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興中 夢桐疏影 楊天海 石子 阿海
本期編輯| 梅依然

四月之春
Sunrise Hill
Banda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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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興中
重慶璧山人,中國作協會員。有作品發表在《人民文學》《詩刊》《星星詩刊》《詩歌報月刊》《詩潮》《詩選刊》《青年作家》《紅岩》《重慶日報》等報刊雜誌。著有詩集《寂寞的純》《木偶心中的秘密》《十年江湖夜雨燈》《小鎮書》《捕風者說》《花動搖》。《捕風者說》獲第六屆重慶文學獎。
在安居波侖寺遙想我們的大唐
為民安居,松柏必須是蒼翠挺拔的
波侖寺在城東龜山頂
上逼重霄
下臨江滸
暮鼓在散落的金剛經旁邊打盹
晨鐘在露水的源頭安撫大唐的順民
國計磐若巨石,波侖寺用渠江和涪江
演奏千秋霸業的大風歌
烏鴉和風與我耳語
它們才是曠野上唯一忠貞的信徒
民生就是在土屋裡咀嚼冬天的糧草
借用蟋蟀的廢話,把喘息留給從戰場上撤回來的
瘦馬
好在窗欞上敷一層薄紙,點一盞青燈
把大地上黑暗的秘密照亮
青山連綿,流水不斷
波和侖其實是落霞中泛起的兩朵漣漪
神靈只是文人用竹簡刻寫的偈語
祖師爺和行腳僧談經論道
打翻了寒夜的灰籠
一個春夢差不多就長出嫩芽來了
我將緩慢打開身體迎接春天的尖刺
雜花的爆炸聲,在春困的假寐中
一條看不見動與未動的帆船
被一斑斕又一斑斕的蜜蜂翅膀馱著
從我窗帘下,急速滑過
窗外,呼嘯的光陰悄悄越過了國界
我一個人的小幸福仍窩在被窩裡
和衣而卧的陋習
與春天格格不入
皺褶的衣領,露線的袖口
慵懶地貼緊我倦曲的身體
有損領班和袖手旁觀這兩個主題詞
一個叫春雷的晨跑哥,突然
掀開我久未濯洗的藍色碎花布床單
歡天喜地告訴我
他聽見油菜花從四面八方開過來了
我翻身起床
準備洗臉,準備
緩慢打開身體迎接蜜蜂柔軟的尖刺
秋天告別詞
當我離開,我暫時是歡欣的
我彈性的苦惱如秋雷貫耳
我一個人離開崇高身高會減低一分
我走著離開偉大體重也會減輕一分
我在睡夢中抱緊月色嫵媚也會減弱一分
看山是山,還有什麼物是人非,需要挽留?
看水是水,除了秋水長天,我跟誰告別!
我對秋天最大的渴望就是喜悅
當我離開,她會給我驚鴻一瞥,回眸的一瞥
讓我回溯的內心是平靜的
一個人在秋風計算著秋天的死亡
推搡著秋色的斑斕獨自爬上山頂
伸手五指,為告別頓生冷人的背影
風看不見,雨看不見
我喜歡在樹蔭下,與蝴蝶一起睡懶覺
與蜻蜓共翻飛,找出荷葉捲曲背面的詩
或卧榻聽雨,緩和我與秋天的齟齬
夢桐疏影
重慶璧山人。作品散見《詩刊》《詩選刊》《星星》《詩潮》《中國詩歌》《揚子江詩刊》《延河》《現代青年》《西北軍事文學》等刊物,併入選多種選本。出版詩集《如果有一個地方》,詩歌合集《北緯29度的芳華》,散文集《背著花園去散步》等,參加第17屆全國散文詩筆會。
在山中,在浮世
一想到殘月、孤星,夜色包裹的靈魂
便無限盛開
這滿坡樹木,一山清輝,都是我的
數不盡的落花,微雨一樣路過眉睫
生活的流水在逃逸。迷途的鳥兒在歸來
青春正以風的速度蔓延和消失
摘一片葉子,輕聲細問:
能否借幾日,好生逍遙
天空只剩下雲彩。大地
只剩下枯草。如果,能變成一隻優雅的鶴
窮盡一生,只為寫一行潔白的詩句
在山中,在浮世
夏日黃昏
夏日黃昏,我總喜歡從來鳳小鎮
向周邊的鄉間走去
小路上遇見拿著玉米的小孩和背玉米秸稈的老人
夕陽緋紅,雲霞綴在他們的臉上或眼裡
田野在白晝最後的光線里靜穆
我飄蕩其間,幻想成為農婦
或者一株慢慢發光的稻穀
等待黑夜和鐮刀
我不說冷
不過是草木的命運
時間吹我,葉子一片一片飄落
盤根痙攣。緊緊抱住的
是喑啞的往事——
給過的春天,陷阱
給過的秋天,刀戟
給過的快樂,虛構
給過的希望,幻覺
活著,本就一場告別
愛恨之間,白駒打從古驛匆匆而過
我不說冷,哪怕是深冬
我收起的翅膀,暗藏天空
楊天孩
1988年生,居重慶璧山。2006年開始詩歌寫作,著有詩集《大片的光落在街道》。
