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三粒刀豆莢種子
三粒刀豆莢種子（9首）
玄武
大雪飛古今，白頭歸去來。
明朝皎月出，照我讀書台。
萬年猶一夜，千山若塵埃。
歌嘯鞭駒過，憂苦何須哉！
——古風《清明雪封直道口占》，2018.4.4
造物之神匿於你身後
人們會想起久已沒落的
往事，所有俱為異鄉
那使月亮旋轉，巨石下沉的
也使我在鏡子背面觸見你
蛇一樣糾纏，豹一樣翻滾
山巒插入雲朵，雨水淹沒河流
鐵鍬翻起的新土多麼新鮮
北檐不化的雪多麼固執
風把月亮，你的裙袂
頭髮，眼神，吹向一邊
我伸手，抓住夏日火焰
造物之神匿於你身後
2018.2.11
折梅
寄居之城，已無秋水般並刀
無梅，天空深處晃動的
楊槐黑色的枝幹，不能著清麗之花
血液里奔跑的牝馬，我曾生生扼住
陰寒的濕氣中隱現的
優雅而精緻的紅
散亂的肢體，幽暗中浮動
依然清傲的白
宜著雪，輕裘，宜橫簫
宜有橋，宜江聲浩蕩
在傾圮的宮殿邊漫不經心地綻放
插梅的青瓷忽然碎裂
一世春夢，另一個可能的故鄉
而我從未抵達
字句浸於烈酒，如鯉魚負冰而躍
"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2018.2.13
腳踏入荒草的片刻是靜止的
水洇濕土。
草木苦澀的香氣繚繞。
月下的寺廟
香火和人心明暗不定。
我聽到鷓鴣鳴叫
攜帶故鄉的口音
甜蜜的倦意中
窗前玉蘭柔和地白著。
草木斑斕的陰影
未滲入你的面龐。
在恍惚的時間裡
有人沉入土，有人走向水。
腳踏入荒草的片刻是靜止的。
但我想起了山坡上的風聲
像房間里空調的轉動聲。
陽光照著的風暖涼不定。
春天多麼美好
你模糊又清晰
三粒刀豆莢種子
每個清晨
被句子的尖叫驚醒
鞭子一樣
在紙上站立
命令我寫下愛
和喪失的恐懼
命令我寫下對皇帝的恐懼
和甚於恐懼的憎惡
我在句子里吃力地挖
早早挖自己的墳
只需要很小 放入一顆櫻桃核
或三粒刀豆莢種子的坑
2018.3.22
不屑
暮光未滅時分
樹奮力向上張開
一把揪住天空
它們想說什麼？
有時覺得自己
也是其中一棵
該替它們發出
扭曲封存在
樹榦里的聲音
孤高的美 超拔之力
總有人不能領略
我也不屑指出
2018.2.5
無人得見的美
山陰的積雪，月光中微藍
在午夜凍得爆裂
鷂鷹在空中忽然轉向
陽光照亮它白色的腹部
凌晨大風。一棵槐樹華麗的告別式
全部拋掉繁而細小的葉片
無人得見的美漫不經心
像不曾有過。像與人間無關
凝望今日之光吞噬昨日
我寫下句子，再隨手抹去
2017.12.20
我們仍然在沒過頭頂的落葉中站起
一再寫下不相信的事物，比如愛
但我們因它而來，鏈接從未中斷
深淵和救贖，光和懲罰
明日不可測而我們依然前往
幽暗之海猶如執念的一顆心
破碎又完美地癒合
它也是我自己的心，風暴之源
在夜的深處寒流涌動
風在水波上無目的地奔跑
岸石崩裂，鳥的哀鳴遠去
時光一年又一年幻滅
我們仍然在沒過頭頂的落葉中站起
親愛的，我不信你，也不信自己
但仍然願意沉默地走在路上
像遠處的馬匹銜著韁繩奔向你
像黑夜升起的燈籠慢慢落向你
2017.12.3
馬詩
在昏昧時間裡
發金屬光芒
傲慢，孤獨，憤怒，美得
不屬於任何人。絕塵而去
為什麼總想
得到和佔有它？
想念著，書寫開始前傾
漸有奔跑姿態
時光斑駁皮毛，紅，白
或玄黃，忘記曾經有過
深夜莫名悲傷，酒後的痛哭
有可能，都是因為它
不可控的老年散亂肢體中
仍覺到寒風中哈出的白氣
2017.11.30
山間
每一朵霜花不盡相同
每一座丘陵不可複製
每一滴水皆不重複
踏上的同一枚落葉，已經變化
褪去衣裳，狗一樣自由
狗一樣奔跑和發情
我是有多憎惡雷同的紙頁
雷同的諂媚，及屈膝的優雅
日光白白地流淌
季節白白地輪迴
有一天我會死到
這出生我的地方
2017.12.23
玄武，晉人。1989年開始寫作。著述多種。小眾創辦人。2017年以來著述有《種花去——自然觀察筆記》《物書》《更多事物沉默》《臭蛋說：種月亮》，小眾獨立文存《夜行》《斷鐵》《眾神》等。詩集《明日不可測而我們仍然前往》正出版中。詩集《唐意象》尋求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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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集《夜行》，小眾獨立文存第一輯三卷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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