裡的是小兒子，大女兒在蘭州上大學，老二老三老四在會寧上中學。目前在硯台坪租了一間大房子照顧老二老三老四的飲食起居。之所以我們會在巷子口碰上，是??因為害怕小兒子的吵鬧影響到三個孩子的午睡。

聊得投機，王叔邀請我們到家裡坐。當聊到歷史，他滔滔不絕；當聊到過去的生活，王叔只是吐出一句「以前是真的苦。」??

接近下午兩點鐘，安靜的巷子漸漸嘈雜起來。孩子們陸陸續續結束了午睡，拿著蘋果酸奶或其它午點背著書包走出屋子。清一色的校服們從四面八方的巷子湧出，巷子口的父母都笑容溫和的目送孩子上學，叮囑注意安全，好好學習。

「現在每個會寧一中的學生基本上中午只能睡半個小時，吃好午飯了就休息，都很趕時間，走路都是小跑。」 學生們匆忙的腳步聲打破了巷子的寂靜，身影急促的「快」與午後巷子悠閑的「慢」形成了強烈的視覺對比。

昆德拉說：「這是一個快的時代，慢得不到應有的尊重。」

在我看來，大地深處有一個地方，住著這樣一群人，他們為了孩子能夠有好的學習條件和生活環境，日復一日地重複著單調的慢生活，沒有娛樂，沒有額外的念想，有的只是漫無邊際的無聊時光，是值得尊重的。

不同屋檐下發生著不同的故事，卻只為一個目的——通過高考走出貧窮。正如王叔的那句「世間唯有吃飯難，世上只有讀書好」，前半句是現實，後半句更應成為事實。

文字 ▏陳粵

圖片 ▏劉鵬

排版 ▏陳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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