父親是個千瘡百孔的詞
父親是個千瘡百孔的詞
不似年少所識,那般堅硬
父親像公園偏道的野路上,遍布的碎石
躺在黃昏下,躺在黎明,躺在正午的烈日和陰雨
父親是探寶者掘出的銀錠,氣孔篆下有限的、
足夠的歷史
打量、深溺其中是有趣,而傷感的;虛無與價值
父親所期盼的我卻不知,父親所堅持的我卻不知
父親是份巨大的空間禮物,等我敦實了嗓音發言
我敦實了嗓音發言,一無所成,
日子是公園偏道的野路上,遍布的碎石
父親卻忽然老了,忽然是個緩慢的過程,
是螺絲釘在橋樑底逐漸,扭曲
眼神荒蕪下來,千瘡百孔
不似年少所識,年少不可識
我可能撿到一根木條
我可能撿到一根木條
大多時候,只能撿到木條
於是
我那可憐的想像力,希望找出一些差異
它可能來自冷空氣里黢黑的禿枝
也可能是舊衣櫥的部分,或崩飛於上個世紀
我從它有限的形狀中,摸索它的曾經:編造故事
賦予它從未有過的功能和責任。甚至
妄圖依靠它,診斷時間的作用和軌跡
這並非科研,儘管,看上去有趣……
但假使,將此類去掉,我
大概也無法知曉,我被刪除去了哪裡
每一個日出,同樣的日出
每一個下午,空洞的下午
每一個午夜,隕石般堅實無隙的午夜
我被刪除去了哪裡,鳥的尖聲將在哪個空間消失
樹漫無目的地繁衍。水波永恆地顫慄,
看似輕柔。但
誰看呢
城外的房屋安靜
城外的房屋安靜
如我安靜。巨大的城市燈火通明
像大堆篝火,在暗無星輝的午夜
我是唯一守這火的人
一想到此,便痛哭流涕。想到
最沉沉睡夢似的白晝
我在那火中,所經歷的宇宙
那人世,有萬條道路
使我渺若微塵,有萬般溫度
使心靈熄滅,也使北極消融
一想到此,我便徹夜不眠
欲將它擺脫,但它就在那裡
在窗外,烈焰熊熊……
直到天邊發白,我醒著
於最沉沉睡夢中,醒著
石子
本名歐文禮,重慶市作家協會會員。供職於重慶市璧山區農委。出版有詩集《一地陽光》《風中的藍》、散文集《花醉雨》。
故鄉端坐在油菜花上
故鄉端坐在油菜花上
幅員遼闊
它的微笑神秘莫測
讓陽光在花枝上戰戰兢兢
讓叫春的貓,聲嘶力竭發泄愛情
故鄉端坐在油菜花上
被春風灌醉
蜜蜂一個趔趄
就找不到了回家的路
驚 蟄
土地都醒來了,張開乾裂的嘴唇
尋找雨水
桃花李花油菜花,濃妝淡抹
誘惑那一聲雷
草根和種子的酣夢
被鋤頭和犁鏵劃破
鳥兒斜睨著眼
聽牛兒身後那一聲聲
深沉的吆喝
故鄉結
炊煙咳嗽一聲
就在田園上,在鳥聲和雨水裡
打一個死結
我的親人:爺爺、奶奶、父親
以及大伯、三叔、四叔、六叔、幺叔
一個一個地
被拴在結子里
長睡不醒
好多年了,那些墳頭的青草
是結子長滿的銹
鏽蝕了蜂飛蝶繞
鏽蝕了風雨
卻銹不蝕我眺望的目光
阿海
本名劉榮海,重慶市作協會員。現供職於重慶市璧山區人民政府教育督導室,出版有詩集《做一個詩人快樂又憂傷》。
我看見天空很乾凈
我看見天空很乾凈
風把廣場吹得也乾淨
雨把樹葉洗得也乾淨
我看見天空很乾凈
我看見廚房很乾凈
妻子的花圍裙也乾淨
女兒圓乎乎的笑臉也乾淨
我看見廚房很乾凈
我看見淚水很乾凈
偶爾的咳嗽也乾淨
輕微的傷痛也乾淨
我看見淚水很乾凈
日子通透,四面向風
我把所有的窗戶打開
陽光金黃,渾圓無角
鳥啼在翠綠的草地滾來滾去
還有什麼理由不打開窗戶
還有什麼理由不大喊一聲
——迴音使花兒幸福地顫抖
哦,這雨後的天氣
我跟所有的它們打招呼
我跟伸出頭的小草打招呼
我跟一早就起來歌唱的夏蟬打招呼
我跟有些害羞的微風打招呼
我跟學步車裡的嬰兒打招呼
我跟鬥地主的老頭打招呼
我跟樹下撒尿的捲毛狗打招呼
我把餐具擦了又擦
我把蔬果洗凈 讓它們泛著釉質的光澤
我把牛奶溢滿 像一朵白雲
我把喇叭花送上圍牆
我把生鏽的鐵鎖丟掉
我把陽光窗推開
我把昨夜被吹倒的花盆扶起
我把五毛硬幣放進街口乞丐的碗里
我把路邊滾來滾去的礦泉水瓶歸位
我把車開得很慢
我把話語降低
我把我匯進如鯽的人流 悄無聲息
在這風和日麗的時光里
我關閉鬧鐘 取出電池
坐回公園斑駁的長椅
靜靜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像看一部有些過時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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